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

　　周一很快就在完全不可控的火热气氛中一点点过去，在整个年级的兴奋气氛感染下，柳知遥走到哪儿都能察觉出一种隐约的躁动气息。

　　这种气息一直蔓延到周二早晨，就转化成了明显的雀跃和兴奋。

　　柳知遥早上七点四十分来到校门口集合时，便看见一片大巴停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再往左看就是乌压压一片人，是高二全体学生。

　　“知遥知遥！”

　　江山映站在本班地界朝她挥手：“快来，要点名了！”

　　柳知遥也朝她挥了挥手，随后把头顶上的鸭舌帽帽檐抬高了点，朝前走了过去。

　　“现在发给大家的，是远足的路线和植物园的平面地图！”柳知遥抬起头，就看见班长正站在班主任身边，扬着手里一沓纸页朝全体同学喊话：“昨天经过确认，我们全班同学都没有问题、可以参加远足！但是！在路途中大家一旦感到不适，比如鞋子磨了脚，或者是感觉气息不顺、头昏脑涨，就一定要跟我和白老师说！”

　　广场上很吵，班长的喊声也非常大，柳知遥被她的气势震住，下意识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回答：“好！！！”

　　“现在开始点名！冯归真？”

　　“到！”

　　“齐巧？”

　　“到！”

　　“柳知遥？”

　　“到！”

　　“……”

　　应过点名后，柳知遥就拉开了背包，将昨天新买的大容量水壶拎在了手上。

　　“你带了什么吃的？”过一会儿，江山映也应过了点名，就回过神来挤在柳知遥身边，朝她嘻嘻笑。

　　“喏。”柳知遥拉开包给她看：“买了三明治。”

　　“就这个！？”

　　“嗯。”

　　“不行不行。”江山映摇了摇头，点点她俩后座的肩膀，把她的包给柳知遥看：“你看看人家，看看我，带了多少吃的。走那么远路，到了植物园你肯定会饿的！就这么点三明治怎么够！”

　　“来来，到时候我分你鸭架吃。”后座的姑娘也看着柳知遥的三明治摇头。

　　“我可以分你肉片吃。”江山映也拍拍柳知遥的肩膀，一时谈笑。

　　……

　　后头季绪也应过了点名，朝前头柳知遥看过去时，就见到江山映正和她勾肩搭背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说什么。

　　虽然柳知遥脸上的表情还算不上亲昵热情，但那笑意到底也算是季绪此前从未见过的轻松愉悦。

　　——凭什么对我的时候，她就没有这样笑过？

　　季绪一时心里有些不明白，盯着柳知遥看的时间就拉得久了些。

　　或许是因为这目光里的不平意味太过浓烈，柳知遥没过多久就有些疑惑地回过了头，这一回头就一眼看见了正盯着她看的季绪。

　　“嗯？对视还不到一瞬，季绪就立刻错开了视线，转过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她看，柳知遥有些不解，静默中眨了眨眼。

　　“好了！全班都到齐了！”

　　前边班长点完了名，合上手里的名单放进包里，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大家！可以出发了！”

　　班长说完后仰起脸朝班主任看了一眼，就见到班主任朝她微微笑了笑。

　　“走走走！”有了这默许的一笑，班长立刻就拍了拍体育委员的肩。体育委员会意地抄起了一旁放着的本班班旗，开始边挥边往前走。

　　八点前的图书馆广场秋高日朗，风都像是在日光下染上了金色，文科二班浅蓝色的彩旗就在风光下招摇，舒卷飘飘。

　　“大家跟上！”体育委员边挥舞着手中彩旗边跑跑跳跳，喊道：“——徒步开始了！”

　　=-=-=-=

　　徒步的路线沿着大公路，基本上是一条长长直线。柳知遥翻翻地图，看出了她们要先沿着市内湖滨大道走上城市边缘的临江公路，然后再一直顺着长江的方向，走到公路边的植物园去。

　　这一路看起来长不见边，尤其是走上临江公路后，长长的路上因为学校拉线的缘故一辆车都没有，只剩下时不时经过江边的大船发出轰鸣笛声，显得四下尤其空荡。

　　到了这一带，路上就已经没有了林立高楼，往两旁看去，就只剩下秋水共长天一色，远处飞鸟颉颃。柳知遥连续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到了这会儿已经连聊天的兴趣都没有，边走边想哭。

　　身旁江山映却还算精力充足，正伸长了手，够着公路边一株下垂树枝上的青色小橘子。

　　柳知遥扯着身上的背包带，看了她一眼。

　　“你这样不行啊。”江山映察觉了她这濒死的状态，笑着放开了手里捏着的那条树枝，于是那橘树枝叶便弹了弹，回到了原处：“这就累了？”

　　“要不要坐巴士？不要不好意思，我陪你坐就是了。”江山映想要伸手去搀她，却被柳知遥摆摆手回绝开。

　　“不用了，再一会儿就要到了……刚刚才经过一块指示牌，说是……马上就到了。”柳知遥不肯在这最后关头坐巴士，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既小又弱：“到了之后休息休息，就没问题了。”

　　江山映看她坚持，心下也知道她有自己的脾气，到头便也不再多劝，只是也放缓了脚步，开始陪着她一块儿慢慢走。

　　这样子慢慢走了还没到五分钟，两个人就从较为靠前的位置落到了长队最末，柳知遥又紧了紧背上的背包带子，轻轻叹了口气。

　　江山映喜欢热闹，也喜欢有人陪，柳知遥知道她和自己太不相同，是受不了一丝冷落的性子，纵使会照顾人，却也总需要旁人的照顾，这些柳知遥都能察觉到。

　　于是她握着手心里的背包带子，朝身旁的江山映看了一眼。

　　“你陪我走这么慢，会不会觉得没意思啊。”柳知遥小声说着，又垂下了视线。

　　“没事没事。”江山映朝她笑着摆摆手：“走得慢呢，看到的风景多。你看桥下面，水波多漂亮呢。”

　　说着她抛了抛手心里的一块小石子，向桥下的江面扔了下去。

　　两人至此一道往桥下看去，却可惜那石子实在太小，飞出去没多远就不见了身影，更不用说在湍湍江流中留下任何涟漪。

　　柳知遥看了会儿，心下也知道江山映着是在陪着自己，便抬头朝她抿唇笑了笑，弯了弯眼梢唇角。

　　……

　　这边队伍最后的柳知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头队伍最前的季绪却正代替体育委员挥着彩旗，有说有笑地跑跳。这模样录在跟拍的摄影镜头里，显得青春又朝气，完美担当了文科二班的远足门面。

　　她扛着大旗笑意飞扬，当然是不累。不仅不累，甚至精力充沛、兴高采烈。

　　“哎？”但第五次回过头时，她却没能再在队伍中找到柳知遥。

　　“怎么了？”班长见她忽然回过头像是在找着什么，还一找就找了老半天，不由得问道：“季绪，怎么了？”

　　“你看到，柳知遥了吗？我刚刚还看到她的。”季绪也纳闷怎么这就忽然看不见柳知遥人影了，不由得回过头来朝班长问道：“她是上大巴了吗？不该吧，没听她来申请过呢？”

　　“应该是还在走吧？可能在队伍后边，咱们看不见。”班长伸出手遮在眼睛上挡光，转了个身边跳边后退着向前走，跳了五六下之后伸出手指了个方向：“哎，那儿那儿那儿，咱们学习委员在队伍最后面呢。”

　　“还在就好。”季绪也跟着跳了跳，果不其然也看见了柳知遥在队伍最末隐约可见的身影。

　　“怎么了？忽然问柳知遥在哪儿。”班长转过身来，边走边挑了挑眉毛，向季绪问道：“你和她很熟？”

　　“熟还是……说不上太……”季绪正蹦蹦跳跳地往队伍最后看，却越看越觉得后面柳知遥脸色不对，于是这回答的声音便说着说着就小了下去。

　　“嗯？”班长见她忽然没了声音，正打算继续追问，就看见季绪转过身来朝她摆了摆手。

　　“哎，先不说了，我去看看。”

　　说着，她就将手里的彩旗杆子递进了班长手心，随后压了压鸭舌帽帽檐，将鬓发理了理，一蹦一跳地避开人群，向柳知遥的方向小跑过去。

　　……

　　时间渐渐向正午靠近，日头也渐渐高了起来。

　　就算眼下正是秋天，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日光却也还是微热的。

　　柳知遥已经撑开了包里母亲备上的遮阳伞，边走边有气无力地听着身旁江山映给她说笑话打气，时不时还会因为对方的笑话实在很逗而捂着脸发笑。

　　多少个笑话过后，柳知遥的笑点终于被江山映完全打开，正在她捂着脸笑得要岔气时，却忽然感觉前边朝她靠过来了一个人。

　　“哎，季绪？”倒是江山映先伸出手来打招呼。

　　“嗨。”季绪朝她笑了笑，又将视线落回了柳知遥。

　　“嗯？”柳知遥有些讶异地张开了捂着脸的指缝，露出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一时弯着眼角看向季绪，声音细弱地问道：“季绪？”

　　“你找我吗？”她彻底看清季绪的脸后，也就放下了手，抿抿唇向对方问道：“——怎么了？”

　　此刻柳知遥的笑意纵使是残存的，季绪也能察觉出这笑是出自真心。

　　于是她多看了几眼，随后才跟着柳知遥一道弯起了眉眼，放轻了声音说道：

　　“刚刚班长往你这边看了几眼，和我说你好像很累。所以我就代她过来看看你，问问你需不需要……坐大巴？”季绪怕柳知遥察觉出自己总是看她，便圆滑地撒了个谎。

　　柳知遥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只是小小地摇了摇头：“没关系，还不用。谢谢你。”

　　她很真诚地朝季绪笑了笑，示意自己真的没问题。

　　可一眼对视过后，季绪却还是觉得她看起来像是累坏了。

　　静默片刻，她扁了扁嘴干脆伸手接过了柳知遥的伞，又伸手要过来了她手上拎着的手袋。

　　“真的没关系，我是一点都不累的！”季绪见柳知遥红着脸想把自己的手袋要回来，不由得立刻开口辩解：“就让我帮你拿吧，好不好？”

　　“我真的不累，”季绪眉眼弯弯的，“高一运动会的时候，田径项目我可拿过很多前三呢。没关系、没关系，倒是大家都担心你累了，就让我拿着吧。”

　　她说着，转了转手里柳知遥的遮阳伞，视线垂落向地面上两人浅淡交织的阴影。

　　一时风声微弱，耳边只剩下大桥下汩汩的江流响动和船笛嗡鸣。

　　到了这里，柳知遥也终于松开了想要夺回手袋的手，垂下了视线，一言不发地缓缓继续向前走。

　　久久沉默中，只有被挤到了路边边上的江山映瞪着眼睛，看了看柳知遥红红的脸，又看了看季绪红红的耳尖，哽而无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