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第二天，黎溪跟郁穆来到另外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铺了鹅绒毯的艾灸床，旁边有张滑轮凳子和一个架子，架子中央是托盘和操控面板，托盘里放着艾条和点火器，架子上端是可旋转的摇臂，臂端是夹子。

　　黎溪疑惑地问：“这个架子是拿来艾灸的？”

　　“你点燃艾柱后，把它夹住，可以同时艾灸很多个穴位。”

　　黎溪摆弄了一遍，可以调节高度，也可以调节长短，还可以调节时间，忍不住夸赞：“这个真好，节约时间，还能解放双手。哪里有卖？我也让我妈妈去买几个，以后诊所有病人来艾灸，就可以同时帮很多人艾灸了。”

　　“这是我让人设计方便我的，市面上没有。”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等以后厂家生产了我再让我妈妈买。”

　　黎溪指了指艾灸床，“你趴到床上，我们先艾灸膏肓穴。”

　　郁穆听到了却没动。

　　黎溪才意识到郁穆坐在轮椅上，试探地说，“要不我抱你上去？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听。”

　　听到她后面那句话，郁穆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谁要你抱？你过来扶我。”

　　“可是这样太麻烦了，浪费时间不说，你的脚踝也会很痛。”

　　黎溪直接一把抱起他放到床上，前后不过几秒钟。

　　“你看，这样就省事多了，我不用扭扭捏捏地扶你，你也不用一撅一拐地走路。”

　　看到黎溪用对待洋娃娃的方式对待他，郁穆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女孩子不能随便乱抱男孩子？”

　　黎溪茫然地摇头：“我把你当成我的病人。”

　　她压郁穆躺下，点燃艾条。

　　郁穆双眸有暗沉的血丝：“以后你不能抱我，也不能抱别的男孩子。”

　　黎溪不服地说：“我爸爸妈妈没有跟我说过这些话，不过我觉得你的话不对，要是别人遇到危险需要我抱他，我当然要抱他啦，不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脸上唯一的温和迅速敛去，声音冰冷阴沉：“黎溪！”

　　黎溪没感觉到郁穆的情绪，以为是温度太高，忙把仪器放远点，刚想问这样还烫吗？又听到郁穆说，“那你就别抱我。”

　　黎溪脑袋瓜跟不上他的节奏：“什么意思？”

　　郁穆黑白分明的双眼氤氲着一层阴郁和占有：“如果你抱别人，就别抱我。”

　　—

　　“小穆最近脸上有了很多表情，多亏了溪溪。”赵慧珠忍不住笑道。

　　“我跟她爸工作忙，除了教她医术，什么都没教，她大大咧咧的，也是因为这样，我们也不怕她有什么心事藏在心里自己偷偷难受。”

　　“昨晚上小穆奶奶打电话过来，说身体不舒服，听到我请了个厉害的医生过来给小穆看病，也想请你帮忙看看。”

　　郁爷爷和郁奶奶在机关单位上班，住在西城区某个单位大院。

　　车大概开了半个小时，驶进林荫小道，大院的正门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里，里面环境清幽，经过两栋六层高楼，车又往里开了会儿，路过一排排两层的独栋楼房，每栋都带着个小院子。

　　车在其中一栋两层楼房停下。

　　赵慧珠和谭思嘉先下了车，黎溪跟郁穆后面下车，郁穆已经可以走路了。

　　赵慧珠说：“小穆在青城中学附属小学读书，大院出去拐出巷口就到学校了。”

　　谭思嘉说：“小穆成绩一定很好了。”

　　赵慧珠笑道：“年级前三，我和他爸爸不需要操心他的成绩。溪溪成绩也很好吧？是不是年级第一啊？”

　　黎溪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谭思嘉笑了笑，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赵慧珠也忍不住笑了几声：“阿姨一看就知道你读书很厉害。”

　　郁穆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黎溪小声地问他怎么了？他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走到大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可能是睡眠不好，老太太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

　　“妈，怎么起床了？”赵慧珠关心道。

　　“躺久了浑身难受。”郁老太太笑道，“旁边就是谭医生吧，快请坐。”

　　“谢谢老太太。”谭思嘉在郁老太太对面坐下，赵慧珠坐郁老太太旁边。黎溪乖巧地站在谭思嘉后面，郁穆就站在她旁边。

　　郁老太太笑说：“昨天我打电话过去问小穆的病，阿姨跟我说他这几天好了很多，说是谭医生你帮他治的，医术很好。我想着那也过来帮我看看，我这两条腿啊，这两天像灌铅一样沉，睡不好，睁眼到天亮。”

　　谭思嘉说道：“老太太，没事儿，既然来了，过来给您看个病也是顺便的事。”

　　郁老太太抬起头看黎溪，和蔼地说：“这是你闺女啊？”

　　谭思嘉：“是啊，她还小，我到市里来，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干脆就带她一起来了。”

　　黎溪说道：“奶奶好。”

　　郁老太太笑说：“多大了？”

　　黎溪说：“奶奶，我下个月满十岁。”

　　谭思嘉问起郁老太太的病，郁老太太说她患有糖尿病，是年轻的时候留下来的，有二三十年了，多饮多尿的情况十分明显，口干舌燥，睡眠不好。

　　谭思嘉点了点头，看郁老太太面相发黑，让郁老太太伸舌头看看，舌苔发红，又帮郁老太太诊了脉，根据郁老太太的情况，谭思嘉开了一副活血降压方。

　　郁老太太看了看方子，说道：“喝这个就可以了？”

　　谭思嘉说道：“对，煎服，喝十五天。还有，每天早晚喝两杯苦瓜汁，控制主食，适当走走路。”

　　郁老太太把方子递给旁边的阿姨，让阿姨去抓药。

　　说话间，门外传来个男人的声音：“郁主任，晚饭吃了吗？”

　　郁老太太回道：“准备呢，小严有事啊？”

　　“我出差带了点特产过来，让您跟郁书记尝尝。”一个穿着白色蓝条纹Polo衫的男人走进来。

　　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长相周正，提了个纸袋子，似乎没料到那么多人在，男人略微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有客人在呢。”

　　郁老太太笑道：“这是谭医生，医术很好，过来给我看病。”

　　说着，郁老太太看向谭思嘉，男人顺着郁老太太的视线看过去，定在谭思嘉脸上两秒，朝谭思嘉伸手道：“你好。”

　　谭思嘉跟他微微握手，微笑说：“你好。”

　　黎溪直觉这个叔叔看妈妈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谭思嘉呆在这里。

　　拉了拉谭思嘉的手：“妈妈，我们现在回酒店了吗？”

　　那个叔叔听到她喊妈妈，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了个友善的微笑。

　　黎溪没问好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只喜欢爸爸用那种眼神看妈妈，不喜欢别的叔叔那样看妈妈。

　　病也看完了，赵慧珠说一起回去，那个叔叔放下东西后，也说回去了。

　　三个大人走在前，黎溪跟郁穆走在后。

　　来的时候黎溪跟郁穆坐在后面一排，赵慧珠跟谭思嘉坐前面一排。

　　这会儿谭思嘉打算继续坐原来的位置，黎溪却拉住谭思嘉坐到后面，然后让郁穆坐到谭思嘉的位置。

　　黎溪依赖又乖巧地说：“妈妈，我想跟你一起坐后面。”

　　郁穆看了她一眼，似乎窥见了她的小心思，不过没说什么，然后坐到了中间的位置。

　　汽车缓缓启动，路过刚才那个叔叔旁边，那个叔叔朝车内笑了笑，又略过她对谭思嘉点点头。谭思嘉笑了笑，黎溪直起背，假装肩膀痛，手臂曲起揉自己的肩膀，挡住那个叔叔的视线，不让他看谭思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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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穆一只脚还有些肿，另一只脚已经消肿了，腿上的红斑也慢慢变成暗色。

　　郁穆的病每年夏天复发，先从脚踝开始，慢慢往上蔓延扩张。

　　谭思嘉给郁穆诊完脉，又重新开了一个药方。

　　“我们这次的药还是清热凉血，活血化瘀，通经活络。再吃五天，五天后我再给小穆诊脉。小穆的病情现在也稳定了，我来市里也有半个多月，诊所关门太久也不行，我们先回去，这三个月啊，每隔两天我带溪溪过来给小穆艾灸一次。还有啊，小穆要注意保暖，不要让腿着凉了。”

　　赵慧珠知道谭思嘉一个人带孩子，诊所没人帮看，也不强留谭思嘉。只是她希望黎溪住在郁家陪郁穆说话玩耍，免得郁穆一天到晚都呆在二楼不跟任何人说话。

　　赵慧珠看向黎溪：“现在是暑假，溪溪要不要在阿姨家呆到开学了再回去？在高新县和市里来回跑也会很累的。”

　　郁穆看了黎溪一眼，心里有一丝渴望黎溪留下。却听见黎溪脱口而出：“谢谢阿姨，我跟我妈妈回去了，出来那么久，家里的小伙伴们肯定很想我，我也挺想他们的。”接着又转头跟郁穆说，“谢谢你这段时间招待我，你也可以去我家找我玩。”

　　郁穆面无表情地看她：“我没那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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