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10】圣诞舞会
十一月底的时候圣诞舞会正式官宣，大家纷纷找起来舞伴。我这才知道，原来班上都有好几对儿了。学生会还组织了学跳舞的活动，防止有不会跳的菜鸟在舞会上出丑。
我觉得自己天生和这种活动绝缘。我不知道要怎么打扮，也不会化妆。我不认为自己长得漂亮，我的身体像干瘪的豆子。我看宿舍其他人捯饬自己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只笨拙的丑小鸭。
等我知道的时候，班上一半的人都知道了我要去和我的前同桌跳舞。我鼓起勇气去找沈译，说我不去。沈译说，如果我不和他去，他就把我初中那些事都抖落出来。我又气又怕，骂他混蛋。他说，他就这样儿，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我求助于蒋阿姨。我不太好意思，十分尴尬地对她说，学校要举办圣诞舞会，我没有合适的衣服。她立刻答应了，说周末带我去买衣服。
那真的是一条非常漂亮的裙子。它的浅色面料会随着角度变化颜色，一条用相同面料做的带子在裙子后面优雅地系了个蝴蝶结。橱窗里的模特穿着那条裙子，旁边的价签标着两千多。
我从小被教育要节约用钱。张女士在我小的时候教育我说，如果同样的两件商品，一件五块钱，一件十块钱，要买哪一件？在我们家，标准答案是选“性价比高的”。但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十块钱的东西之所以标价十块，是有道理的。
也许是因为牌子好，也许是因为原料好，也许是因为设计好。它们有的能让你获得别人的尊重，有的能让你得到更舒适的体验，有的则能带来美的享受。总之，如果你清楚你需要这其中的那个“道理”的话，便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但我明白那个答案对张女士来说就是最佳的。蒋阿姨波澜不惊地刷了卡，是因为她负担得起。
她在那天给我买了很多东西。我问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对我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她还说，我以后会遇到很多对我好的人，他们其中的很多都会是出于这个原因。
这句话我直到现在还记着，不敢忘掉。
我没有去学生会组织的紧急培训班。我完全想象不出来那种场景。沈译看起来把这事完全忘了，我觉得他就是想整我。好在同寝的几位姑娘比较善解人意，停云在宿舍里拉着我跳了半天。说来也巧，她的舞伴是我在另一个班的表哥王嘉。她和我说，他们两个早就认识，小学还是一个学校的。
如果你一直在一个城市上学，会发现“我的小学同学的初中同学是我的高中同学”这件事发生的机率真的很大。
我与王嘉不熟，只说过几句话，对他的了解还没有停云对他的多。但停云说了一句，王嘉和沈译最近倒是挺熟的。我听到这句话，觉得脖子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圣诞舞会那天，我们带着大包小包去了体育馆的更衣室。场馆现在被装饰成了舞厅的样子，希望他们没有在墙上贴“欢度圣诞”。
容樱子嫌我手笨，决定亲自给我化妆。停云非常乐于参与，给我修了眉毛。赵曼看着后说，你们快停手吧，都要把她画成大花猫了。我去照镜子，瞧着自己的脸有点愣，没说什么，只是从包里拿出来化妆水，把脸擦干净。她们似乎没想到我带了东西，一时间没说话。
我在镜子中看着她们，笑了笑，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结果我拆透明封条拆了半天。赵曼拿着把剪刀过来，说行了，梁小婧，我来给你化，包你满意。
容樱子替我戴上项链，很笃定地说，我一定能征服沈译。我有点无语，不知道她们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赵曼对她的作品非常满意，但我瞧着镜子里的人，觉得非常陌生。她长得好美，穿着仙女一样的漂亮裙子。我觉得那个人不是我，因为我永远也不会拥有那么漂亮的裙子，我没有那么好看，丑小鸭永远变不成白天鹅。
她们看着是非常高兴的，因为她们属于这里。但被完全打扮成另一个人的我心里极度不安，那种不安感在催促着我逃跑。
我想离开，想逃跑，想躲到一个没人能看到的角落缩成一团，而不是去被迫面对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故意落了后。高跟鞋穿起来非常不舒服，而且有点疼。我有一瞬间非常想把它们扔进垃圾桶，可随即想起来鞋也不便宜，立刻怂了。我靠着栏杆，透过玻璃墙看校外的景象。
天阴着，冬天里树枝都光秃秃的，不好看。人行道边上是落叶和积雪的混合物，来往的行人穿着很厚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我想起来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也会被张女士裹得像头熊一样严实。
我那时候意识到，我想离开这里。我习惯性地去摸口袋，发现身上穿着的是裙子。我站在二楼往下看，想起了一道物理题。我当时想着的是，我需要多少水平速度才能使落地点在学校外的人行道上。
在我算出来结果前，沈译找到了我。他穿的人模人样的，可在我眼里依然是过去的那个人。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有点别扭地轻声说，你今天真好看。
我当时因为这句话感到非常惊讶，但嘴上只说了“谢谢”。后来我为这句话对他一度非常感激，再后来我为自己的感激感到耻辱，因为我知道了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是绝对不可能和他讲，我刚刚想从这里跳出去的。我笑着说，穿着高跟鞋走路太疼了，我不想走路，也不想跳舞。
沈译后来说，我是个非常直白的人，我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但我觉得这也不太对，因为如果这样的话，他也用不着去看什么女性心理公众号了，直接看我的脸就好了。
他说，我那天看起来非常难过，马上就要碎掉一样。他都不敢碰我。
我们站在走廊里聊天。我说起来小时候的事，那些话我从没有对人说过，因为它们是不该出现的。我说我小时候有个非常喜欢的芭比娃娃，是张女士给我带回来的。小学的时候我和外祖父母住在一起，张女士在外面忙工作，但她每隔几个月就会回来看我，给我带小礼物。所以我没忘掉她。那个芭比娃娃做工特别糙，和我在同学家看到的根本不一样。我知道她肯定又买的假货，可我还是很喜欢，用各种材料给她做衣服。
每周日下午，我就一个人坐在床上，摆弄着那个芭比娃娃。过年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个果篮，我留下了那个篮子，铺上碎布和印花的餐巾纸，把里面布置成了芭比娃娃的家。所有的东西都很简陋，可在我的想象里那是极美的。我保留了果篮上那层画着心形的塑料纸，觉得被它盖着的芭比娃娃的家是安全的。
我说初中的时候张女士回了北海，我便和她在外面租房子住。我没有拿走那个果篮，有一天我回去的时候发现它不见了。我问外祖母，被她搪塞过去。我没有哭闹，默默难过了很久。上高中了以后，有一次我被带着去亲戚家串门，在堆满玩具的房间的角落里认出了那个娃娃。因为它还有我亲自拿彩笔画的眼影。它被遗弃在那里，我看了一会，把它摆好，然后离开了。因为在我的想象中那个消失的芭比娃娃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去了一个天堂般温暖的地方，而不是被人遗忘在地板上。只有这样的结局才能让我开心。
我一股脑儿地说了很多话，最后哭了，说我想回家。我哭得厉害，应该真的哭成了一只大花猫。沈译递过来一块布，我看也没看直接擦了眼睛。后来我发现，他把自己领带给扯下来了。我瓮声瓮气地说，我会给你洗好的。
他带着点儿京腔没好气地说，洗什么，直接扔了就行了。
我愣了，觉得我应该哭，可又觉得不太应该。他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可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我对他道谢，说，那我到时候直接帮你扔了。
他应该是看我哭得难过，和我说，哎我不是嫌弃你啊，要不然你再帮我系上？
我说我不会系领带，他说红领巾总会系吧？我说我不会帮别人系红领巾，他看上去被彻底打败了，说，行了，你直接挂我脖子上吧。他伸过来脑袋，像等着颁奖一样，我给他挂脖子上了。
沈译问起我寒假的计划，我说要去参加那个大学的活动。可刚刚哭了那么一场，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已经非常想家了。所以我加了一句，但我也蛮想回去看看的。
沈译在那一天表现的不太像是沈译，他那一天表现得像是个正人君子，一点也不混帐。我常常想，如果他一直都这样的话，就好了。不过那样的话他可能就属于别人了。
他在那天最后问我，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舞会上的大家玩得都很开心，过了很久才有人想起来没看到我。我对宿舍的姑娘们说了实话，我说我和沈译在走廊里站着聊了一晚上天。她们都说不信，脸上都换上了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想她们可能从那个时候就把我定义成了沈译的女朋友，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有点什么。
我有时候觉得沈译是故意的。他计划先讨到我周围所有人的欢心，再来攻略我。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没有人会花那么多心思。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0】圣诞舞会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