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 溯洄从之介

　　“赤羽信之介。”寒溯问听闻对方身份后，着实吃了一惊。西剑流入侵中原多年，这个名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对方这般气度样貌，不是西剑流军师还能是谁？讶异、惊喜、欣赏、敌视、怨恨，诸多矛盾的思绪涌上心头，溯问一时间心情极端复杂。
　　对上赤羽坦诚的目光，她心思陡然清明，不过是单纯的结交这个人罢了，何必要牵扯那么多。“不敢当。原来阁下是西剑流军师，失敬失敬。承蒙先生不弃，能交到您这样的朋友，我才是三生有幸。”
　　赤羽信之介并没有错过寒溯问眼中复杂的变幻，直到听到她的话，心里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暗道：“好个真诚洒脱的姑娘，我没有看错人。”
　　虽是作这般想，赤羽双眼微阖，出口却是最犀利的问题：“寒姑娘是中原之人，当真不介意我西剑流军师的身份吗？”
　　寒溯问爽朗一笑：“果然是君子坦荡荡，先前尚有三分顾虑，但就冲这一问，你这个朋友，我寒溯问交定了。”
　　“哦？看来寒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啊。”
　　“先生谬赞了，我不过是个性简单，不喜弯弯绕绕罢了。说句丑话，若是真有一日你我处于敌对立场，纵使是朋友，也要真刀真枪的一决高下。但现在嘛，既然中原与西剑流的战争结束，朋友之间把酒言欢又有何不可？”
　　寒溯问喘了口气，“至于以前的事——该铭记的仍要铭记，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于公，西剑流既已投降，想必军师大人自然会有所决断，经此教训，断不至于出尔反尔；而俏如来顶着压力仍是决定放你们回来，寒溯问一介平民，自然相信他的判断。既然选择原谅，那便该出言必践，与其抓着过往不放，还不如想想今后如何避免悲剧。于私，”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不相瞒，溯问早已对赤羽先生神往已久，早先听闻先生事迹，对外凌厉果决，对内恩威并施，手段诡谲多变，光明磊落倒也不避阴私，无论是作为个人还是作为领导者都极为出色，实乃智勇无双的人物。饶是当时立场敌对，我却仍然佩服不已。今日虽然遭难，反倒因此一偿宿愿，不失为一桩美事啊。”
　　寒溯问这番回应不卑不亢，字字出于肺腑，但仍可谓是绵里藏针。赤羽失笑，她还是这般热情又谨慎。一通高帽砸下来，赤羽被夸的有几分赧然，也不禁为寒溯问言语中的拳拳之意而感动。自己大半生都在为西剑流付出，有时候难免还要承受些委屈，今日从外人的口中得到这般评价，于赤羽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安慰。
　　反思西剑流入侵中原之举，虽非自己一力主张，但到底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此行见识到中原之人并非如自己以往所想的懦弱无能，多少义士前赴后继，佼佼者如神蛊温皇等人，仁义者如史家父子，连寒溯问一个小女子都有这般气量胸襟，赤羽不禁感慨先前的夜郎自大。强大，不只体现在武力上。
　　思及此处，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颔首道：“寒姑娘过奖，赤羽必当尽心竭力，弥补西剑流之过。只是姑娘举重若轻，气度不凡，想必并非普通人家的女儿吧。”
　　“哈哈，那赤羽先生何妨猜上一猜？”溯问调皮，有意考校一下赤羽信之介是否真有传说中的这么厉害。
　　赤羽眉毛一挑，并不怯战，“那赤羽就斗胆一试了。”
　　他思索片刻，缓缓道来：“姑娘行事不似闺阁之女，但亦非江湖之人；衣着独出心裁，便于外出走动；所用物什不曾见于市面，但精巧方便，颇为别具一格；通观下来，有匠心却无匠意，反倒多了几分书香气质。”
　　赤羽顿了一顿，“如此特征，我倒是想起一个组织。尝听闻天机阁大名，该组织大隐于市，寻究天理，不涉人事，遍及各界。这些人寻山访水必是常事，在器物上有所准备亦在情理之中，而阁中之人若是囿于地域种族之别，没有几分圆融通达，想来天机阁也不会有此规模吧？”
　　寒溯问面露激赏，“百闻不如一见，赤羽先生果然厉害。不错，我正是天机阁之人，只是当不起先生这般赞誉，天机阁中不过是一群玩物丧志之人罢了，纵然累积千年，仍然难窥自然奥妙之万一。就当世而论，仍逃不过一句百无一用啊。”（科研狗的悲哀，多年研究，到头来不过是一堆paper）
　　赤羽正色，“寒姑娘何必太谦？凡人之于这大千世界不过沧海一粟，得窥天颜岂是那般易事。造化神妙，可惜众人习以为常反倒不觉，唯有贵阁善思好问，孜孜以求，方才不辜负这世间。格物方能致知，今日看似无用的探索，日后未尝不会发挥大任，又何必急于一时？”
　　溯问失笑：“知音啊~若世人皆如赤羽先生这般睿智，天机阁寻求外界支持庇护也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赤羽道：“如有需要，西剑流愿助一臂之力。赤羽虽仰慕天机阁，奈何俗务缠身，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了，还要烦请寒姑娘从中搭桥牵线。”
　　溯问谢过赤羽信之介，看他欲言又止，似有几分愁色，便开口询问：“赤羽先生，既然你我朋友一场，今后便不必姑娘长姑娘短的了，没得生分，叫我小寒或者溯问都可。看你似乎有心事，可否告知？”
　　寒溯问全然不避讳闺名，倒真是个豪爽大气的巾帼女子。赤羽颔首应下，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今日既存了结交之心，必要在称谓上有所突破。小寒这个代称让他挠心挠肺十几年，好不容易得知了恩人芳名，赤羽信之介毫不犹豫地摒弃了这一称呼。
　　思及自己的诉求，赤羽纠结了几番，到底还是开了口：“溯问，你刚才提到俏如来释放西剑流众人，想必你是知道内情的人吧。”
　　溯问这才陡然想起，按照外界所传的消息，宫本总司才是私放西剑流之人的元凶罪魁。凭着和冥医、俏如来等人的关系，寒溯问不难得知实情。因为此举，宫本总司不再是那个英雄萧无名，而是被中原之人视为西剑流余孽追杀。
　　听赤羽的话意，料想他猜到了西剑流被释放之后的事情走势——中原群侠的愤怒必然要有一个发泄的对象，若要保住俏如来的公信力和领导地位，毫无疑问需要有人替他背锅，而宫本总司无疑是最主动、最合适的人选。
　　自己不经意间，一口道出事情乃俏如来所为，言语之间仍视其为中原的领导者，一方面印证了赤羽的猜测，另一方面亦是暴露了自己知情的事实。
　　“果然犀利，当真是下棋看七步的高手。”溯问暗自惊叹，心里也大致明白赤羽在担心什么了。
　　她点头承认了：“宫本总司确实是难得的侠义之士。”
　　闻言，赤羽眼里闪过焦急之色，“溯问，他现在怎么样？”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他自承私放西剑流的责任，因而被中原仍旧心怀怨恨的武林人士追杀，不过以他的功夫，普通人难以伤他分毫。只是，”溯问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赤羽这个消息，犹豫了一下，直言到：“他和任飘渺公开决斗，死于对方剑下。”
　　“不可能，总司不是逞凶斗狠之辈。”赤羽闻言身形一晃，随即反应过来。“神蛊温皇！你总有办法逼他全力一战的对吗！”他痛心的闭上眼睛。
　　溯问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安安静静地陪他沉默，脑海中思索整理着宫本总司生前的消息，准备待赤羽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后，一一告知给他听。
　　赤羽的声音有些失控颤抖，“他和任飘渺先前已有战约，虽有风险，但总司境界总归还是略胜任飘渺一筹，这一点他不可能骗我。我一直担心他在决斗之后，是否还能应付追杀，没想到……”
　　“宫本总司为中原做出了多少贡献，若当真死于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武林人士之手，未免凄凉。反观现状，高手对决，虽死无悔。这般结局，倒是比你预想的干净一些。”溯问不知自己这话是否妥当，却也只能如此安慰了。
　　赤羽虽然悲痛难抑，恨极了神蛊温皇无所不用其极，可人在江湖，本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们高手相争？决斗之中刀剑无眼，生死有命，他若当真提刀报仇，那才是辱没了总司身后的尊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开口：“谢谢你，溯问。另外，赤羽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
　　“我和总司有一好友，名叫樱吹雪。当年总司独自一人远赴中原，音讯全无。此番樱吹雪听闻总司下落，便孤身一人前去寻他。不想总司已经……樱吹雪此行只怕并不平顺，东瀛之人身份不便，我也无从得知其下落。天机阁势力范围广布，想必有自己的信息管道，我无意干涉中原事务，只是能否请你将她的消息告知于我？”
　　溯问并没有一口答应，若这个樱吹雪当真只为访友而来，低调行事，天机阁现存中原的人手不多，人海茫茫，如何能探知其行踪。可若她此行并不简单，寒溯问又如何能将其信息轻易传至东瀛。
　　她相信赤羽这种时候不会另有居心，正欲开口询问，赤羽也反应过来自己语言中的问题，连忙补充：“樱吹雪见不到宫本总司，必然会去一探他的徒弟，俏如来、雪山银燕、剑无极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她的下落不难打听。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平安无事，别的不予过问，毕竟，当年的老朋友，现在剩下的不多了。”
　　“好，此事我记下了，若有消息，一定通知你。”寒溯问应允下来。
　　看到赤羽的落寞和坚强，她感到一阵心疼。她也曾尝过这样的滋味，自然感同身受。溯问知道这种悲伤不会因为几句劝解便轻易化消，也相信他不会被轻易打到，但朋友一场，她仍愿默默陪伴，尽己所能地给予对方温暖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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