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慧太后传

　　“至尊不问秦侍中，不问河阴公主，反倒先来问臣妾？”我对着拓跋昊妩媚一笑，轻轻抚摸着肚子，一脸幸福模样地瞥了瞥拓跋芜莲。
　　“臣志在沙场，不想娶妻……”青阳哥哥拱手施礼，敛了眉目，我再看不清他的神色。
　　“忠烈侯，如今四海升平，哪来得战事？你可是嫌弃我大巽堂堂的嫡出的公主配你不起？”宇文绣绾哼笑开口，英目在我和青阳哥哥身上逡巡一番，最终却是盯着拓跋昊开口继续道，“本宫听闻当年忠烈侯可是一心想要求娶慧妃妹妹，屡次违逆南虞顺帝，怎么，难道在忠烈侯的眼中，南虞旧国的公主是公主，大巽的公主就不是公主了？”
　　“陈年旧事，皇后娘娘还提它作甚？哎呦……”我笑了笑，却皱了眉，急忙拉过拓跋昊的手，故作欢喜道，“至尊，腹中孩儿又踢臣妾了，您快摸摸看！”
　　“这小子倒是急着在你腹中舞刀弄枪！”拓跋昊笑了笑，一手轻轻抚着我的肚子，搭在我肩膀上的另一只手却是用了力。
　　我心中暗笑，他又何尝不知我要做什么。
　　瞥了瞥沉声不语的青阳哥哥，我移转目光，高傲地扫了一眼拓跋芜莲。拓跋芜莲被我眼中高傲的幸福刺得愣然，狠狠回瞪了我一眼，冷冷对拓跋昊道：“阿兄，你这回给我的男人我看得还满意，你既是要我嫁，就莫再拖延，三天之后，我要嫁得风风光光！”
　　拓跋昊却是静默不语，望着拓跋芜莲，黝黑的脸上满是凝重。
　　我垂了眉目，暗笑，荻族不比夏族，妻要为夫守孝一年，但河阴公主此刻如此急于再嫁，绝不是她忘了独孤承祖，转而接受她阿兄的安排。她只是被我激得意气起来了罢了。拓跋昊顺着宁妃的意思，不止是因了我，更多的是为了试探青阳哥哥归顺的忠诚。可如今河阴公主被我激得如此笃定地要嫁，开口却是冰冷，知妹莫若兄，他此时又怎会不犹豫？
　　我轻轻挣开拓跋昊的手，慢走到青阳哥哥眉开眼笑道：“从兄，六公主是女儿家都已如此，你行军布阵的果敢哪里去了？”移到他身侧，我压低了声音，叹道，“莫要让我为难。”
　　“至尊、公主美意，臣，受命。”回转的瞬间，青阳哥哥的声音缓缓从我身后响起。
　　低眉顺目地走回拓跋昊身侧，我望着拓跋昊轻笑开口：“郎情妾意如此，臣妾是乐于成全，只看至尊愿不愿成人之美了？”
　　青阳哥哥，我希望他能忘了我，成全他自己的幸福。拓跋芜莲并不是青阳哥哥的良配，但宇文皇后有一句话说得对，她是大巽堂堂的嫡出公主，是如今身为降臣的青阳的最好的护身符。我要护得青阳哥哥平安，成全他的沙场之志，拓跋昊要用青阳哥哥，此时此刻，顺势而为，成全这段姻缘，似乎是我和他最好的选择。
　　“爱妃既是如此说，朕也不做这个恶人，芜莲，朕只再问你一句，你可是铁了心要嫁这个男人？”拓跋昊淡淡扫我一眼，转首沉声问拓跋芜莲道。
　　拓跋芜莲妙目微转，瞧了瞧抿唇不语的青阳哥哥，对着拓跋昊讥讽般地冷哼道：“阿兄杀了一个侯世子，赔我一个侯爷，我怎敢不欣喜收下？”
　　“芜莲……”拓跋昊浓黑的双目扭结，看着他的好妹妹，最终轻叹道，“也罢，三天后，朕就赔给你个驸马！”
　　我微微笑，心中却是苍凉，不去看灿阳下青阳哥哥挺拔却落寞的身影，那个在辛夷林中静静凝望我的少年，最终被我自己渐渐推离了我的生命。棋局之中，我已身处险境，我和他的情，除了枉然，若再有其他，只会将他也拖入险境。
　　“四哥，六哥方才和我说二哥前次带回不少西寰良马，送我两匹怎么样？”拓跋炅的声音颇有些兴高采烈，撩开轻纱，从下一阶的高台上奔了进来，脸上浮灰未除，发丝也缭乱了开来。
　　“炅儿，过来！”达奚惠男朱颜微黯，招过不情不愿的拓跋炅，取来湿帕帮他擦着脸颊，望了望他身后，凝眉问从人道，“郡王夫人呢？”
　　“阿摩敦，你问那恶婆娘干吗？我不过是夸了曲韵儿几句，她倒好，割了曲韵儿的舌头给我！好好的一个歌喉婉转的美人，就让这个妒妇毁了……”拓跋炅恨恨说了一半，就被达奚氏猛地捂住了嘴。
　　我暗笑，家丑怎可外扬？济阴王拓跋的卢之女拓跋蘅芜脾性悍妒，这样的棋子，怎能拴住拓跋炅？不过她这一出手，也毁了拓跋昊安插在拓跋炅身边的棋子曲韵儿。真不知，这场局到了最后，拓跋炅和他的母亲会倒向哪一方。
　　顺着达奚氏的目光，我看到坐在阶下席位的拓跋昀扯了扯嘴角，伸手捻起了一片冰瓜，扔进了自己嘴里。
　　他上首的拓跋昱倒是一脸安然的任司马姑洗帮他净面，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侧首望了我一眼，唇角泛起轻笑，只用银匙捡起一颗胡桃温柔地喂到了司马姑洗口中。
　　我笑了笑，此番宇文绣纥未来，是否是不想看到她家王爷和侧妃之间这幕恩爱？
　　“九弟既然爱马，朕又怎会吝啬？等下你挑中了那匹，尽管领回去便是。只是有一匹朕可是要留给朕的新妹婿。”拓跋昊看着拓跋炅朗然而笑，瞥了瞥我，大步走近青阳，扬声道，“朕早就听爱妃说忠烈侯你弓马无双，朕的玉狮骢本就是河西名马，朕等下要赐你的骕骦，是西寰数一数二的名马，与朕下去看看吧。”
　　说罢他只反手走下高台，青阳哥哥应诺，垂眉随着他走了下去。
　　高台之下，宫人将一匹高首长颈的高大白马牵了过来，我打眼望去，只觉得烈日之下那马色犹如霜雪一般。
　　“别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本宫孩儿的事究竟和你有无关联？”不知何时，拓跋芜莲在我身侧缓缓看口，我侧过首，只看到她美丽的脸庞尽是恨色。
　　“公主说什么？本宫不明白。”我含笑开口。摇光、红缨合谋害了她的孩儿，我事先并不知情，但事后却也为了摇光遮掩，不算没有丝毫关联。
　　“本宫就是要嫁给你心里的人，但是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他好过！”拓跋芜莲冷然哼道。
　　“不让他好过，公主就会好过了吗？”我对她淡淡而笑，不再看她。
　　高台之下，拓跋昊正牵过那匹骕骦，轻轻拍了拍它的头，问青阳道：“这马如何啊？”
　　青阳哥哥端详那马半晌，沉声回道：“此马凤凰面，腰身细长，云豹腿，鸿鹄蹄，毛色如虎油般光良，实为万中无一的良驹。”
　　“如此，骑上这骕骦，与朕比试一场！不许再做藏私，否则国法论处！”拓跋昊翻身骑上他的玉狮骢，冷然吩咐青阳哥哥道。
　　“臣遵旨！”青阳哥哥沉吟片刻，终于也翻身上马。
　　我静静坐回席位，心中苦笑，那日我的一句话，拓跋昊到了今日，终于有机会印证了，他这人，还真是意气。
　　马场上尘土飞扬，马蹄击踏之下，青白色的马影绝尘一般，在各自主人的驾驭下纵横驰骋，半程之内，让人难分伯仲，近乎并辔而驰，直到最后也难分辨出究竟是谁身下的马匹先行奔回原地。
　　拓跋昊与青阳哥哥双双勒马的瞬间，骕骦马却似发了狂一般扬蹄向拓跋昊的玉狮骢踢了过去……
　　我匆忙起身，瞪大了眼，浑身却动弹不得，只看到青阳哥哥拼命勒主缰绳，却拧不过坐骑的蛮力。青阳哥哥拧眉一个腾挪，直向拓跋昊推扑了过去……

　　清河县主拓跋蘅芜，济阴王幼女也，凶悍跋扈。年十三，适同宗康郡王拓跋炅。炅有歌姬，巧笑善媚，歌喉婉转。炅乐闻之，常侍左右，赞不绝口。县主妒甚，乃遣人割其舌以献炅，曰：“君爱之物，妾为君取之。”炅深衔之，丙子之乱故弃县主于乱军
　　——《竹书新语•妒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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