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弄1号

　　近几日，元泉逐渐觉得自己被耍了。元泉以为自己制造机会给元礼和元泽相认是功德一件，没想到这俩人生生造出个平行时空，彼此避免碰面，元礼一见元泉上班就也找机会出门，没什么事情做的时候，就窝在甘贝拉的临时公寓看电视。元泽坚决不跟元礼多说一句话，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淡定地住着，就连外婆的婚外情他都早就猜到了一样，只道了一句时机成熟外婆自会出现。

　　这种状态延续到董事会前一天。

　　董事会前夜，元泉计划着打火锅给元礼“壮行”，自打知道陈洪对众禾董事会的实际控制力，总经理一职就算是飞了，元礼难免小有郁闷。

　　元泉特地撮合元泽和元礼去买食材，自己带着狗去了宠物医院。
　　到了集合时间，仍不见元泉，元泽便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才发现元泉就在对面那条街上，元泉面前还有一男一女，元泽看那男人有点面熟。

　　这面熟的男人，叫佟肃契，现役电竞选手，元泉前男友。佟家和徐家算是世交，徐慷刚来上海时就慕名与佟家来往。那女人正挽着佟肃契，佟肃契在电竞圈已经是老将了，圈内的名望无人能及，自会吸引一些所谓的“迷妹”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佟肃契向来不理会这些人，可谁叫旁边这位是队友表妹呢。

　　元礼：“电话是通了吧？你俩怎么不讲话？”
　　元泽：“你看到对面街花T恤的男人了吗？”
　　元礼：“有看到，怎么？认识啊。”
　　元泽：“元泉前男友。”
　　元礼一脸内循环不通畅的表情，“啊？”
　　元泽：“你小点声，我从电话里听听他们在讲什么。”

　　电话那一头，
　　佟肃契边打招呼边拨开女伴的手，“没想到就这么见面了。”
　　女伴一见自己被冷落了，便阴阳怪气问道：“契哥，这是谁呀？”
　　佟肃契：“世交家的女儿。”
　　女伴：“世交？契哥家世那么好，世交家也不该有这种土包子啊，有什么瞒着我吧？你看她抱着土狗那穷酸样儿。”
　　佟肃契：“是你表哥求了我一个星期，我才答应陪你逛一圈，这都快一天了，下不为例。还有，不管眼前的人是我的谁，你无权过问，更无权评价。”

　　元泉当时穿着浅粉色衬衫和半身裙，鞋和包都是帆布的，这是她一贯的穿搭风格。刚为了还外债卖掉别墅的元泉财力不比从前，可是她仍旧每月都有信托可以领，比这座城市大多数年轻人都舒坦。兜里有钱，心里有底，这女生的冷嘲热讽她就当野鸡叫了，连个眼神也没给，还在好奇元泽怎么打了电话却不吭声。

　　元泽肩膀突然经受一记重压，元礼大概比他矮上近20公分，元礼想听清电话那边在讲什么，就必须靠自己的“手腕”。元泽心里嘀咕，她这手劲儿应该收获了很多断掉的门把手吧。为了保住手臂，元泽按了免提。

　　女伴：“呦~有什么好凶的，这两年我跟着你们队跑东跑西，你正眼瞧过我吗？她这种一抓一大把的女生，你倒是宝贝。你看她这副清汤寡水的样子，她妈也后悔生了她吧。”
　　佟肃契：“你说的什么酒吧，你自己去吧，左不过喊你表哥来陪你。”
　　女伴：“你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等着！肯定有比你好的凯子！”

　　不欢而散后，女伴也真头也不回地自己朝酒吧方向去了。

　　元泽再一低头，元礼鼻孔都气圆了，仿佛该打个鼻环来填补这空洞。
　　元礼：“你咽得下这口气吗？”
　　元泽：“又不能去抽她两巴掌。”
　　元礼望着酒吧，心生一计，说：“主席教导我们，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这时元泉从对面马路过来，还问元泽怎么打电话不吭声，她似乎还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收音了。元礼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元泉、狗、火锅菜都塞了进去，元泉当然一脸懵，狗刚打理的毛发，被元礼几把就抓乱了。

　　元礼拽着元泽进了一家叫ANAN的店，亮出一张会员金卡，眼前两列店员就绪。接下来，元泽经受了长达三十分钟的“非人待遇”。再看到元礼的时候，她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连衣裙，妆容精致且珠光宝气。元礼看到元泽，一脸“我儿真帅”式的欣慰，问旁边的店长，“这是最高配置了吗？”店长答：“请放心，光手表带儿就六位数。”

　　元礼风风火火拉着元泽往酒吧方向去。
　　元泽：“你先把话说清楚，打扮成这样干什么？”
　　元礼：“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我们能抽她两巴掌。你，就是比前男友好的凯子。”
　　元礼解释了她的“大计”，元泽听了多少有点怀疑可行性，同时他也深切领会到，尽量少惹元礼这种人。

　　元泽和元礼进入酒吧，夜生活刚刚开始，酒吧里人还不多，很容易找到那女伴。按计划，元礼先躲起来，元泽坐到吧台最显眼的位置，点上一杯最贵的酒摆着。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钟，女伴挪到了元泽旁边的位置，那香水味熏得元泽头疼，可他还是异常敬业地坚持演完剧本。
　　女伴：“小哥哥？一个人？”
　　元泽：“……”元礼嘱咐了，这种问题，用眼神迷惑她，别回答。
　　女伴：“这怎么好，刚好我也一个人。”
　　元泽受不了再跟这女的眼神接触，直接跳到下一个桥段，给她也点上一杯同样的酒。她嘴上说着谢谢，暗暗向元泽这边靠近了些，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搭到了元泽身上。这进度比元礼讲的戏快太多。

　　啪！
　　啪！
　　周围的客人们都惊住了，元礼从女伴另一侧冒出来，右一下，左一下，很和谐般配的一对儿耳光。
　　女伴：“啊！！！哪来的女疯子？！保安？”
　　元礼：“保安？你大庭广众对别人男朋友动手动脚，是不是叫警察更专业啊？”
　　女伴：“他，他一个人。谁知道……谁知道……他请我喝酒来着……”
　　元礼：“什么都不知道，手就放到人家大腿上？你这土包子，跟哪路网红学的穿搭，一脸穷酸样儿。我男友扶扶贫，你还上手了？这么随便，你妈都后悔生了你。”
　　女伴：“你……你……”

　　这时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掏出手机录像了，再进行下去就过分了，况且闹到警察局，元泽和元礼也不占理。元泽脱下外套往元礼脑袋上一罩，牵着她离开了。

　　记住，但凡你对人生有点眷恋，别惹靳元礼。

　　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为何不被现代社会所容？因为个人的意志，情感的牵引，人生的走向等等，都变成提线木偶的一节躯体，美满也好，疯癫也罢，不退不换，甚至无休无止。血缘连结的家人不也是这个道理吗？为什么总有人用家和万事兴来粉饰太平呢？会有一个社会把依附于血缘的束缚定义为“封建糟粕”吗？这些都是元泽反复思考的问题。

　　即便血脉相连，也有个人好恶，元泽期盼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家人，也怕不尽如人意的家人再度产生。这一点，元礼也一样，所以双方一开始的“矜持”，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今晚这出“钓鱼执法”算是彻底扫清了元泽的顾虑，很庆幸元礼是个不会让他窒息的人。外公、父亲、母亲，甚至包括元泉，都是家庭冷暴力的受害者，虽然主要的施暴人是外婆，但是外公和母亲对父亲和元泉的冷暴力也让他难以接受。在这种压抑氛围下，家对于元泽来讲，不过是不得不回的一个地方。

　　元礼和元泽盛装回家，元泉早就摆好火锅食材等着他俩了。
　　元泉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天像活在平行世界的两个人，现在穿着名贵的衣服在自己面前喝雪花啤酒，聊自己过去都是如何勇闯天涯的。元泉没见过元泽喝酒，更没见过元泽跟谁讲过这么多话。

　　元礼的酒量很好，餐毕还和元泉一起收拾，元泉希望元礼为明天下午的董事会养养精神，催元礼回房睡觉了，自己则在客厅独赏元泽耍酒疯。元泽先是骑在沙发靠背上唱《夜来香》，唱累了就小腿挂在沙发靠背上，上半身躺在沙发上，大头朝下眯了一会儿，元泉一看他消停了，该是扶他回卧室了。元泉刚一伸手，元泽又支棱起来了，瞎摸一圈抓起了手机，然后元泉手机响了。
　　元泉：“我就在你面前，你打什么电话？”
　　元泽：“你就在我面前，怎么不接电话？”
　　跟喝多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元泉哄孩子一样接了电话。
　　元泉：“你知道吗？你这么多年的高冷形象，一晚爆破。”
　　元泽：“你知道吗？我这么多年孤独寂寞冷，今晚有姐姐了。”
　　元泉：“我不是你姐姐啊？你这个有了新姐忘旧姐的家伙。”
　　元泽：“过去没有，家也是没有的，我从小就在想，既然你们彼此厌恶，干嘛还聚在一起，看对方不顺眼，互抽耳光好不好，在一张桌上吃饭干嘛。”
　　元泉也在那个家庭生活过，受的迫害比元泽还多，自然讲不出半分反驳的话。

　　元泽断断续续嘟囔了一会儿，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睡着了，元泉取下他耳边的手机，发现手机桌面居然是和阿公阿嬷在泉州乡下的合照。
　　元泽就没喝过几次酒，逢喝必醉，一醉就打电话，他的手机通讯录总共没几行，所以上次因病人喝醉，还有今晚因认亲喝醉，都打给了元泉。可惜他断片很彻底，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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