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踏浪翻波

　　整个通道的照明线路坏了，连个应急灯都没有。黄少天打开手机电筒也只能堪堪照亮面前的一小块，如履薄冰，时不时还得绕开地上横七竖八的纸盒。

　　没灯就算了，这么堆放杂物根本不符合消防条例吧，他下定决心出了漫长通道就打电话投诉场地好好教育一番，抬头看见对面飘过来的一点火光，飘飘忽忽悬在半空，鬼火似的。本来就像在鬼屋摸黑前进，这下气氛更浓了，黄少天差点叫出来，火光近了——

　　还好，不是鬼，是两个人，不久前赛场上他打死一个又被另一个打死，某种程度而言的确是三个鬼魂的会面。跟周泽楷搭话怎么可能成功，黄少天机智地问另外一个：“你们干嘛呢这么吓人，万圣节都过去了吧。”

　　江波涛手上提着两个袋子，分量不小，塞得满满的，目测是粉丝送的礼物：“本来想抄近路，没想到这么不巧。黄少也是为了抄近路？”

　　“对啊。”黄少天插着口袋戴着耳机，回答得言简意赅，觉得自己酷酷的。不过他想到微草那个一天到晚同款造型的小孩儿，顿时觉得没什么酷炫的了，拽下耳机，抬抬下巴，“谁过生日？”

　　捧着蛋糕的人没说话，依旧是旁边人代劳：“小周今天生日，正好碰上主场比赛。”江波涛展示了下收获颇丰的袋子，“黄少一定很熟悉这个场景吧。”

　　全明星级别的选手，排名越靠前，人气越旺，尤其是周泽楷这种已经盘踞巅峰的，过个生日阵仗之大令人咂舌，哪怕并非本人意愿、本人甚至心不甘情不愿，但粉丝热情摆在那儿，俱乐部也乐见其成。

　　他说得没错，黄少天对生日会、粉丝见面并不陌生。他看着那个头顶都烧没的企鹅蜡烛：“为什么得点燃了再端着？不怕麻烦么。小朋友们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发生危险的，看来你们轮回的防灾意识还要加强啊。”

　　“黄少说的是。”江波涛笑着解释，“这是粉丝订了送过来的，我们说没有打火机，在外面就点好了。当时忙得晕头转向，也没注意，现在来不及了。”

　　“来不及现在吹灭也行啊？反正你们要吃的是蛋糕又不是蜡烛，老冯上次开会还说形式主义要不得呢，都忘啦？”

　　后辈看起来很苦恼：“吹灭了就没办法给小周唱生日歌了，大家都在休息室等着呢。”

　　黄少天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群人还真的如此斤斤计较形式。他自个儿生日在夏休期，要么和家人朋友要么和粉丝一起庆祝，没法在俱乐部过，享受不到深厚的队友情。轮回这么重视队长的生日，还像小孩子一样执拗地要走完每个过程，不得不说他心里有点小羡慕。想想自家那群居然跟着外人一起嘲笑自己的家伙，还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大棚一个温——蓝雨的队友情也深厚，就是太过深厚，又深又厚，沉重到他受不起。

　　无论是寿星本人还是寿星队友他都算不上熟，还是方才恶战过一场的对手，若不是在这里狭路相逢，也许直到回去刷微博才能发现今天是周泽楷生日。本已打算说句生日快乐各行各路，却看见周泽楷也正看着他，蜡烛光焰的倒影在瞳孔摇曳，脸颊被火光映得微微发红。

　　他俩出道只相隔一年，各自是队伍主力，实力同样惊人得抢眼，性格反差又太大，差别对比总被媒体粉丝拿出来津津乐道，连职业选手内部也总调侃，年复一年名字都仿佛绑定在一起。但其实他俩私底下交际并不多——生来就是克对方的属性，谁会愿意总同自己的天敌相处呢。

　　周泽楷是个理论上以各个条件而言存在感都不会低、但实际上的确很安静的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黄少天印象中的他总是没什么话，却也不边缘，听别人说话——尤其是自己——总是很专注。作为如雷贯耳到令人退避三舍的大演说家，黄少天最满意的当然是这种听众，好感度飙升几个百分点，甚至能压下平时里三番四次被拎出来对比的不满。

　　正因为这样的狭路相逢，黄少天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示点什么。但他又没特意准备礼物，难道现场转账打钱？

　　江波涛见他俩还有事，把袋子放在地上，从周泽楷手里接过蛋糕：“这样端着不安全，我先回去，小周等会拿袋子吧，等下早点回来哈，别等烧完了。黄少你们聊。”

　　他走得风风火火，快到另外两个人根本来不及阻止，也实在令人更担心飘忽烛火的安全。

　　等脚步声消失在通道内，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黄少天把手机塞到周泽楷手里：“帮我拿着，啊不，帮我照着，举好了啊。”他在算不上多明亮的光线下把背包翻出个底朝天，唯一有价值的只有夜雨声烦的账号卡。苦恼的空档瞥见拉链上勾着的小东西，是前不久出现在蓝雨收发室一大堆快递中的一件，他把它取下来塞到寿星手里，“喏，礼物。不许嫌弃啊，这可是前辈的护身符，保佑你——唔，我看看，保佑什么好呢——保佑你以后顺顺利利进四强，拿拿亚军什么的。冠军不要想了，那是蓝雨的。”

　　周泽楷接过不走心且突兀的礼物，握在手里看了会儿，把手机还回去：“谢谢。”

　　“怎么能光说谢谢呢，要感恩并尊敬，应该说谢谢前辈，少天哥哥也可以的。来来来说一句我听听。”

　　周泽楷没拒绝要求，但偷换概念：“谢谢少天。”

　　他还从来没这么叫过自己，黄少天想。静谧的黑暗中什么都和以往不太一样了，黄少天见他笑微微的，不是面对公众那种训练出来的职业笑容，真心实意又好看，自己居然有点被打动到，故意清清嗓子装作无奈：“好吧好吧，看在你今天大寿的份上就不计较你没大没小了。虽然今天被你挑了不太快乐，但善良的我还是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快乐，以后都快乐。”

　　周泽楷眨眨眼睛，说，嗯。

　　杜明对着冰淇淋蛋糕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队长没回来谁也不可能先动手。吴启戳他脑袋：“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闭嘴，谁刚才肚子咕咕叫的——啊队长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来许愿吹蜡烛吃蛋糕！”

　　周泽楷把袋子放在旁边，坐到预留好的中间位置。小企鹅蜡烛烧得脑袋都没了，队友们闹哄哄地唱生日歌，周泽楷按照他们的要求乖乖闭上眼睛，等到走调的歌声结束后睁开眼一口气吹灭。

　　方明华问：“小周许了什么愿？”

　　“不说。”周泽楷左手放在口袋里捏了捏那个软乎乎的新礼物，“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呀。”

　　这是一个人已经不记得、而另一人却小心藏了很久很久、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故事。

　　这个晚上没有月亮，漫天辰星。周泽楷按照叶修的指路来到酒店的后湖，这儿是苏黎世湖的一部分，却被财大气粗的企业家圈成了后花园。有人倚着栏杆眺望着夜色下的湖光山色，他走近了些，看见唇间一闪一闪的火光。

　　叶秋听见动静，转身对他微笑。他们在电话里分的手，快一个月没有正儿八经联系过，而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半年。上一次他见到这个人是什么情况呢？可以名正言顺牵手拥抱或者亲吻，而这一次只不过是两个尴尬又陌生的熟人。

　　他想轻松地对他笑，但怎么看起来都风尘仆仆又精疲力竭。周泽楷盯着他，走到旁边也趴在栏杆上望着深蓝的湖水，隔出一个人的距离，忽然道：“不要笑了。”

　　叶秋很感激这个听上去有些无礼的要求，平时再如何熟练打官腔讲漂亮的场面话，眼下也装不出风轻云淡了。他在这个人面前一向太过□□，没给自己留下丝毫余地。

　　无论是叶修转达的话还是周泽楷一直没有回消息的举动，对于结局已经板上钉钉这种事，叶秋心知肚明。所以，他问自己，为什么在散心途中得知国家队一行还没离开瑞士、就忽然这么冲动地连夜改签航班飞过来呢。

　　他瞄瞄旁边人，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侧脸轮廓在缱绻星光下依旧温朗，纤毫不差重叠着他记忆中的每个节点。如果问题需要回应，那答案也并不复杂，他想和周泽楷再见一面。

　　只是见一见，再多看一眼。

　　就这样而已，没有更多的理由。

　　叶秋绞尽脑汁找点话题出来，谈判桌上的如簧巧舌全都作了废。在爱的人面前他没有技巧，没有伪装，唯一能够担保的只有一颗不掺假的真心。他瞥见周泽楷捏着那个黑眼睛的白团子，有些意外：“都带到这了？这都几年了也没见你换过别的，你还真是喜欢它。”

　　“是喜欢他。”周泽楷笑笑，像触碰情人那样手指细细抚过它望着自己的无辜眼睛，忽然抬手把它扔了出去，在夜色下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噗通掉进湖里，甚至没能惊起半点水花。

　　叶秋呆住了。

　　而更让他愣怔的是，从来没沾过烟草、甚至对他身上有烟味会皱眉的周泽楷，猝不及防凑近从他唇间直接夹走还剩半根的香烟含进嘴里，无比熟练地吐出烟圈，继而抬眼看他，眼神和声音同样无波无澜：“你找我，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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