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不知不觉中，期中考试的波澜随着期末的临近悄悄地平静下来。姚依柳的期中成绩终究只有五分，不过她虽然心烦，却还知道轻重，况且她直觉付祥辉似乎不像前段时间那样迁就她了，她也很识相地没有再和付祥辉闹过这件事。而付祥辉为了安抚她，也不惜重金买了首饰和衣服送给她。

　　过了期中，辅导员来教室点名的次数开始大大减少。乔雅晴注意到姚依柳现在甚至连代答点名的人都懒得找，似乎是准备放弃了这门课，索性留到明年重修。不过乔雅晴已经懒得理会这个学生，反正下一年级的西方文学课不是她教，明年就让姚依柳去折磨隔壁教研室的林佩大姐去吧。

　　乔雅晴正边整理许多资料和期中考试成绩单边想着这事，有人敲了她办公室的门。刚好办公室其他人都不在，乔雅晴随口答了一声“请进”，又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一摞纸。

　　“老师好。”推门进来的是个个子高挑、容貌清秀的女生，只是不知为什么，脸色似乎不太好。女生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乔雅晴抬头，见是自己认识的人，便微笑着点了点头，问：“是吴素琪呀，你好，来这儿有事吗？”吴素琪乖巧地笑了笑，道：“林老师说学校又要开始职称申报，她觉得我们院的副教授当中，就是乔老师您的条件申报正高级职称最合适，但她猜您可能不会注意校园网上的通知，所以帮您下载了申报通知、表格和材料样本打印了让我送过来给您看看。”

　　吴素琪说的林老师，正是她的老板，文学院西方文学系教学组长林佩教授。林教授的办公室是和郑岩一样的套间，就在乔雅晴她们办公室的隔壁。乔雅晴一向对评职称这种事情不太关心，可也从来没打算和它“划清界限”。乔雅晴想了想，确实，文学院前几次评职称，该升教授的同事基本上已经升了上去，余下的副教授和讲师当中，满足高级职称条件的，除了她乔雅晴，似乎也真的没有谁了。乔雅晴既然从来没打算过标榜清高，对这人间烟火也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谢谢你啊，素琪。”乔雅晴站起来接过档案袋，对吴素琪说，“也替我谢谢林教授，谢谢她这时候想着我。”说着，她又笑着调侃道：“院里的老师似乎够条件评教授的都评得差不多了，如果这次仍然给我们和上次一样多的名额，恐怕我们院要逆差额选举了呢。”

　　乔雅晴的话是有根据的，因为文学院人员流动比较少，因此有一大部分老师都是许多年前已经有了教授职称的“老鸟”，偶尔新进几个“菜鸟”，也常常带着一股文人的清高，不太热心于这些。前年在林佩的动员下，有几个人准备了申报材料便易如反掌地评上了教授，于是去年这个时候，基本上还不是教授又有条件的那些人，看着上一次竞争的轻松，也忍不住心动起来，纷纷开始准备申报。即使如此，因为学校给各学院的名额基本相仿，文学院基数不大，比起理工类院系，淘汰率也小得令人羡慕。在这种情况下，今年够格上报的副教授，除了乔雅晴，也确实寥寥无几了。

　　听到乔雅晴自创的词汇“逆差额选举”被她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吴素琪也忍不住笑了：“这次乔老师您一定能够评上，到时候请大家吃糖吧！”由于年龄相差不多，乔雅晴平时和文学院的研究生们混得相当熟，大家和乔雅晴讲起话来，也比和其他老师更随意些。乔雅晴笑眯眯地拿着档案袋轻轻拍了一下吴素琪的头：“吃糖吃糖，也不怕吃胖了！索性我请你吃巧克力，把你吃成一个球！”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吴素琪哪根神经，乔雅晴话音未落，吴素琪突然条件反射地呕了一下。乔雅晴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档案袋，过去轻轻拍着吴素琪的后背，问：“素琪你没事吧？肠胃不舒服？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吴素琪一边干呕，一边勉强挤出笑容道：“乔老师我没事的。可能就是这几天有点胃肠感冒吧。”

　　乔雅晴原以为吴素琪脸色不好是因为最近课业和研究比较紧张所以睡眠不足所致，也就没多想也没问。现在她觉得不对，才不放心地端详了一下吴素琪，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而这苍白中似乎又有些发黄，眼睛也缺了不少神采。

　　“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乔雅晴一边拍着吴素琪的后背一边问。吴素琪摇摇头，一只手压着胸口，努力抑制住干呕，才躲避着乔雅晴的目光小声说：“乔老师，我真的没事，您不用担心的。”乔雅晴见吴素琪说得肯定，便也不再多问，道：“真的没事？没事那最好，回去吃点药，好好休息一下。你们林教授也真是，怎么把研究生都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吴素琪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恢复了平静，听了这话忙说：“不不，乔老师，林老师虽然要求比较严格，但她对我们都蛮好的，我应该就只是胃肠感冒吧，回去吃点药就能好的。”说着，抬头看了看乔雅晴，又说：“那，乔老师您忙您的，我先走了。”乔雅晴点点头，又关心了几句，吴素琪便说了声“老师再见”，退出了乔雅晴的办公室。

　　送走了吴素琪，乔雅晴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放下档案袋，正看到电脑右下角的□□图标闪动着颜筱黛的头像。乔雅晴点开头像，窗口中跳出一句：“雅晴，在线吗？美莲的事情有结果了。”乔雅晴见了这句话，注意力被调动起来，急忙敲了个问号回复过去，看看消息时间，是几分钟之前了，乔雅晴怕学姐以为自己不在线而注意不到□□息，又追加了一个闪屏晃过去。

　　“别晃啦，我看到啰！”看到颜筱黛的回复，乔雅晴几乎想象得到学姐有点无奈的表情，不由得对着屏幕笑了出来，边笑边打了“什么情况”四个字发了过去。

　　“美莲和丈夫离婚，要回大陆了，她丈夫因为故意伤害、侵犯人权和家庭暴力，被判了徒刑五年。”颜筱黛说，“这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可是即使判了那男人的刑，美莲的心理阴影我们却无法帮助她克服。回大陆之后怎么样，我们现在没有能力跟踪回访，只能看她自己了。”

　　“……”乔雅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有用一串省略号代表自己的心情。颜筱黛也沉默着，一时间，电脑屏幕上的对话窗口似乎僵住了。

　　过了半天，乔雅晴才迟疑着敲着键盘，退格了几次，终于打好了一句话发了出去：“学姐，我觉得，美莲像一朵山里的野花，看起来较小柔弱，为了生存漂洋过海。结果海对岸的一阵风雨，她就凋零了，可是这朵花其实也很坚韧，她的根还没死，只要重新扎到土里，她还会重新盛开的。”

　　这回轮到颜筱黛使用省略号了，而且比乔雅晴还多了一倍的点。乔雅晴继续自顾自地打了一段字发过去：“而且她重回泥土重新盛开的时候，也许不会像最初那样清纯，而是多了一种成熟，和更坚强的味道。”

　　点击了发送按钮之后，乔雅晴才看到，她先后的两段话之间被学姐插了一句：“雅晴，你还这么文青呀，真是一点都没变。”紧跟着这句话还有一个捂着嘴偷笑的表情。乔雅晴确实从读中学的时候就喜欢写点散文，也经常被语文老师夸奖为“清新隽永”，这种感觉有时也会被她不知不觉地带到现实生活当中。这一点，读研的时候，颜筱黛还曾经打趣过她，小称她为“文艺女青年”。虽然全无贬义，乔雅晴的脸还是红了一下。明知道颜筱黛看不到，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发了个捂着脸的表情过去。

　　颜筱黛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很喜欢逗乔雅晴玩，看到这个表情，不由得又想起乔雅晴每次讲出文艺腔，都会被颜筱黛逗得文艺不起来时的那副样子，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也发了个表情让乔雅晴看到自己的笑。

　　“学姐，不闹了，说正事。”乔雅晴扁了扁嘴，敲了几下键盘，“你们的官司是怎么打的啊？”颜筱黛也恢复了正经：“具体流程我没有参与，我们协会温楚媛丈夫原来在司法领域工作过，有关系有经验，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不过可惜温楚媛和她丈夫都在高雄，无法当面致谢了。美莲不想回家，只想回到她原来打工的城市继续打工，我们已经集资帮美莲买好了飞机票，本来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香港转飞机，刚好周慧也有事要回大陆老家，听说这件事就改了行程，先绕路送回美莲，她再坐动车回家。”

　　颜筱黛没有参与到法律诉讼的具体操作当中，就简要地说了一下她所了解的那部分事情始末。差不多说完了之后，颜筱黛告诉她自己和几个姐妹们约好要去西门町，便和乔雅晴道过别，下线了。

　　乔雅晴关了聊天窗口，呆呆地盯了电脑屏幕一会儿，突然打开了文档，打了一行标题《山花凋零在海的另一边》之后存入了一个名为“散文”的文件夹，又沉吟了一下，便一直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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