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事

　　[3]

　　她居然不可抑制的哭了。
　　有一年，她坐在肖子沐的家里，两人在讨论她们六个人的生日。肖子沐大概清点了一下，从肖刖说到李阳阳，最后说好像忘了一个人的生日，宋小词面色拧了一下，肖子沐很不好意思的说忘了她的。
　　宋小词没有想到她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都将自己的生日忘得干干净净。
　　十七岁那年，她的解释是那段时间太忙了。而宋小词觉得那段时间也要忙着艺考忙着高考，忘了也是情有可原。
　　十八岁那年也忘了。
　　宋小词不想知道原因，但是她能猜出来，她还是忙。忙着许多令她心安的事情，因为长大而不得不应付的那些所谓前途与人情的事。
　　宋小词就流了那么一滴眼泪，介意与难过是难免的。但是越长大她也越觉得有些事情，越是自己不能掌控的，就越要为自己找一个优雅的理由反驳过去。
　　宋小词不怪她。
　　只是，为了找这样一个优雅的理由，她拒绝再看见任何有关她们的动态。她也因此强迫自己不发任何的动态。
　　她的生活本就平淡如水，所有的开心都源于自我暗示，自我鼓励，自我娱乐。而她总能在肖子沐的动态上看见她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和那个好。她记得所有人的生日，唯独忘了自己。明明自己知道那是她的生存方式，但是还是忍不住会很伤心，她蹲在阳台毫无形象的大哭，打电话给H，H没有接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俨儿说的对，有些时候，你没有出现，以后也没有那个必要了。这样想，她心里宽慰多了，也冷静了很多。

　　后来她翻自己的日记本，回想起一件件往事，忽然就觉得，有些东西没有必要再去计较得失。既然得与失都不会令自己痛快，索性什么都不去想。
　　冯唐曾说，实在放不下的时候，去趟重症病房或者墓地，你容易明白，你已经得到太多，再要就是贪婪，时间太少，好玩儿的事儿太多，从尊重生命的角度，不必纠缠。
　　即便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也会有计较得失的时候，《老友记》亦是如此，更何况你身处剧外。尝遍一个成年人将要经受的各种让自己长大的方式。
　　所以久而久之，宋小词养成了一个习惯，当对一个人不满、失望、难过、愤怒并且觉得不公平、不可理喻、难以相信的时候，就去想对方的好，想自己曾经做过的哪怕一丁点的对对方不好的事情。
　　这样她容易解脱，也容易说服自己原谅任何一切令自己愤怒的事情。

　　[3]

　　余子旭十点钟的火车，我当然有时间去送他，但是我觉得不再有那个必要。
　　我去找了安绯。
　　她不在店铺，有事。下午有空，就来了我家。
　　索性提前去了一趟超市，有菜，所以做了一顿晚饭。
　　她觉得我做的菜色过多，其实不必讲究。我在心里嘀咕，她才是比我要讲究得多。但是换句话说，换做是从前的我，即使自己不一个人住对自己的饮食也是简单敷衍了事，但一个人了就不一样了。
　　人们的惰性思维让他们觉得一个人就应该随随便便，但不是那样的。越是一个人，就越要让自己的生活过得精致，越是要对自己好。
　　“你和余子旭分手了？”我直切入题。
　　从我质问余子旭的那一刻就可以知道我其实是偏袒安绯的，这或许是同为女人的原因在作怪，但我一开口就比较冲。
　　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小情绪。内心还有声音在告诉自己不准放肆。
　　“怎么？你在意？”她淡笑。
　　我哑然。
　　我在意？我在意个毛线？
　　……shut up!宋小词，不能够因为情绪不好就说这样的话！就算在心里说也不行！
　　我摇摇头说：“我觉得他早就背叛你了，在和你交往的时候，他应该还有别的女人，所以……感到很惋惜。”
　　“当然了，还很愧疚。”我补充道。
　　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不再愧疚。
　　安绯出乎意料笑了，她点燃一根烟，抬头看了我一眼后又灭掉了。
　　“其实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现在人已经走了，都过去了。”
　　安绯说的风轻云淡，我半皱着眉半糊涂，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小词，余子旭其实说过你不少坏话。”她忽然笑着看我。
　　我咯噔一声：“哦。”又问，“两不相爱，在一起干什么？”
　　“我累了，想找一个人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心如止水，觉得有些事情自己能够扛过去，像那种深夜痛哭觉得人生寂寥不可及的事情只不过是那些脆弱的小女生会做的。我的确也从未做过那种事，但是你知道吗，人有时候活得久了真的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寂寞感。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茕茕孑立，一生无爱。”
　　“不过当真正找到一个人陪自己的时候，我发现这种感觉也并不是太好。也许是我找的太随便，也许是因为找到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坚强到不需要任何人陪。我安绯有随时可以平静下来的能力，这是我的优势，也是我的劣势。不过无所谓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生那么美好，我现在还有这么丰盛的晚餐吃。”
　　“你说是不是，小词？”
　　我凉凉地说：“是，是。”
　　却轻拍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宽慰。
　　继而面无表情问：“他说了我什么坏话？”
　　“瞧，你还是想知道的。”安绯笑得有些坏。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说，为什么有些话自己明明知道听了就会伤心，但还是坚持要继续听下去呢？”
　　我夹了一口菜低声说：“因为这样才好彻底死心。”继续说，“但好奇害死猫，我宁愿做那一只猫，你尽管说，说得越彻底越好。”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加猛烈一点好了。
　　“他说他其实挺嫉妒你的。”
　　“这我知道，没办法，本姑娘太过漂亮，他嫉妒我的美貌。”
　　“他不敢相信你现在比他有钱。”
　　我冷冷自嘲说：“哦，这是事实。我是天生的悲观主义者，天生的悲观主义者不该被受到宠幸，但是上帝不忍心，认为悲观的姑娘也需要得到幸福，所以就随机抽签，我恰好就是那位幸运儿罢了。”
　　我想，余子旭找安绯就是为了找一个发泄口来诛诉对我的不满。
　　安绯笑了。
　　安绯并没有问任何有关我工作的事情。但就算她问了，我也不会说。这一点我佩服她，她是个聪明人，洞悉一切我反应迟钝的细节。
　　她站在门口终于燃起了一根烟，吸烟的动作熟练到极点，以至于我有一种错觉，她是个强大到不怕任何悲剧的人。
　　“你不用送我了，今天谢谢你的晚餐。有时间我们再聚吧。”
　　“我们还能再聚？”
　　我以为她和余子旭分手了，我们也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为什么不呢？”她笑的灿烂，“我喜欢听你的故事。”
　　她转身下楼，我忽然叫住她，“为什么你不问我和余子旭这么多年的友情就这样尽了，不伤心不遗憾吗？”
　　“再大的遗憾，时间久了，也自会淡去。即便再亲近，但人们不会整天为一个死去的人伤心难过，你说对吗？”
　　她灭了烟，背影渐渐消失在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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