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

　　十．蒟蒻

　　是多久没有看见林放了，这种情绪，无关想念。

　　等再见到的时候，才知道，我们都病了。

　　那水房里面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咒语，无关感情的抚摸，挣扎，推拒，就像暖在火炉上的酒，一不小心，便过了火候，然后盛着着酒的器皿有了微小的裂痕，虽然微小，但是仍旧存在。

　　他神色如常，出入Pub的时候，举手投足没有任何破绽，然而，目光聚散之间的尴尬，总是存在的。

　　那时候的我正好唱到，暧昧让人变得贪心。

　　我们都清楚，我们并不贪心，我们并不暧昧，我们只是在一次清醒而未遂的暧昧中觉得尴尬而已。

　　可是，这尴尬却让我们觉得亲近。

　　在尾音的时候，芣苢从二楼拿着托盘走了下来，转角暗暗的光昏昏沉沉，她在那样的暗光里面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林放，或者说，看着林放所在的那个方向。

　　我不知道她的目光到底落在了哪里。

　　林放在这个时候举起了酒杯，对着芣苢所在的位置晃了晃，像是一种暗示，一种区别于酒会上熟人之间举杯示意的暗示，我弄不清楚。就在思忖之间，徐敬从楼上走了下来，然后在芣苢身边站定，他揽着她的身子，是那么自然，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就如此熟稔了。

　　我想我不必挣扎都可以将目光挪开了，我敛着眉目，收了目光，低首唱另一首歌，那是芣苢也喜欢的歌，可是，我却不喜欢。

　　Just One Last Dance

　　她曾经说如果这个世界上能够笑着放下彼此的，大概也就只有Sarah Connor和Marc Terenzi了，那个时候蜷曲在沙发里面的芣苢，在这首歌里一边快乐一边难过，看着别人的幸福却不衍生出任何的丑恶心情，她说，

　　她不嫉妒。

　　I look in your eyes just don't know what to say

　　It feels like I'm drowning in salty water

　　A few hours left 'til the sun's gonna rise

　　tomorrow will come and it's time to realize

　　our love has finished forever

　　她说她的爱情就夜夜生长在黑暗里，永远惧怕一个黎明的到来，所以，她喜欢在一个又一个暗色的空间里驻足。

　　我驻足在她的长情里，成全自己，然而这个世界，除了她和我之外，还有着别人。

　　唱到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的时候，我在抬眸间看见，徐敬与芣苢之间的拥抱，近到没有了任何距离，他们双目紧闭，徐敬紧紧搂着芣苢伏在他肩膀上的脑袋，我所有的感情突然之间消失殆尽，这不是一场战役，我却输得一败涂地，没有对手，没有战场，只是，我输了。

　　林放在喝完最后一杯酒的时候站起了身，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全世界仿佛此刻，就只有在他的面前，我还可以抬着头含着笑。

　　于是我抬着头，含着笑。眼角的余光看见此刻的徐敬已经放开芣苢离开了拐角了，暗光里我竟是真的看不清芣苢的面容了，我眨了眨眼，模糊的眼帘里只有一团影子。

　　终年不曾迷醉的思绪终于变得遥远，我的眼里只看得见虚无，就连林放牵过我的手我都不曾注意，舞台的高度有些不甚在意，我想着，跌下去也没有关系。

　　于是，脚下的空，眼里的盲，便真的掉下去了。

　　就这样掉下去吧，无知的时候总是觉得聪明，而现在该聪明了，多么希望自己是无知的。

　　好像回到很多年以前，很多年，就像我也有过失去的曾经以前，就像我没有得到的曾经以前。

　　这坠落的过程令人淡然，好像放下自己之后什么都不再重要了，然后，在一个怀抱里嘲讽自己。

　　不用习惯的恐慌令人心安令人想要流泪，于是，我真的哭了。在林放的怀抱里面没有任何关于男女之间的温度，我只是倚着一个可以依附的依靠，然后，失去了自己的力气。

　　这世界从不曾有人允许自己爱自己，于是，我试着想要回报这样一个依靠，却像是失了手脚的布偶，我只能靠着，攀附不了。

　　林放揽着我身子，右手放在肩头轻轻安抚，我没有任何直觉，眼睛仍旧闭着。不愿意看见自己一直以为很懂却不曾真正懂过的人，如此，可笑。

　　这时候林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怎么了？”

　　是啊，我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如此不可救药的想要毁灭想要伤害想要被伤害，我不是说不要爱不要被爱吗，可是现在，我怎么了。

　　我忘记有一种离去后会无期，我也忘记了有一种本能叫做情深不寿。

　　一瞬间突然觉得好笑，好像除了时间之外，还有着我们不能解释的事情，说过去便会随着时间过去。

　　这算不算是自我安慰呢？抬头看着林放的时候，璀璨的流光倒映在他的眼眸里，我竟然觉得无比美丽。

　　我像是着了迷，对的，我迷恋那样的光，让人沉醉让人忘了自己，而这灯光到底是不是影子，都已经不重要了。

　　伸手轻轻抚着他的眼帘，然后，我想要遮住那种璀璨，然后，能让我和芣苢在一起的理由呢，再也没有了。

　　所有的身不由己都经不起推敲，所有的相依为命都找不到借口，所以，我听到自己说：“我可以，可以住到那里吗？”

　　那里是一座美丽的囚笼，或者说，是我的避难所，如今，芣苢于我而言，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我能做的，便是离开。

　　有些事情说停便停，是一种自我暗示，我想着，或许我离开了便不再会对她有念想了。

　　我又看了看芣苢，她仍旧倚身在暗光里，可是，我却觉得，她在这暗光里才是清醒的。

　　我从林放的怀抱走出来，一个勇气的储蓄只要一个决心的出现，我的决心出现了，我一步一步走向芣苢，这之间的长度，足够用来割舍一段感情。

　　我仍旧看不见这暗光里她有着怎样的表情，其实，我也不必知道，徐敬虽然危险，但是对于芣苢，他是真诚而温柔的，那样一个只为一个女人而表现的一面，是让人羡慕的。

　　我看着她低眉的侧脸，想着，或许，她对于徐敬，也是喜欢的吧。

　　我告诉她，我要搬到林放那里去住。

　　她却说，她一直记得他，那个他，让她知道本能的他，但是，她却发现她不再爱他。

　　这突然的话语让我觉得意外而又合理，我想，最后能够放下的，果然不是深爱就是很喜欢。

　　在这一瞬间，该释怀的都即将被原谅，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了。

　　黑色是她的保护色，就像很久之前的之前，我也愿意活在青天白日之下。

　　这样很好，的确很好，这样，我们彼此需要掩饰的，需要隐瞒的，都无需彼此挣扎着去罗织着各种连我们都不相信的理由。

　　我转过身不再去看她，或许某些时候，咫尺天涯的感觉就是，我很想忘记你。

　　或许某些时候情绪之间存在这模糊的界限，就是快乐的时候仍旧会哭泣一般，此时此刻的自己，丛生出的难过，突兀成了嘴角的弧度。

　　我想着，每一次以为会死掉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有最佳的康复程度，而现在，受伤的痕迹谁都看不见，或许也只要熬一下，一点点时间而已，顶多会比失去上官多难过那一点点吧，至少，自己始终都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感情是一种绝症。

　　林放很少在吧台喝东西，而现在，他放下身段，在吧台啜饮着一杯最廉价的啤酒，并且和调酒师有说有笑着。他偶然抬起头，我看见他眼底有着不可忽视的笑，想着距离和光线除外，大概在芣苢面前，我才不愿意看清楚吧。

　　许是所有的感情与身体都有着联系，知道怎样的决定是正确的，怎么做才是对的，所以身体给每一个感情以表情或者疼痛来作为提示，此刻，全身细碎的疼痛顺着呼吸都飘散到了空气中，我看见流光之下的人在笑，我也在笑。

　　笑声很小，但是我听得到。

　　有些东西，只要意识存在，那么就会有感官存在。

　　更何况是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感官。知觉是一种特别的存在，你几乎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它都时时刻刻提醒你。

　　到此刻才知道自己要松开的手，是从来不属于自己的手。

　　于是在走到Pub门口的时候，终于拿出一直放在衣兜里的手机，或许道别的话，不要亲口说才是好的。

　　于是发短信给她：

　　再见。
　　我一直犹豫着是否要真的将这封短信发出去，是否说这句再见就真的能够放下，有些事情，不是以告别作为结局的，可是，我仍旧按了发送键。

　　屏幕显示“发送成功”。

　　转身的那一刻，我忘记了上官，却一直记着芣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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