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曾是个传说

　　太极殿中灯火通明，乐声隐隐飘出殿外，夜风里，大殿四周守着一圈宫庭侍卫，一身黑甲站的笔直。

　　殿前石阶洁白如玉，干干净净。

　　叶昭坐在最下面一级，靠着一旁的石柱休息，一边等他爹和他娘出来，再一起出宫去。

　　叶昭等的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那石阶之上响起一阵儿喧闹声。

　　他回头去望，什么也看不见，只隐隐听见有什么人在喊什么。

　　声儿越来越大，叶昭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去瞄，却突然望见在那最上一阶石台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

　　鸡？

　　“？？？”

　　叶昭怀疑他眼睛出毛病了，狠狠的闭了闭眼，再看——

　　然后，又见那只鸡从他视线中跑过了。

　　“抓住它！”

　　间还有一阵儿人推搡追赶的声音。

　　叶昭：“……”

　　一阵风吹过，他猛的打了个喷嚏，“啊欠！”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只鸡在溜人玩儿，叶昭如此告诉自己。

　　便又坐回去，可屁股还没沾着地，身后猛的响起一群人清晰的喊话声。

　　他心想，“？怎么这声音听着如此之近？”

　　叶昭回头，表情逐渐惊愣。

　　与他距离越来越近的鸡，远看如一大圆点儿，近看简直是鸡中战斗鸡。

　　迎面一只肥鸡正中胸口，叶昭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去！！！”

　　这大概是他今天说过最多的话。

　　泰山压顶，他被一把撞倒在地，而那颗炮弹竟然还堂而皇之在他的身上坐着不动，一个劲儿的拍着翅膀呱呱叫着。

　　“老大……老大……大哥，大哥……”

　　“渣渣……渣渣……呱……大哥……”

　　“回来了……回来了……呱”

　　叶昭被吵了一耳朵，努力翻身，从地上坐起来，这鸡竟还得寸进尺往上身上扑腾着。

　　“走开，走开！”叶昭挣扎着，一边手里拿着扇子和鸡对抗，心情很是凌乱。

　　“呱……呱……老大，主人……”

　　“主人……主人……呱……”

　　“我不是你主人，别乱叫啊。”

　　叶昭听了这么久，现在才反应过来，这货好像不是鸡，是只鹦鹉。

　　不过，说它是只鹦鹉真是太为难叶昭的眼睛了。

　　蓝背黄肚的鹦鹉羽毛亮丽，足有成人膝盖那么高，整一圆滚滚的毛球，头顶一块儿圆圆的绿毛儿，活像顶了块西瓜皮在头上，傻的冒泡儿！

　　叶昭好不容易站起来，结果这货竟然还想往他身上贴，不过好像因为体重关系，怎么扑腾也飞不起来，就往叶昭腿上撞。

　　“诶，你离我远点儿……”

　　“走开……”

　　叶昭正和鹦鹉搏斗着，一旁的石阶之上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骄喝，“大胆！你个偷鸟贼，还不把鸟还回来！”

　　“偷什么？鸟儿？”叶昭一蒙，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还想往他身上蹦跶的某只，“我没事偷这只肥鸡干嘛，烤来吃吗？”

　　石阶上站着一个圆润的金坨坨，大概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是白白胖胖的，就是看着叶昭的眼神不那么友好。

　　他居高临下，怒视着叶昭，穿着身金色衣裳，浑身上下还戴满了金玉珠翠，就那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大金珠链儿，一眼看去活像个小金佛。

　　叶昭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恍花了，这要是在白天，岂不是有被闪瞎眼的危险。

　　小孩儿一听叶昭的话，蓦的瞪大了眼睛，活像是气球要炸了，跳起来骂，“大胆！你竟然还想吃翠翠，本殿下要你好看！”

　　啥？

　　翠翠？

　　然后才想起殿下二字。

　　叶昭有瞬间的懵。

　　就听那小孩儿一声令下，“来人啊！把这个偷鸟贼抓住！本殿下要狠狠的打他！！”

　　叶昭赶忙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试图和鸟拉开距离，可惜不成功，“不不不。我没偷这鸡，啊不，是鸟！是它自己撞上来的！”

　　他也明白面前这小孩儿是谁了，出现在皇宫还自称本殿下，再看这年岁，也只有当今陛下的小儿子，魏国四皇子殿下——魏阳了。

　　叶昭是真的冤，太极殿外守卫的黑甲侍卫在犹豫着没有动，四皇子身边的几个内侍倒是听命打算动手了。

　　却没想，此时殿门打开了。

　　“何事喧哗？”

　　一个青衣老者从门内走出，目光几乎是瞬间便落到鹦鹉旁边站着的人身上，眼神一滞。

　　一步迈出，他险些摔下台阶，还是旁边一个黑甲侍卫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您没事儿吧？”

　　他可不想眼前的老人真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因为，那是裴世安，魏国人人皆知的裴老丞相。

　　裴世安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那人的面前的。

　　大开的殿门将大片的明光泄出，清楚的映照出那张脸的面容，他的眼前好似闪现出无数次过去那人面对着他时的脸庞，光影重叠间，一切画面尽归于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

　　叶昭看向来人，见对方不说话，疑惑，“您是……？”

　　他顿了顿又紧张道：“我好端端的在这儿等人，是这鸟自己凑上来，我没偷它。周围的侍卫都可以作证，您能帮我跟四皇子殿下说说吗？”

　　从叶昭开口开始，此地便安静的只闻风声，不，还有那只罪魁祸首还在不停的乱叫着。

　　四皇子众齐齐的看向叶昭，眼神一模一样儿，又稀奇又惊讶——

　　活像是在看一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山顶洞人！

　　叶昭不过是见这老人家一开口，他们竟主动站到一旁去了，只当来人有些身份，让他们不想失了礼数。

　　不过，他现在怎么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儿怪怪的，“？”

　　“我……叫裴安。”

　　叶昭的注意力又回到站在他面前的台阶之上的人，只觉那声音听起来万般沉重，好像千种滋味在其中，眼神穿过数载光阴望到今时，今地，今人。

　　旁边站着的数人却闻言脸上露出微微的诧异，叶昭没注意到。

　　裴世安已转过头，对着一旁的四皇子道：“四殿下，您怎会还在此地？老臣记得，您不是早就离宴回宫了吗？”

　　他只说了一句，先前气势汹汹的金娃娃四皇子却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红着脸，支支吾吾着道：“我……我想起还有事要父皇，小四这就回去找父皇去了，告退……”

　　说完，四皇子急匆匆的跑了，活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样子。

　　叶昭见他跑的这么快，还奇怪，“这鸟儿他不要了？”

　　明明先前还见他这么宝贝来着。

　　却听身边的人答，“这鹦鹉，是我在养着的。”

　　叶昭立马反应过来，敢情儿真正的主人在这儿啊！

　　那刚才四皇子……

　　好吧，冲刚才那上面儿闹出的动静儿就知道，肯定是熊孩子逗鸟儿玩，结果被它不小心挣开链子跑了，然后就撞上他了。

　　现在正主找上来，那熊孩子心虚，自然跑的快。

　　叶昭想着，笑了。“多谢老先生了。”

　　“不必谢。”转而，递给他一块手帕，“你的脸脏了。”

　　叶昭蓦的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在地洞里钻了这么久，再一低头看自己脏的没眼看的衣服，“……额，谢谢。”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着面前的人道谢了，裴世安照样淡声回到一句不必谢。

　　叶昭擦完脸，又抖了抖身上的灰，单手不方便，正想把手中的折扇插到腰上，此时，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我帮你拿着吧。”

　　“……好。”叶昭不过微微一愣，便应道。

　　他上下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土时，裴世安看着手中的折扇，慢慢出了神，手指慢慢地在绳结上的红玉摩挲着，眼中是无人能懂的复杂，悲喜交织。

　　“裴先生……裴先生？”

　　叶昭连续叫了他两声，裴世安才回过神来。

　　裴世安将手中的折扇又递还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昭。”

　　裴世安没有听过叶昭在天上京的名号，但此刻却记住了，记的很牢。

　　他看见对方头发上还沾着土，道，“还没弄干净，头发上还有。我帮你。”

　　说着，他把手帮叶昭把头上的少许灰土一一抚去，叶昭先是身体有些僵硬，又忍住没动，因为他们不过是方见面的陌生人，如此亲近之举刚开始确是叫他有些不适应。

　　裴世安一边动作着，一边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

　　“怎么不进去，等在这儿？”

　　“里面没我的位置，而且我是才来不久的。想着等我爹娘出来，一起回家。”

　　裴世安的手一顿，后问道：“令尊是……？”

　　叶昭毫无所觉的答道：“家父叶远，在户部任值，任户部侍郎，家母姓孟名婉。”

　　“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叶昭先是一愣，后明白对方是在关心他，毕竟他这模样确实凄惨了些，满身狼狈不说，额头上还撞的青紫了一块，实际上，他的脑袋可能也撞得满头包，只是被头发遮住了看不出来。

　　“就……不小心摔了一跤。”

　　叶昭说着说着，反而笑了。

　　自己都没发现，虽然他隐瞒了些事情，但话间的态度随意又自然，好像面对朋友一般。

　　“日后小心点儿。”

　　叶昭点头答应。说完，裴世安也给他把头发上的灰土清理好了，这时听叶昭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叫声。

　　叶昭身体一僵，脸一红，裴世安的嘴角荡出一个浅笑来，“我给你找点吃的？”

　　脸已经丢了，叶昭选择满足一下自己肚子的强烈愿望，腆着脸，“……有劳了。”

　　正好这时，殿内跑出来一个小内侍，他本是被派来看看裴老丞相怎么出去瞧个动静儿久未回来，哪想刚到裴世安身边，就被对方交代去宴上拿几样吃食。

　　小太监茫然回去复命，又很快把东西送出来。

　　叶昭问裴世安，“老先生您不回宴席吗？”

　　裴世安反而淡定的在石阶上坐下，“不回去。我早已退出朝堂多年，陛下看在往年的情分上，给我留了个位置。不过，在里面坐着，远没有坐在这里舒服。”

　　叶昭思绪一转，想想道：“也是。里面那么多人，热闹是热闹，却也闷的慌。”

　　他一屁股坐在裴世安身边，满足的一叹道：“还不如我们两个人坐在这儿，自在又凉快。”

　　叶昭对着裴世安一笑，心情舒畅，不客气的拿起一旁的一盘鸡腿就啃，后又问：“你吃了吗？没吃饱咱们一起接着吃。”

　　裴世安怀抱着那只肥鹦鹉，慢慢摸着它的脊背，好歹是让它不闹腾了，不然叶昭哪还能坐下吃东西啊？

　　裴世安还没回答，它怀里的鹦鹉倒是机灵，“吃……吃……呱呱……”

　　叶昭心道：“又不是在问你。”

　　裴世安看着叶昭的表情，喷笑了一声，“不了。你吃吧。”

　　“哦。”叶昭只当对方已经在宴上吃过了，自己啃着鸡腿，看了看又在那儿呱呱叫个没完的鹦鹉，问：“它吃什么？”

　　他顺手捻了颗葡萄，“这个能吃吗？”

　　“可以。”裴世安道。

　　叶昭看着那硕大的鸟球，脑中顿时涌上一个想法。

　　鹦鹉：莫名心底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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