箫起

　　时至三月，东风悄然唤醒万物复苏，大地一团繁花锦簇、浮华万千。只是到了夜晚不免还带些冬日迟迟不走的寒意。
　　万物岑寂，没有夏虫烦扰，没有冬日哀叹，仿佛静到可以听清身畔繁花盛开。
　　人间的月亮显得如此遥远，一轮弯月缓缓晕出一团银光，在泼墨般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显眼。月华如练，洒落一地，无人拾起。
　　凤颜无声从怀中掏出一沓符咒，递给白洛。
　　“这是什么？”白洛笑着接过符咒。
　　“我的结界解符。”凤颜冷冷道。
　　一般来说，每个神仙布置的结界解符都一致。也就是说，这张结界解符不仅能打开客栈的结界，还有梧桐林的结界。
　　凭着这张解符进入梧桐林，也等同于进入天宫。再刺杀叶庭就要容易得多。
　　白洛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解符，笑道：“你大晚上叫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结界符吧？”
　　“关于凰羽一事，你有何看法？”
　　“那日有人见我破坏的结界后加上凰羽图案的，一定是临时计划，还没有密谋妥当，就应该比较容易找出把柄。至于南宫墨，我并不熟悉天族与南海水族，很难断言是不是他所为。不过昨日在若霖宫门口，我倒是看到了他找鍪日元君对话。”
　　“天将统领鍪日元君？那日发现凰羽的人便是他。”凤颜两道好看的秀美此刻为蹙着，显然，鍪日元君的参与会让事件变得复杂更多。
　　“虽然无法断定此事是不是南宫墨所为，但可以确定的便是他正密切关注着这一事件。”白洛突然眉间一挑，嘴角露出一丝邪邪的笑容：“你急于下界，实际上是想给他们一个假象，再悄然上界，暗中调查会简单许多，也不会被人发觉，对吗？”
　　凤颜没有回答，只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白洛看出了这个微妙的表情。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后日。”
　　“那正好，我明日去寻仙阁，若有线索，我明晚告诉你，再商量对策。你初到人间，正好可以闲逛，这里虽然没有神界华丽，但逍遥自在的多。你从小生长在天宫，一定很憋屈吧。正好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白洛见旁边半晌没有回音，便转头看去，凤颜怔怔地看着那弯明月。月色森凉，清冷的银光恣意洒在她的脸上，袭来一股浓烈的寒气。
　　星河璀璨，弯月银晖，万物转静。
　　她似乎没有听见他刚才所说，似是自言自语一句道：“人间望月，好远。”

　　次日一早，白洛把明辰叫醒，二人到东市王二的店里吃了碗抄手。又回到客栈，将明辰带入房间，却挥手将门增加了一层结界。负手道：“你在这里好生待着，我中午让店家给你送些饭食来，不许欺负夜兽，等着我回来。”
　　“喂！你不带我去，也不用把我关起来吧。”
　　“我不把你关起来，你是不是就要偷偷跟到寻仙阁？”白洛不顾明辰的叫喊，“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又打了一个响指，变幻成潮汐的模样，向城外走去。
　　行至天虞后山，还没靠近便闻锒铛水声，越靠近声音越响，水雾更甚，不见青山却全被巨大的瀑布覆盖。水流似自山腰而降，虽然不太高，但坡度极陡，猛烈地撞击岩石，回旋着清波。激烈的水花不时迸溅到两岸，让人望而却步。这瀑布的形状甚是奇怪，包围着整个天虞山，莫说百姓，就连下界的天神或仙家也对寻仙阁的瀑布天险毫无办法。水上泛着一层青绿色的薄雾，这是每代阁主施加的法力，以免炎热的天气把水分蒸发。
　　这山自然还是有登上的办法的。白洛离瀑布愈来愈近，然后径直一头扎进瀑布中，用法术屏蔽水流，缓步一炷香时间便有个岩洞，顺着光亮出了岩洞便能看到青石台阶直通往后山顶。上山之时不断有黑袍弟子从身边走过，有的衣服湿透的必定是初来乍到的新弟子。潮汐虽主掌外阁，但后山弟子见了还是十分恭敬。
　　后山非人间修炼之地，弟子甚少，没有外阁热闹，再加杀手大多性情寡淡，沉默少言，更凸显冷清。白洛离开之前如此，现在亦如此。后山有许多禁地，但这些地方他几乎都逛过一遍，唯独这个勘天楼不曾见过。按照潮汐的指示，遇见岔路口便右行，穿过一片暗林，过了一炷香功夫便看到了云桥，而越过云桥便看到了勘天楼。
　　那是一栋灰黑色的建筑，极大却因被密林挡住而显得极不显眼。造型也极为普通，想必修建之人只是为了实用而建，而非美观。整个建筑的特点与寻仙阁主殿特点相辉映，色调也令人压抑。
　　在它周围有一层结界若隐若现，一靠近却十分坚定，与天宫的结界都能媲美。不过若让他再使一遍噬魂术，估计还没进去就能倒下了。他闭上眼睛，脑中浮想师姐所写符咒，咬破手指用血在空中画出。因为上次噬魂没能调整八十一个周期，导致现在还不能动用浑身法力，连符咒的法力都弱了一些。写完袂袖一甩，符咒贴到结界之上，一开始没有动静，直到白洛开始怀疑自己的符咒画的是否正确时，透明的结界才慢慢消散，两扇雕饰玄花黑色的大门渐渐打开，他大步流星进入勘天楼。
　　楼内让他眼前一昏。虽是白日，外面日光强烈，但里面却极为昏暗，只有墙上零星挂些灯盏，颤颤地发出微弱的光，好像随时可以被熄灭。白洛用手指竖起火花，才看清整个楼的格局。四周摆满了书架，上面摆满了经卷竹册，但白洛知道其实里面记载的全是寻仙阁的交易记录。中间是唯一的一束阳光，没有书架，正好可以借着光源看书。
　　他不再迟疑，向四周书架走去。
　　勘天楼共有四个巨型书架，每个架台上都篆刻着寻仙阁交易的各家，有“神界”、“仙界”、“人界”与“魔界”，他走到“神界”的书架，每台还有篆刻“天族”、“风族”、“凰族”等各族。
　　这倒是方便寻找。白洛暗笑。
　　“天族”在书架的最低层，也是密密麻麻摆放卷轴最多的一族，翻找极为麻烦。他指尖一点，搬下一摞最上层的卷轴，借着微弱的阳光看着一行小字：
　　冰族易千与寻仙阁交易，刺杀冰族太子。事后送黄金一千二百两，冰术集真迹一卷。
　　下面还有签名。
　　冰族是天族的附属国，想来阁主怕麻烦，便都归在一类了。
　　所谓“易千”，应该就是当年邢王随意的化名而已。
　　怪不得藏书阁的书那么多，想来都是交易得到的。
　　他摇摇头，将卷轴随意扔到地上，又翻起下一卷。
　　天族焉迦与寻仙阁交易，刺杀玄武星使。事后送百草卷一张。
　　他努力想了想，好像前几天的确死了一个星使，不过死因好像是家中失火。
　　他叹了口气，又扔到一边，此时双手已经沾上了卷轴遗落的灰。
　　随着身边卷轴一骡骡地升高，书架上的卷轴一列列减少，他也越来越烦躁。勘天楼没有窗户，呆久了着实烦闷。
　　台子上只剩下最后一卷卷轴了。
　　他一边抱怨自己运气太差，一边烦躁地翻开卷轴。
　　并没有芩暮的名字。
　　难道芩慕并非寻仙阁所杀？
　　目前的解释，好像只有这一种了。
　　他还想再找其余的书架，兴许是错放了。但不等他站起身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然后昏暗勘天楼突然被光明普照，他的眼睛随之眯了起来。
　　明亮是由大门的方向传入的。
　　门被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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