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神

　　顾重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就站在那里呆滞了好几秒，直到林商辞都有些尴尬了，她才回过神来，对方说的是使用药酒这件事。

　　于是急忙说：“我……不介意。”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林商辞看着一直被自己按着开门键的电梯，觉得有些紧张，生怕楼上楼下有其他人在等这座电梯。

　　“现在可以。”顾重后退了两步，林商辞松开了按键走了出来。

　　带着林商辞刷卡进房，顾重后知后觉其实现在并不合适，因为她还没洗澡。

　　林商辞也想到了，但是人都站在别人房间里了，也没有先回去等下再过来的道理，只好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等你洗澡出来。”

　　“那你等我，很快的。”顾重拿了毛巾衣服迅速走进浴室。

　　林商辞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有些矜持地坐在角落里空置的沙发上，她环顾了一眼整个房间，两张单人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虽然不整齐，但也不算太过杂乱，比起喜欢乱放东西的唐絮整洁多了。

　　看向还没来得及拉上的窗帘，她走上前去想要拉上，却看见楼下对街的广场上，那支三人乐队还在表演，广场上驻足观赏的人比刚刚少了许多，她看着好些人离开那里，看见好些人停下脚步看了几秒又离开，直到最后广场上空无一人，雪花成了她们唯一的观众，而她们还在弹着唱着。

　　好像人生就和这场演奏一样，过路人很多，曾经停留的也不少，但是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人生永远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人生。

　　顾重洗完澡走出浴室，第一眼看见的是林商辞站在窗边朝下看的背影，有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了，周围的灯光将她的背影衬得过于孤单，仿佛平日里习惯隐藏起来的寂寞和无助被放大了千百倍。

　　她咽了口唾沫，唤她一声：“商辞？”

　　没来由的，她就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林老师，不是林商辞，就只是商辞两个字。

　　听见呼唤，林商辞最后再看一眼还没结束的演奏，终于也成为了最后一个离场的观众，她拉上了窗帘，看向头发还挂着水珠的顾重。

　　“今天很冷，别感冒了。”

　　顾重将头发吹干时，林商辞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她能听见里头的水声，一直开着没关。

　　关掉吹风机的下一秒，林商辞就出来了，顾重看着她有些变红的一双手，才知道原来她在里面那么久是在给自己用温水暖手。

　　“你想搓哪里？”

　　林商辞想到了大约是伤在肩膀或者后背，只是没想到当顾重撩起衣服一角时，情况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顾重的背部有一大片淤青，面积还不小。

　　“你这个是不是需要去看一下医生？”林商辞很怀疑自己这样拿着药酒帮她搓到底有没有效，搞不好还会越搓越严重。

　　“没事，搓两天就好了，去医院还花钱呢！”不仅花钱，给的药和林商辞买的这瓶药酒效果也差不多。

　　“那你趴着，疼了告诉我。”

　　顾重自己撩着衣服遮住前面趴了下来，林商辞坐在床边开了瓶盖，药酒浓烈的气味马上就窜进了她的鼻子里，但是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味道，反而有点喜欢。

　　在手心里倒了一些搓热后，她看着淤青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把掌心覆盖了上去，能明显地感觉到顾重抖了一下。

　　“冷吗？”

　　“不冷。”

　　顾重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林商辞温暖的手，原来她刚刚用温水暖手是为了不冻着她，她的力道很轻，她甚至都感觉不到按压淤青带来的疼痛。

　　“你可以用力一点没关系，我不会疼。”

　　“嗯。”

　　林商辞加重了力道，由内而外有规律地搓着，顾重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暖气在运作的声响，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林商辞以为顾重大概是舒服到睡着了的时候，她听见她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

　　“颜如玉是怎么写出来的呢？”

　　她总是忍不住在想，从看见剧本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想，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颜如玉这样优秀的角色呢？明面上看来，颜如玉只是个配角，戏份比起女二号也可以说是少了一大截，可是故事里的每一个节点，都有她在穿针引线，剧情里的每一个闪光点，都和她离不开关系。

　　颜如玉就像是编剧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偏爱，可以说的是，《风华》之所以能担得起风华二字，是因为有颜如玉这样的人物。

　　所以她很好奇，林商辞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创造出这样的一个人物。

　　“不太记得了。”林商辞说：“可能是某个睡不着的夜晚，也可能是某个灰蒙蒙的下雨天，想写就写了。”

　　“我有一个问题。”

　　“嗯？”

　　“《风华》的所有角色里，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颜如玉。”

　　那一瞬间顾重在想什么呢？她前脚才刚认为颜如玉是编剧的偏爱，而现在编剧本人就告诉自己颜如玉是她最喜欢的角色，仿佛自己蹭了颜如玉的光，得到了编剧本人的偏爱一样。

　　因为这样的想法，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感受到林商辞停顿了两秒的手，她收敛了一些，开始想其他的话题和她聊天。

　　“你喜欢颜如玉，为什么不让她当主角呢？”

　　顾重也就是随口问问，她不是想当主角，但其实想当主角也没错，只是事已至此，好奇问一问为什么偏爱的角色不是故事里光明正大的主角，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因为想让她独立，想让她对这个故事来说很重要，却不是依附于任何标签，想让人知道她很优秀是靠自己，而不是因为她是主角，靠着主角光环才让这部作品成为伟大。”

　　“她伟大，本身就是因为她伟大。”

　　不管是虚构的故事还是现实生活，本来就该这样。

　　顾重沉默了，她突然就觉得有了压力，对林商辞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一个角色，现在到了自己身上，万一到时候成片出来效果不如预期怎么办？

　　怀着忐忑的心情，顾重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如果我演砸了怎么办？”

　　“我不是第一天在片场看你演戏了，你能演成什么样我都知道。”林商辞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准确回答到对方的问题点上，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演得很好。”

　　“谢谢林编剧的夸奖。”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林商辞看着顾重被自己搓红的背部，终于停下了动作，说：“今天就搓到这吧！明天看看效果。”

　　“谢谢。”顾重起身把衣服放下，她活动着背部，觉得舒服了不少。

　　林商辞抽了桌上的纸巾擦手，边擦边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

　　林商辞回到房间时，唐絮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一见她回来就问：“你这是坐飞机去南鸣市的便利店了吗？”

　　“没有，路上看见唱歌的，多看了两眼。”林商辞从衣橱里拿出衣物准备洗澡。

　　“你身上怎么有一股中药味？”唐絮用力嗅了嗅房间里的空气，确实有味。

　　“别人的，蹭我身上了。”

　　林商辞拿着衣物走进浴室挂好，对着洗手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心还是热热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药酒的原因，还是因为顾重的体温，恍惚间她总觉得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顾重肌肤时的触感。

　　隔天早上，林商辞和唐絮是被吵醒的，因为房佳芮回来的动静有点大。

　　看着两个人睡眼惺忪盯着自己看，房佳芮摆着手放轻了动作说：“抱歉，你们继续睡，我小点声……”

　　唐絮很快就睡了回去，林商辞却睡不着了，她一拿手机看，这才早上九点，她们今天要下午才开工，除了演员要提早去现场做妆造，其他人都可以睡迟点。

　　“回来也不说一声？”林商辞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伸手嗅了嗅自己的手。

　　好像隐隐约约还残留了点药酒味。

　　“临时决定的，天气预报说接下来两天可能要连降暴雪，我怕航班延误就提早回来了。”房佳芮把行李都放好后，指着手表问：“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林商辞摇摇头说：“太冷了，不去。”

　　房佳芮也只是随口问问，不抱希望，便说：“那我自己去，回来给你们俩带点。”

　　直到关门声响起，林商辞才缩回被窝里，昨天她把购物袋漏在顾重那里了，回来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就没再折返回去拿，这一个晚上都快冻死她了。

　　正躺着发呆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房佳芮忘拿房卡了，就走去开门，结果门外站着顾重，手里还提着自己熟悉的购物袋。

　　“你东西忘拿了，我早上醒来才发现。”顾重把购物袋递给林商辞。

　　她要是昨晚发现了就给她送过来，不用等到早上，这一晚上没有暖宝宝也不知道冻坏没有。

　　“谢谢。”林商辞拿着购物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说点什么，便问她：“今天下午才开工，顾老师那么早起呢？”

　　“嗯，要提早到片场去做妆造，今天拍文戏，妆造有点复杂。”顾重指着电梯的方向问：“林老师吃过早餐没？要不要一起？我缺个饭搭子。”

　　林商辞本来想拒绝，但是想想自己人都离开床了，再躺回去温暖的被窝恐怕等下二度起床更艰难，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等我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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