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归途

　　“叩叩——”
　　听到轻轻地敲门声，躺在床上休息的阿岚缓缓睁开眼睛。还好多是些皮外伤，经过几日的休息，她的伤势已开始好转，只是心里还惦记着无盐岛的事，脸色始终有些苍白。
　　“谁啊？”阿岚费力地起身披上衣服，活动活动去开门。
　　“岚师姐！我是云泽啊，我来看你！”
　　面对门缝间出现的秦云泽，阿岚无力的叹了口气……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如此精力旺盛的样子……有点少年的忧郁好吗？
　　“是师弟啊，还没有谢谢你上次救我回来，快进来坐。”感激地一笑，阿岚带着云泽往正厅走，“上次若没有你，我恐怕就要死在山下了……”
　　“别别，岚师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都认识多久了，这点事算什么！”
　　云泽看阿岚情绪有些低沉，连忙拿出手里的包袱，放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吓得阿岚一跳。
　　“岚师姐，这是以前我妹妹寄过来的药草，都是外伤良药。对了！还有一张方子，不过我看不太懂，你给郎中看看吧……”秦云泽慌乱地说了一堆，最后只得搔搔头。
　　阿岚连忙道谢，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师弟总是这样。上次自己妹妹阿静被人骗了钱，他还跑去抓那个骗子，也不打人，就是将人家按在地上一番说教讲理，那骗子想跑又挣脱不了，说到最后那人实在忍受不了了把银子换给了他，还自行跑到了衙门自首……但想到妹妹如今生死未卜，一股担忧又涌上阿岚的心头，也笑不出来了。
　　“唉，阿静……”
　　秦云泽听后也是心头一酸，阿静与云澜年纪差不多，两年前去了七秀坊学艺，偶尔还回来给他们送自己缝制的衣服，还常常和云澜写信讨论药理。将心比心，现在的阿岚心情是什么样的，云泽不忍去想。
　　“岚师姐别担心，我来一是看你身体恢复如何，二是想问问无盐岛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岚坐在桌前，给自己和秦云泽倒了两杯茶，也许要说的事很棘手，她的耳鬓微微渗出了一些冷汗。
　　“是常万山的手下。”阿岚抚摸着青瓷的杯沿，语气和眼中都带着浓浓的恨意。
　　“我本是到扬州办事，就想顺道去秀坊看看她，可到那一问才知，她已经三天没有回去了。而且听说这几日秀坊的姑娘失踪了好几个，大家也在到处找。”
　　“还有好几个？”云泽有些诧异，按理说丢了这些弟子，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没错，据说都是去了无盐岛附近，就没了消息。有的弟子去那找，也没回来。所以我想……”
　　“是无盐岛的人干的？”云泽猜测。
　　“嗯。”
　　“那师姐……你是不是去了那？”
　　阿岚端起杯子的手一抖，有些懊悔地说：
　　“都怪我独闯无盐，又学艺不精，被五六个人围攻，能脱逃已是命大了。不过……”阿岚抬头，严肃地跟云泽说道，“他们说是奉了无盐寨二当家之命在这抓人，男的就拉去干活，女的就供其享用……”
　　“岂有此理！”秦云泽气得猛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拍在茶几上。
　　阿岚苦笑，“我路上几度昏迷，若不是我的马连夜送我到洛阳，你怕也是见不到我了。”
　　“岚师姐……”
　　“云泽，等我恢复了，一定把阿静救出来。”
　　似曾相识的光芒在阿岚的眼中闪现，云泽一瞬间有些恍惚。直到从阿岚家出来，秦云泽仍然没有完全恢复。
　　原来，已经四年了啊……

　　“咳咳，什么？你要去无盐？！”秦老爷子听到秦云泽用一种比今天晚上吃什么还平淡的语调说出了劲爆的内容后，成功地呛得咳嗽起来。
　　“我……我不同意！”简直气得摔了筷子。
　　“爹，你不同意也没用，我都跟朱军师商讨完了，我就是去探个路，大部队会在后边支援的。”秦云泽一边吃饭，一边语气诚恳地气着自家老爹。
　　“你才上过几次战场，还探路……别还没走到就让人家给宰了。”
　　“喂老爷子你说点吉利的好不好！”云泽无奈地望天，果然亲爹都是用来打击你自信心的。
　　“好好好，你去吧！不灭了那帮畜生别回来见我！”
　　“嘿嘿，那还用说！”

　　扬州城内。
　　“哎，那边的小妞，来给大爷们倒酒！”扬州的茶馆里总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想见见这世间百态，来着小小的茶馆就能看个七七八八。虽然来来往往的人甚多，但是这几个游手好闲的神策兵可是每天都来报道的固定客户。此时他们正在跟背对着他们、坐在角落桌子的女子叫嚷，语气猥琐又下流，旁边的客人都纷纷皱眉。
　　“呦，几位军爷~没手没脚吗，这点小事还要我一个小女子动手？我可是笨手笨脚，再不小心淋您一身，这传出去多不好啊~”角落桌的女子一袭淡粉色的衣裙，一条胳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将茶杯轻轻端起，拿在眼前端详着，说话间也始终没回头，仿佛要将那花纹的纹路都看透。
　　这样的她语调清扬，天真又带了一丝成熟的妩媚。他端详着手中的茶盏，却不知有多少人欣赏着她的曼妙身姿。
　　“嘿！你还敢顶嘴？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本想借机调戏姑娘，没想到反被人家呛了几句，恼羞成怒的神策兵掀翻了自己的桌子，大步流星地向那女子走去。
　　“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跟我们哥几个对着干的下……”话还没说完，带头的神策兵刚伸出的手就被女子抓住，看起来纤细如柳枝般的手腕，此时却十分有力。女子这才微笑地回过头，发上戴着的珠翠不多却显得精致，细薄的嘴唇微微翘起，但明显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那漂亮的月牙眼中带着的，可是凛冽的寒意。
　　几个大汉登时愣住，还没缓过神来，那个领头的就被女子飞起一脚踹出去老远。旁边的几人刚想拔刀，却见那女子早已将双剑握在手中，腰部运力便飞旋而起，那几人抵挡不及，连忙后退几步。再抬头就见那女子竟已移到窗边，笑着说：
　　“呦，几位军爷，小女子不知道你们身怀六甲还在此动武，多有得罪！”
　　原来这帮人虽然后退躲过了攻势，但是依然没有逃脱衣服被割坏的厄运，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自己油腻肥胖的肚子——一看平时就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旁边的看客们早就看不惯这几个欺软怕硬的神策兵，这会儿被一个小姑娘整的这么惨，这解气得个个拍手叫好，估计手里有鞭炮的话这会儿早遍地炮响了。
　　“哼，今天算你走运！我们走！”几人扶起口吐白沫的首领，连忙灰溜溜地逃走了。
　　“女侠真是好身手啊！这顿茶我请了！”赵老板十分感激地将姑娘拉回原来的座位，亲自为她倒茶。一边倒一边叹气，抱怨道：
　　“这年头，当兵的整天游手好闲，这要真有贼人出来，说不定都能丢下我们自己跑了。唉，真是世风日下啊……”
　　那姑娘道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对赵老板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也不一定啊！”再开口时，带着淡淡的茶香。
　　“我小时候就碰到过一个当兵的，呆头呆脑的，总想着要以理服人，结果人家不听被人家追着打，还带着别人一起跑，别提多蠢了！”
　　那姑娘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再碰到他，我一定要大声嘲笑他，就说，”那姑娘将茶水一饮而尽，双手叉腰，略带得意的笑道：
　　“你当年那个蠢样子……”
　　说了一半，似乎有像想起了什么，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无视赵老板略带疑惑的眼神，那姑娘背上双剑，出了茶馆的大门便一跃而起，施展轻功飞向了扬州城的码头。
　　……
　　“阿嚏——”秦云泽在烈山鄙视的眼神之下，打起了第十一个喷嚏。
　　“啊……这难道是风寒之症的前兆吗……”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秦云泽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的云泽和烈山刚刚从货船上下来，烈山明显还不习惯着陆的感觉，依然有些摇晃地被云泽拉着走。
　　“嘿，你是天策府的秦小哥吗？”刚出码头就看到了一袭蓝裙、长相美艳的女子在和自己打招呼，连忙回礼。
　　“哦！沈女侠好……我就是秦云泽。朱军师让我来找您帮忙，这几天就麻烦您了！”这是秦云泽第二次来秀坊，头一次为送那个鬼丫头都没进门，如今看到这么多美女姐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他明显脑子有点晕，眼睛不知看哪好，只得微微低头。
　　“哈哈，不客气，麻烦你们真是过意不去。”沈秋燕倒是格外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别那么紧张，放松点！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多谢……沈女侠，秀坊之前失踪的弟子现在找到了吗？”
　　沈秋燕脸色黯然，“目前还是没有消息，我们派过去的弟子沿着无盐岛外围搜也未寻到。也不知那几个姐妹是死是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女侠别担心，末将定会帮秀坊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安慰的话都这么一本正经，还真像那人口中说的一样。想到这沈秋燕笑了笑，似乎的确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呢。
　　一路上云泽询问了一些无盐岛的地理情况和山寨的位置，聊着聊着，不久就到了客栈门口。云泽刚想走进客栈，沈秋燕却抬头看了看，望着屋顶的方向笑道：
　　“秦小哥，这次我还派了一个小师妹来帮你，她对无盐岛那边比我还要熟悉，而且武功也不错，刚好可以给你当个向导。”
　　秦云泽高兴的眼睛都睁大了，连忙道谢。
　　“那真是方便多了，还是沈女侠想的周到！只是不知那位弟子在哪，我想即刻找她安排潜入匪寨的事。”
　　沈秋燕挑挑眉，意义不明的一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上看。云泽不知她有何用意，也回头往房顶上看。
　　屋顶的逆光下，他除了轮廓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却有种异样的心情油然而生，怀念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无意识地一步步向前走，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却在姑娘开口的瞬间愣在原地。
　　“呆云泽！你可让本姑娘好等啊！”
　　兰玉洇下了船就一路轻功赶到客栈，本想在房顶上突然跳下，给他个惊喜，看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但是当真正看到已经挺拔如松的秦云泽时，她却久久驻足，忘记了时间。
　　往事同思念一齐涌入脑海，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如何前行，只能蹭蹭湿润的眼角，破涕为笑，大声的将多年的思念化为一句：
　　“别说你不认识我，你当年那个蠢样子……本姑娘可已经记在心里一辈子了！”
　　烈山歪着头看身边仰着头，攥着包袱的手不停发抖的秦云泽，带着些不解嘶鸣了一声。
　　云泽仿佛被这一声惊醒，沈秋燕看着笑中带泪的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漫步离开。
　　那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在屋顶，一个立于门前。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光影交错间，两人的身形高矮都看不清。
　　一如少年，一如初见。

　　兰姑娘，
　　我其实很担心你。
　　不、不对，
　　我只是……
　　很想念你。

　　“久等了……玉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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