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神

　　唐絮起床时，正好看见自家师傅师姐吵吵闹闹地进门。

　　“你个死没良心的，师傅叫你叫不动，顾重一叫就动了。”

　　“你想多了。”

　　“我才没想多，大半夜坐飞机赶回来还不是怕你不适应去片场的日子，想着能早点回来替你，结果你还抛下我去和顾重吃饭了。”

　　“这个是时机问题。”

　　“所以顾重约你的时机特别正确，我约你的时机不对，你这个人就是偏心，还偏认识没多久的顾重，搓淤青搓出关怀来了是不是？”

　　唐絮一脸懵地看着两个人，问了一句：“干嘛呢？”

　　林商辞只能盯着唐絮回答：“我解释不清了。”

　　“也没啥事，就是你师姐大晚上跑到顾重房间里和人亲密接触，早上撇下我去和她吃早餐。”房佳芮一说话，整个房间里就充满了醋酸味。

　　“明明是我们三个一桌吃，你非要说是我们俩撇下你单独吃，居心何在？良心何在？”林商辞无可奈何地坐到床上。

　　她瞅了一眼自家师傅，发现对方在给自己使眼色，就明白了对方是故意逗师姐的，也很配合她开始一唱一和。

　　“哇哦，难怪你昨晚那么迟回来，原来是上人家房间里了。”唐絮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们俩昨天吃饭时不是还不熟吗？”

　　“我看她们一直都不熟。”

　　“对了，昨天人家经纪人刚好也不在，师姐你该不会是处心积虑选在了这个时间点吧？”

　　“你们，离谱。”林商辞不再理会这两个有毛病的人，走进了卫生间。

　　“诶，你今天还去不去她房间？她经纪人今天也不在哟！”

　　“爱去你自己去。”林商辞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闷闷的。

　　房佳芮控制不住笑了出来，一天的笑点都要被她这个徒弟给包圆了。

　　在片场的时候，林商辞呆在房佳芮身边，唐絮今天还跟着副导跑外景，两个人就坐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林商辞一直盯着顾重的身影，想她背部的淤青有没有好一些，想着今天幸好是文戏，不需要再吊威亚来回飞来回打。

　　房佳芮在一旁感叹道：“你看顾重挺好的，对吧？”

　　“嗯。”

　　“但是怎么就不火呢？人长得好看，演技也好，人品也没得说，只能说大红大紫还是得看天时地利人和。”

　　林商辞侧脸去看，房佳芮的脸上真的就挂着一脸怜惜的表情，便问：“她的公司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徐图之从开创泛桁到现在，能做出现在这种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但是碍于知名度的原因，所以她永远都是别人的备用选项，能递到泛桁的剧本和角色大部分也是别人挑过不要的，能从一堆烂橘子里挑到一颗还算不错的就已经很好了，偶尔也能挑到好的，但是时机不对，戏拍出来虽然口碑不错但是也不红，导致她到现在也没能演到一个人生角色，你要是把她演过的角色都列出来，其实都挺好，没有什么缺点，但是也没有很特别的一个能够让人特别记住的角色，说白了就是没有特别火的代表作。”

　　“虽然这么说有点缺德，但我还挺庆幸她不红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颜如玉可能请不到她来演。”

　　“这么说你很满意她？”房佳芮挑眉。

　　她从来就没听林商辞夸过谁，这还是第一次。

　　“特别满意。”

　　编剧在一个剧组里的话语权其实并不大，更多时候掌控一切的是投资方和出品人，一旦把剧本交出去，它就不再是独属于自己的产物了，所以即便是自己最喜爱的角色，一旦被利益所瓜分，甲方找了不合适的演员来演，那其他人也只有遵从的份。

　　所以自己最喜欢的角色能够被自己觉得很合适的演员来演绎，她觉得很幸运。

　　晚上房佳芮主动邀请顾重一起吃饭，四个人去了同一家饭馆，这一次唐絮如愿点了剁椒鱼，四个人能吃的菜色就更多了，林商辞陪唐絮吃辣，房佳芮陪顾重吃点清淡的，一切都很和谐。

　　晚上大家一起走路回去时，房佳芮和唐絮走在前头，后头的林商辞想了许久，还是问了身边的顾重一句：“你背后的伤好些了吗？”

　　顾重活动着两边肩膀，笑着说：“今早看已经好多了。”

　　房佳芮听见两人的对话，转过头来说：“这淤青如果不连着搓好不了的。”

　　林商辞压根就没想再去一趟顾重的房间，结果房佳芮当着顾重的面这么说，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反驳她，只能转头问顾重：“你还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都行。”

　　其实顾重很想主动要求林商辞再帮她一次，但是又担心这样是不是会过于唐突，还好林商辞先问了，她就顺口把决定权扔给了对方。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相信林商辞应该不会很干脆地拒绝她说：“我不方便。”

　　这多没情商啊！

　　“我……”

　　“她特别方便。”房佳芮一瞅自家徒弟要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马上替她答应了下来。

　　回去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么一点人情世故也不会。

　　林商辞跟顾重回了房间，照样等她洗澡出来，看着她背部的淤青确实是有了不一样的颜色变化，她在手心里倒了药酒搓热捂上去。

　　顾重很享受林商辞指尖触摸自己的瞬间，在淤青带来的疼痛里，像是一条鱼，游弋在自己身上时带给她的是难得的舒服。

　　和叶西雅的手法不一样，叶西雅着重高效，所以往往替她搓淤青时那是有多用力就多用力，秉持着淤青好了你人就活过来了的原则在死命搓，但是林商辞怕她疼，在用力和轻柔中间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力道。

　　“顾重，你很喜欢演戏吗？”林商辞回过神来时，已经叫了顾重的全名。

　　这就显得她们多亲近似的。

　　“喜欢，从高中那时候就喜欢。”顾重不想结束和林商辞的对话，她知道林商辞并不是一个很擅长聊天的人，所以她要努力抓紧这个时机，和她再多聊几句。

　　“高中时看了一部电视剧，我还记得那部剧叫《海市蜃楼》，我很喜欢里面叫洛晓的角色。”

　　“那是我师傅写的。”

　　“嗯，我知道。”顾重感慨道：“特别有缘分不是吗？小时候看了房老师编写的电视剧，所以产生了要当演员的想法，长大后成功当上了演员，又和房老师有了合作。”

　　“洛晓是女配。”

　　林商辞其实能记得的不太多，她当初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编剧的时候，第一眼看中的也是房佳芮，为了和她牵上线她了解了不少她曾经的作品，但是记忆里能留到现在的同样也只有《海市蜃楼》，还有近些年成为师徒之后的作品，太过久远的她都不记得了。

　　“幸好她是女配。”顾重的脸隐藏在林商辞看不见的地方，她说：“幸好她是女配，所以我当了这么多年女配也没抱怨过，因为我觉得既然洛晓都能让我记得这么久，还给了我想当一名演员的启发，那么我演过的那些角色里，或许也能让另外一些人记得我很久。”

　　见林商辞没法接话了，顾重又说：“老实说，我家里其实还是很反对我当演员的。”

　　“为什么？”

　　听见林商辞的疑问，顾重很满意，如果林商辞没法聊自己的事情，那就让她抛砖引玉主动聊到自己身上来。

　　“起初在我的学习规划里，我是要去念金融的，就是因为高中时看了《海市蜃楼》，决定要去当演员后和他们商量，但是他们强烈反对，所以我就自己在高考志愿上悄悄填了表演学院，然后背着他们自己去外面学表演。”

　　“那你还挺大胆的。”林商辞有些想象不到要怎么背着家里人学表演这件事，因为她妈妈是不管她的。

　　“我艺考那时候就给家里留了一封信，然后自己买了车票订了住宿离家出走去艺考，把所有联络方式都给他们断了，差点报警给我弄上寻人启事。”

　　林商辞听笑了，她居然觉得还挺有趣的。

　　“后来擦着及格线考上了表演专业，米已成粥，我父母也没办法了，就随我了。”

　　“那还挺好的。”林商辞说道。

　　“你呢？为什么想要当编剧？”顾重问。

　　当编剧其实也和当演员差不多，都是在拿自己的人生去赌，可能赌一辈子都没能等到有出息的那天。

　　林商辞被问懵了，但也不是没法回答的问题。

　　“因为觉得编故事还不错，所以就这样了。”

　　顾重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林商辞的下一句，马上问：“家里人不反对吗？”

　　林商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迟疑了一下，很多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全都是答案，可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酝酿了许久，才终于憋出一句：“我妈妈懂的不多，所以也不管我。”

　　顾重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的抗拒，她直觉自己可能问到了不该问的点上，有些着急忙慌地把话题又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妈到现在偶尔也还会念我，说要是当初念了金融多好多好，哪里还像现在这样演女配，但是我演的电视剧她全都一个不落地看完了。”

　　林商辞完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今天就搓到这吧！”

　　看着她拿纸巾擦手的动作，还有脸上有些落寞的表情，顾重只觉得懊恼，后悔自己口无遮拦，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聊错了哪里，引来林商辞的不高兴。

　　但是林商辞即便是心里不高兴，她的语气也还是很平淡地说着：“明天你的经纪人该回来了，就不需要我帮你了。”

　　看着林商辞的侧脸，顾重小声说：“对不起。”

　　林商辞一愣，转头盯着她问：“为什么道歉？”

　　顾重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又说了一句：“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林商辞才意识到，或许顾重是发现了自己情绪上的异样才主动向她道歉，原来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顾重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

　　“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用道歉，我先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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