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恋人]彼岸伊甸

　　Episode 10. 贪欢 Linger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容易被人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
　　——马克西姆·高尔基《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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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闲的周末总是令人身心愉悦，即使是在有些炙热的阳光下，也亦是如此。
　　她暂时按兵不动，花了很多天理清了新领地的详细资料，粗略地有了个大致想法，打算择日再去那里视察一番。
　　在这之前，她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状态。
　　刚好逆卷修邀请她到宅子后山玩耍，她想来也没什么事，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欣然前往赴约。
　　修这孩子最近一年干劲都很充沛，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她倒是可以让使魔调查一下，获得这种难度的情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但她觉得这事情可大可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必要把侦查拷问那一套用在一个少年身上，便从来都没有过问。
　　不久前三胞胎还请她一起用了午餐。当时刚好是拉丁语课结束，小霸王似的绫人没头没脑地突然对她说：“一起吃午饭吗老师？”
　　还是成熟一些的礼人解释道：“老师～后天是土耳其风味午餐，我们想邀请您一起。”
　　“泰迪说……很好吃。”黑眼圈的奏人站在一旁轻声补充道。
　　许是年纪渐长的缘故，餐桌上三个人好像关系比起以前好了不少，至少不会说几句就拌起嘴来。西维亚想到一个中国的成语——“孺子可教”。
　　眼见奏人一连把自己和礼人的甜点吃掉，她把自己的那一份往紫发少年那边推了推。
　　“老师？”
　　迎着少年略带不解的目光，西维亚淡漠地扬了扬下巴示意道：“我的那一份送你，今天不太有胃口。”
　　少年看着复又动起了餐具的少女，手中举着的叉子悬停在了半空。过了几秒才是有些生涩地回答道：“……谢谢，老师。”
　　礼人笑眯眯地看着不说话，只是动刀戳了戳餐盘里包裹着烤肉的卷饼。绫人保住了自己那一份甜品，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坐在一边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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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我在这里！”少年穿着及膝的五分裤，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兴奋地朝着西维亚用力挥手。
　　他抱着一个圆滚滚的皮球，等不及地向西维亚小跑几步过来，说道：“我征求了母亲的同意，今天一下午都可以和老师一起玩球。”
　　“不过母亲她说老师您不喜欢也不会同意和我玩球的，她说这不是一个淑女会做的事。”逆卷修这么说着，语气颇为不服。
　　西维亚看着神采奕奕的少年，沉吟了几秒，实话实说道：“我确实不喜欢。”
　　“诶，西维亚老师……”
　　“修，你母亲说得没错。你发出邀请时要考虑对方的身份和着装，适不适合接受你的提议。”不知是否礼仪老师不尽职的缘故，西维亚时常觉得这些孩子虽然缺少一些自由，却在某些必要的方面又太过随性。
　　不过她有时也并不会顾及别人的想法就是了。毕竟周围的人太多，她没那个闲情去一一了解。
　　她是无数人的领导者，根本没必要去费心逢迎，委曲求全。
　　见少年神色黯淡下来，她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喝喝茶，我更倾向于干一些运动量小的事。”

　　一旁的仆人早已被屏退，毕竟有西维亚发话，身份卑微的下人不敢不从。
　　她很不喜有人在旁边侍候自己，那感觉和被监视没什么两样。对于做事得力的使魔，她也往往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非必要情况不会召唤。
　　修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跟西维亚说起最近有关其他老师的一些事。这孩子的社交圈子很小，除了宅子几乎再无其他，可能是因为贝阿朵莉丝对他寄予了厚望，替他排除了许多“多余”的社交。
　　卡尔作为父亲，居然也对此毫不关心，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放养这些孩子。西维亚心说。
　　贵族们都会聘请名师来教导自己的子女，为的就是巩固家族地位，彰显自己的实力。可卡尔那人却不在意这些，仿佛并不是很关心谁会成为下一代继承人，每日斡旋在各个家族之间，抑或独自一人藏身在什么不知名之地，时而神龙见首不见尾。
　　可能正因为他过分优秀，站在了魔界的顶端，所以才恃才傲物，不会关注这些流于世俗之事吧。西维亚无端地猜测。
　　可里希特却是很在乎这些。西维亚前段时间还在宅子偶然碰到他踏进院门。对方有着和卡尔极为相似的面孔，最大的不同就是通身的气质。与其兄不同，他缺少那种游刃有余的神秘感，更多的是一股沉默寡言的深沉和虚无。
　　他看见西维亚，只是微微低头示意，便迅速地从一侧快步离开。
　　不得不说，里希特好像很没有存在感。若不是偶尔能在花园里遇到他，她怕是都快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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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久，逆卷修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撑在桌子上，向西维亚说道：“老师！我有东西给您看！”
　　说着，修跑向不远处的草丛，从中抱出来了一只黑黄相间的小狗。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快跑过来，将小狗举到了西维亚面前，炫耀道：“老师，这是埃德加送我的小狗！”
　　西维亚被面前放大的狗头吓了一跳。只见小狗伸着舌头，眼睛乌黑，鼻头湿润，毛茸茸的爪子乖巧地放着，短短的尾巴摇得正欢。
　　“诶，很可爱。”西维亚伸手轻轻摸了摸狗子的脑袋，问道，“埃德加是你之前提过的朋友对吧？”
　　“嗯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埃德加住在村子里，我经常会找他玩。”
　　“对了，老师你能给它起个名字吗？”修把活泼好动的小狗放下来，抱在了怀里，抬头期待地看着少女。
　　西维亚闻言疑问道：”我吗？“
　　”是的。我想了很久想不出叫什么好，所以想听听老师的意见。“
　　西维亚端详着小狗，思索了一会儿，犹豫地说道：”我也没有养过小动物。毕竟这是修收到的礼物，还是自己想一个好名字吧。“
　　”也是哦。“修挠了挠小狗的下巴，想了想，”反正不急，等下下下个月小狗刚好半岁了再起也不迟。“
　　”嗯？它居然才三个月大吗？“西维亚发出了疑问。
　　”是的，埃德加刚捡到它的时候它才刚刚出生，刚刚睁开了眼睛，还没断奶。“
　　”不过它看起来个头很大，很健康。“
　　”那当然。“修很高兴地说道，”是埃德加每天给小狗做吃的，它才长得这么大。“
　　“这样。刚才就想问了——”西维亚疑惑道：“在我们说话期间，这只幼犬就一直乖乖地待在草丛里吗？”
　　“当然不是啦老师。”修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用眼神示意西维亚跟上来。他拨开茂密的草丛，里面赫然是一个精致有型的小木房：“这里是我给小狗做的屋子！”
　　喔，做得还挺像模像样的，虽然谈不上有多美观，但最起码这个狗窝看起来很结实。
　　西维亚拍了拍修柔软蓬松的发顶以示肯定。少年怀中的小狗好奇地抬起头打量着少女，眼中充满了不谙世事的懵懂纯真。

　　看着小狗在附近的草地上撒欢，西维亚随口问道：“你要养它吗？”
　　修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大大地点头：“是的！为了不影响宅子和庭院，我就把小狗的窝安在了这里。母亲也没有说什么。”
　　这样么。
　　西维亚心想，左右不过一只小狗而已，想必贝阿朵莉丝心有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吧。
　　不过她没有像往日那样借此批评修，还是有些许奇怪。
　　若是放在往常，她恐怕又要用那双严厉的双眸凝视着少年，严肃地说出很多具有“教育意义”的劝诫吧。
　　她偶然遇到过一次，修那拘谨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她一直以为那孩子是开朗阳光的性格，倒是没发觉他在母亲面前是那么小心。
　　跟怜司两个还真是如出一辙。看着男孩母亲不苟言笑的面容，她不合时宜地想道。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贝阿朵莉丝再怎么说也是大家族的千金闺秀，怎么会整天汲汲于这些小事，对各方各面都吹毛求疵呢。
　　摸着脚边小狗顺滑的短毛，西维亚如是想道。

　　告别了玩得意犹未尽的逆卷修，西维亚利落地抬起裙摆，拾级而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狗柔顺毛发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手心，那条欢快得有些过分的小尾巴摇得就像风中呼啦啦转动的风车，即使过了良久也犹在眼前。
　　还是个出生没多久的小东西，巴巴地跟在人的鞋跟后面，黑亮的眼睛中尽是天真的愚蠢。
　　她摇摇头，也只有修这个年纪的孩子会热衷于这些。
　　那孩子的母亲居然没反对他养宠物，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但换个角度想想，倒也不是不能说得通。
　　不过，贝阿朵莉丝的反应太过平静，她总觉得有丝许反常。
　　“去调查一下那个‘埃德加’的住处，这几个月关注他的动向，必要时刻暗中保护他的安全。”她召来了使魔吩咐道。
　　不是她多心，但基于她对几十年前接触的那些贵族的经验来讲，他们很擅长用钱权压迫他人。尤其是对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他们弹指间就能将其驱逐。
　　虽然就目前看来那孩子的母亲行为得体，但她也不敢断言她内心是何想法。
　　总归是派人先关注着吧。
　　“属下领命。”
　　“等一下。”西维亚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使魔问道：“关于克里斯塔有新情报吗？”
　　“没有，主人。和之前的消息一样，她自从关在高塔之后就不再出门一步。”
　　果然，还是没什么新进展呢。西维亚心说。
　　“好，退下吧。”
　　之前克里斯塔突然从疯魔中清醒过来，准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在那之后也去找过克里斯塔几次，但对方却是像一个用尽了发条的人偶一般，对她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反应。
　　这很不合常理。
　　难道是她和卡尔一起来才能生效么？但当时卡尔又呼唤了白玫瑰的名字，后者却也不再有所回应。
　　尽管西维亚知道这根本是个几近无解的迷题，连她和卡尔这两个当事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更何况让第三者去调查呢。
　　但姑且还是派使魔去请教了隐居的学者，意料之中的，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长老对此也无法作出科学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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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叹惋当年风华绝代的魔界玫瑰，倾世红颜却成祸水，被王当作美丽的金丝雀，豢养于暗无天日的高塔之中。
　　她唏嘘克里斯塔身陷牢笼，不得自由。可反观自己，又如何能奈何得了这上流社会的算计权谋呢？
　　不过都是命运的豢宠罢了，这天地本就是束缚众生的枷锁，将所有人禁锢其中。
　　曾有哲人说，“我思故我在”[1]。她承认，理性的确可以破除习惯或是迷信所根植的种种已成观念，让人独立地思考和演绎自己的人生。
　　但，就算是拥有了无尽的思想，人也终究不能超脱时空的限制，去无限地践行自我的存在，和生命的意义。
　　世界给予了人有限的机能，仿佛本意就是如此，任何人都无法与天理对抗。
　　因此她常常在某些时刻感到迷茫。
　　她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而生，到何而去呢？
　　没人能给出答案，包括她自己。
　　世界是我的表象[2]，但，“我”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能回答的，怕是只有世界本身了。
　　可世界沉默不语，从不回应任何人。
　　因而少女只能将自己暂时地沉浸在这繁华却又空虚的世间。
　　都说修他们还是少年，沉迷青春年华虚度，可是，她又何尝不是贪恋着这片刻美好惬意的时光，久久不愿醒来呢？
　　俾昼作夜，燃烧自我；抑或是寻欢作乐，游戏人间。到底哪个才是生而在此的意义。
　　少女向神发问。
　　无人回应。
　　广袤无垠的多重宇宙之中，时空之轮缓缓转动，唯有缄默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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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17世纪法国数学家、哲学家勒内·笛卡尔。
　　[2]出自18世纪德国哲学家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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