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女王

　　一百一十六、丞相母女
　　没一会儿，有人从里面打开侧门，小舍人上前，看起来像是与对方交涉什么。不过她背对着夜澜，她看不到小舍人在说什么，只好奇的看门内那人的影子，总觉得也是认识的人。
　　“她们果然……”见那母女二人进门，宁向卿嫌弃的哼了一声，不掩厌恶。
　　江南尚风流，可那是女人们的风流，男人看这事，往往敢怒不敢言，像他这样冷哼，已经是极度厌恶的表现了。
　　更何况他并非如夜澜般不谙世事。作为土生土长的沅陵人，宁向卿怎么可能不知道出入倌儿楼最小的那扇侧门的女人，是什么人呢？
　　正因为知道，才更加嫌恶。
　　“罢了罢了，”夜澜无语，既然宁向卿不喜欢，她也就不想这事了，总归无论如何，都是那母女二人自己作死的结果，与旁人无关。
　　她拉着宁向卿离开这是非地。
　　离开的夜澜自然没看到走出侧门的人，正是她也认识的“石林怪人”，她更加不知道，“七彩圣人”母子随“石林怪人”从那扇侧门进入玉人坊后，再没出来。
　　她自然也不会知道，正是被她遇上这件事成了压倒那母女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此，二人走上另一条路，那是比倌儿还不如的余生。
　　倌儿伺候的人是客人，伺候倌儿的人是奴，伺候倌儿的女人，却再做不得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夜澜拉着宁向卿拐出花柳巷，回到主干道，就是先前她被宁向卿抱着跑过的街道。逛吃逛吃了一气，夜澜很快就觉得够了，这玄天大陆的街，逛来逛去就那个样儿，怎么也比不得她在现代逛的那些街。
　　不知道第几次路过香满楼，看到门口有人喧哗，她眼睛都亮了，想都没想，嚷着“自家的热闹才要看”，拽着宁向卿往人群里挤。
　　不过定睛看仔细闹事人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只想往外退。可惜进来容易，出去难，她退无可退，只好尽量藏在人群中，躲在宁向卿身后。
　　宁向卿不知她在躲什么，被拉进来他反倒津津有味的看热闹。嗯，事情很简单，说白了就是有三个女人吃了饭，不给钱，非说是自家人，还说这一路都这么过来的，问怎么眼看到目的地了不行了？
　　听了一会儿，宁向卿发现抛开那些争吵谩骂的多余口舌，其实内容不多，总结道：“澜儿，咱们家还有这样的穷亲戚？”反正宁家没有。
　　就算有，也不敢来打着夜府旗号广施善举的香满楼，硬说是“自家人”。
　　“嘘！”夜澜抬手捂住宁向卿的嘴，他说话声音太大了！眼见着那母女三人看过来，她忙低下头，又藏起来了。
　　真的不想认她们。
　　夜寐儿总觉得听见夜澜的名字了，在人群里看来看去，却没有看到夜澜的身影，不免更暴躁了。她本就来找她的，确切的说，她是来找她那个有“神医”之名的妾室的。
　　因为她得了别的大夫都说治不好的病，甚至不知道她那里怎么会得病，都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病。
　　这一路南下，她走得辛苦，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心里的委屈大着呢！所以一路上，她不是在恨夜澜没用，让妾室出门，就是在恨夜澜作为钦差，竟然带着妾室一起出门南巡！总归恨夜澜，就对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受一些。
　　到了这一刻，她的恨意已经满溢，只差点燃爆发的引线。
　　然而，即便恨意冲头，她也没有当众喊出她是当朝丞相，是钦差夜澜的娘，夜寐儿。
　　丢不起那人。

　　“母亲？”一道惊诧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一名身材高大的雪衫青年穿过人群，他玉面华冠，髻配宝石簪，腰佩在白日也溢彩流光的夜明珠，左手中指上的指环更是夺人眼球。他的身份，昭然若揭。在几名小厮的簇拥下，他款步而入，排场比她这当朝丞相气派多了！他意外的看着夜寐儿母女三人，随即跪地行大礼，看起来规矩又温顺，只是他的脊背却是直的，腰也是直的。
　　“夜府秦怜楚见过母亲。”他自称夜府秦怜楚，这让夜寐儿一个倒仰，怎么看他都愈发不顺眼。因为白国只有一个夜府，夜寐儿府上叫“丞相府”，这是分的意思。
　　偏他又称她做母亲，区区一个妾，他凭什么随妻主称呼妻主的母亲为母亲！
　　这混账，实在放肆！
　　“……”夜寐儿僵着脸，拧着眉头看眼前的年轻人，这个人又成长了，她还记得他刚进夜府时低眉顺目的样子，那时候大气都不敢出的商户子，如今却像另一个苏亦愉，梗着脖子像刺猬一样跪在自己面前。他行礼，他跪着，他无可挑剔，夜寐儿却如鲠在喉，被噎得难受。
　　她没想暴露身份！
　　也不想被不孝女的妾室跪拜！
　　妾，玩物而已，再受宠的宠妾也不过如此，他凭什么对她口称“母亲”？
　　可秦怜楚偏给她找不痛快，她越是不喜欢什么，他就越是要做什么。
　　还让她无可挑剔，只能噎死自己。
　　“母亲怎么也南下？该说一声，我们好打点好一切，绝不让母亲这般……”秦怜楚欲言又止，意思不言而喻，她们的模样太糟糕了，有损大家形象。
　　虽然夜澜分家了，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夜字。她们这么模样，真的很丢他们夜府的脸。
　　“发生了何事？”不待夜寐儿说话，秦怜楚冷着脸训斥香满楼的掌柜，“你怎么管事的？连主子的娘都不认识吗？”
　　“！”那掌柜先是一愣，虽然认不得秦怜楚，可江南谁不知道楚爷！自己人又哪个不知道主家信物！掌柜立刻扑倒在地，连声道歉，求楚爷原谅，自责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丞相大人。
　　“……”夜寐儿一口气哽在喉咙，捂着胸口，险些喘不上来。
　　“知道是丞相，还不赶紧让开！”夜之凰却不知夜寐儿的担忧，得意上前，一脚踹在那掌柜胸口，张狂道：“没用的蠢货，夜澜就是个废物，才会养你们这群蠢物！”
　　“凰儿！”夜之阑却晓得些轻重，心知这个时候不可惹出事端，连忙拉住夜之凰让她住口。另一头夜寐儿却扛不住女儿的愚蠢，听见后面那句话，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丢人现眼。
　　闭眼前，夜寐儿只不住后悔，眼下是什么情况，这傻孩子，真是被林书方那个废物教养坏了！
　　她的颜面……
　　夜寐儿不懂，也不想面对，她可是丞相，是王的肱骨，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闭上眼睛她也逃不脱被世人指指点点，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短短三日，丞相母女“玩忽职守，乞讨南下”的流言就传遍整个白国，云城更是刮起一阵彻查之风，夜寐儿三人官职地位岌岌可危。
　　和这一句一同传遍白国的，还有一句“这样的丞相怎么会生出二小姐”的质疑，只是这一句一开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飞传，而是不可言喻的心领神会。
　　而夜寐儿知道这一句时，已经时过境迁，无可挽回。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晕倒的人明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依旧贪恋一时的安宁，躲懒般晕厥过去。秦怜楚自然不敢碰妻主的母亲，夜之阑拉着夜之凰，二人也没能接住夜寐儿，于是三人眼睁睁看着她仰面倒地，砸出一层灰。
　　“……”见此秦怜楚眼睛都没眨一下，留了句“开间客房”又匆匆而去。
　　“……”宁向卿看着下人帮着将夜寐儿抬进香满楼，才不可思议道：“是……娘？”
　　他看来看去，完全看不出夜寐儿和夜澜有任何相似之处！
　　天壤之别。
　　“我像爹。”夜澜尴尬道，她的五官模样和慕容倾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完全继承了他。
　　可她知道自己的脸盘骨架随了夜寐儿。
　　只是……她自己都不想承认这一点。
　　如有可能，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是夜寐儿生的。
　　可她就是夜寐儿怀胎十月生下的，她是她的母亲。夜澜认为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只有脸盘骨架是夜家的，其他方面都来自爹。
　　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圣母，她到底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趁着夜之阑与夜之凰离开的时候，给夜寐儿把了脉，确定她这晕厥只是过劳兼营养不良后，对掌柜的交代“好好照顾”，才带宁向卿离开香满楼。

　　“娘没事吧？”宁向卿不太放心，一路上问了好几次，道：“娘不是来找沈哥的吗？”
　　“她这病……”夜澜闭了闭眼，夜寐儿的病她都没办法，沈默儿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有些想不通，当初为了防止这个结果，她特地给夜寐儿下了抑制情欲的药，只要她清心寡欲，减少性生活，哪怕只是不再乱搞男女关系，也不至于到眼下这个地步。
　　已经药石无用了。
　　清心寡欲的药是沈默儿亲自配的，不可能出问题，那……问题只能出在夜寐儿身上了。这么一想夜澜又是一叹，对于不自爱的人，她同情不起来，也共情不起来。
　　即便这个人生了她。
　　交叉感染的带下病本就是因为不卫生，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难治何况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古代。
　　“？”宁向卿不知道她在默什么，奇怪的看着她。
　　“她这病，谁来都治不好。”夜澜道，说话间二人已经回到山庄，沈默儿像是知道她回来，早早的在门口迎接。见他这么乖，夜澜不气，也不躲他了。
　　一见沈默儿，夜澜前事忘尽，撒着娇让他牵着走，絮絮叨叨的将这天的事说给他听，说到夜寐儿她难过了一下，又道：“自作孽不可活，本就治不好，你不要有负担。”
　　“……”这话太温柔，沈默儿神色复杂的垂下眼眸，想到往事，他倒是猜出了些什么。
　　给夜寐儿下的药没问题，夜澜找他要，他肯定不会敷衍她，他当初是按照她的要求配药下药的。只是……想起那时候爹和夫人的反应，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暗道还是爹的人厉害，竟然能把女人伺候成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但爹的事，他不好说什么，说到底他是向着爹，如果有机会他也要帮爹报仇的。
　　即便夜澜的出发点是维护夜寐儿。
　　说到底在夜寐儿的问题上，他们无法统一，他只好回避，假装不知。
　　这么一想，沈默儿低下头，好一会儿他才点头，接受了她的关爱。
　　夜澜只以为他在懊悔自己在这方面学艺不精，拽着他又安慰了一气，想起什么，忽然道：“怜楚来了吗？他怎么回事？来沅陵却不回来？”
　　“嗯？”宁向卿眨了眨眼睛，道：“楚哥不是在忙吗？”
　　他可还记得，秦怜楚的任务是什么，怎么澜儿就是不记得呢？
　　“偏心鬼！”沈默儿却不接这话茬，只给宁向卿一个制止的眼神，不让他提醒她那些琐事。他揽着夜澜打趣道：“你就这么想他？对得起卿儿吗？”
　　“我——”夜澜张口结舌，想说怕秦怜楚被她给的环儿箍坏了，又想起他们并不知道她给他的独一份儿的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我我了好一会儿，只得又抛开这一茬，神思被他带着跑不知道哪里的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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