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不回来

　　十
　　兰锦茶业2015年度春季新品发布会的流程还在继续，光鲜亮丽的舞台上，灯光闪耀，美女帅哥，嘉宾挚友共同营造出一种和谐融洽的高尚氛围，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也许有享受，也许有厌倦，也许有疏离。显然，现在郭秋云再也没有勇气走进会场，没有勇气哪怕再看一眼贺兰锦眉目间渗透出来的忧伤心境，即使远隔千山万水，她也能接收得到。但是发布会的结束时间差不多到了，她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站在会场大厅的门口，拿出标准的微笑等候客人们的离开。
　　活动流程完全结束，秦寒他们今天的工作也就算告一段落，即使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也足够让她倍感轻松。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客人们陆续离开，大厅里灯光亮起，留下的桌椅杯盘，残留的水痕，被遗弃的糕点，显得有些狼狈不堪，酒店的工作人员开始麻利的收拾。
　　没有看到贺兰锦或者其他重要的客人，郭秋云才放松下来。早饭没吃，午饭没吃，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五点，她确实感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幸亏准备的冷餐还剩下不少，她悄悄移步过去，站在桌边，拿起一个小蛋糕放进嘴里。
　　刚吃了两个，小豆也从楼下上来找吃的，一边吃，一边告诉郭秋云大堂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完毕，该收起来的都已经搬上了秦寒的车。
　　“那照片视频那些呢？”
　　郭秋云继续问道，对面的小豆却愣愣的半天没有说话，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郭秋云你背后有鬼的意思。
　　“怎么？……”
　　“贺总……”
　　转身，一步之遥，贺兰锦拄着拐杖静静的站在那里，当然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桌上的残羹冷炙，而是一手拿着小蛋糕，一手往嘴里喂苹果片的郭秋云。
　　“贺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不敢。……我只是路过这里。”
　　贺兰锦即使面沉似水，仍让人明显感觉到他在遮掩。郭秋云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显然，从贵宾休息厅的门到会场的出口绝对不会经过这个角落，况且贵宾休息厅另有大门可以直接离开，根本不需要拐进会场。郭秋云的余光中，识相的小豆已经端着一碟子吃食悄然遁去，留下她一个人和他无声对峙。
　　“我们现在要去艺斋喝茶。”
　　“哦。”
　　郭秋云呆呆的哦了一声之后，不仅没话可说，更不敢面对贺兰锦的目光，只得微微侧身，给贺兰锦一个同样没有表情和情绪的侧脸。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一片发不出声音的深潭，一分钟，两分钟……
　　“兰锦，万总他们已经上车了。”
　　虽然郭秋云压根不认识这个急匆匆走过来的中年人，却以极快的速度投给他一道感激的目光。
　　“就来。”
　　贺兰锦同样低低的回应他，也根本不管来者正一脸焦急又莫名其妙，继续看着郭秋云道：
　　“你，也来吧。”
　　说完，贺兰锦倒也不再停留，转身就往出口走去，脚步坚定，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要听郭秋云的回答。
　　这什么情况啊？他专门从贵宾休息厅绕过来找我吗？还让重要的客户在楼下等他？他找我要干什么？要我去跟他们一起喝茶？……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刚刚其实是幻觉吗？是幻觉。”
　　郭秋云正在失神的碎碎念，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什么幻觉？”
　　“刚刚贺兰锦过来了。……我们走吧。”
　　无法解释，郭秋云也不想跟秦寒解释什么。心里盘算着贺兰锦和他的同事应该已经下到地下车库了，便和秦寒一起往电梯那边走。
　　“我们先回一趟公司，一会儿去艺斋跟他们打个招呼，”
　　“我也要去？”
　　“是啊，已经说好了去跟张景祁会和，他已经跟着贺兰锦一块过去了。”
　　秦寒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开出地下车库，盘旋的坡道尽头，暖暖的橘色夕阳一下就照在郭秋云的脸上，她眯起眼睛，仿佛看见光亮中贺兰锦的背影，那么落寞，却始终不回头，那一刻，她无法克制自己的脚步，只想追上去。于是，她的手落在车门锁上。
　　“你在干什么？！”
　　一个急刹车，车子猛得停在路边，引起后面一大片猛烈的喇叭声。副驾驶上的郭秋云没有系安全带，随着秦寒的猛烈刹车，郭秋云几乎要飞到挡风玻璃上。
　　“郭秋云！你不要命了？！”
　　秦寒的喊声好像才让郭秋云醒过来，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已经将右侧的车门打开大半。秦寒看她还是愣着，探过身去用力关上了车门，砰得一声，吓得郭秋云全身一抖，这才转过脸来看着秦寒，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郭秋云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根本顾不上眼泪让她的妆花成一片，泪水仍旧喷涌而出。秦寒默默看着她，一阵隐约的心痛浮现出来。
　　“我，还是先送你回家。”
　　秦寒小心翼翼的重新启动车子，往郭秋云住的地方开过去。一路上，郭秋云神色凄凉的看着窗外。秦寒想问她到底贺兰锦跟她说了什么以至于让她在恍惚要打开行驶中的汽车的车门，但是，以秦寒对这两个人的了解，十有八九是什么都没有说，自己去问，简直堪称白目的典范。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在这里陪你？”
　　秦寒站在郭秋云家门口看着她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坐在自家门口好像都找不到应该要换的拖鞋。
　　“不用了，你还是去忙你的事吧。我想先休息，明天再说。”
　　郭秋云干脆光着脚站起来，一只手扶着门，显然她完全没有让秦寒留下的意思。秦寒还想坚持，但是手机却适时的响起来。
　　“你去吧。他们肯定是在催你了。”
　　秦寒只得点点头，看着郭秋云轻轻关上房门，但是他看不见的是房门关闭的一刹那，郭秋云靠在门后，用尽全力抱住自己的肩膀，无声的痛哭起来。
　　贺兰锦，我想你！
　　怎么办？我好想你！
　　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呼喊，但是，却始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是看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在奋力呼喊，四处奔走，屡屡碰壁，无人回应。
　　天色渐渐暗淡，郭秋云靠着大门，在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脸上的妆花得像一个小丑。
　　城市的那一边，秦寒终于赶到了艺斋的大门口，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刚下车就正好迎面遇见贺兰锦和万总一行往外走。
　　“贺总。”
　　秦寒主动迎上去打招呼，贺兰锦的表情却在看见他之后略有变化。那应该是什么？失望吗？
　　“秦总，你好！”
　　虽然贺兰锦嘴上在跟秦寒说话，却以目光在秦寒周围扫视，似乎在找着什么，随后努力递给秦寒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还好这个相当尴尬的碰面转瞬即逝，秦寒赶紧后退半步让开，紧接着就看见张景祁也跟兰锦茶业的几个同事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再回头就只看见贺兰锦上车的身影。
　　兰锦茶业把答谢晚宴订在了堪称月昌市最奢华的酒楼——相府家宴，一行人陆续落座，秦寒自然和张景祁坐在一起，只和旁边的几个客人闲聊了几句，再抬头就看见燕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悄然坐在贺兰锦的身边，妆容端庄，衣着大方，目光温柔的扫视着在座的客人。菜肴陆续端了上来，酒杯已经斟满。燕玲一边给贺兰锦倒上鲜榨的橙汁，一边给他夹了两三样菜，两人四目相对，又耳语几句，引得几个跟贺兰锦极熟的客人开起来玩笑。贺兰锦还是老样子，燕玲也毫无羞涩，端起酒杯开始敬酒。
　　“张总，秦总，今天辛苦二位了。”
　　燕玲已经走到张景祁身边，但是秦寒还是会下意识的躲开燕玲的目光，张景祁倒毫不在意，热情的迎了上去。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做的，不足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说着，张景祁就先干了杯中的白酒，旁边的秦寒也只得赶紧跟上干杯的节奏。
　　“多亏了你们，我还听说今天也不是很顺利，感谢！感谢！”
　　不得不承认，从男人的角度看来，燕玲的动人之处太多，她从内而外都散发出温柔贤淑的气质，但是又不会让你感觉过于做作，因为她让这种气质是如此自然而然的展现出来。
　　如今这样的女人已经不常见了吧。秦寒有点走神，想起郭秋云和贺兰锦之间繁复的纠葛，再看眼前这个女人，她身处其中也有自己的难处，只是我们这些外人看不到罢了。
　　“秦总，改天再来我们艺斋喝茶啊。我听张总说你也是爱茶之人，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多向燕老师学习了！”
　　燕玲的高兴也显得很有分寸，你能从她的一言一行中感觉到强大的控制力，包括对自己，包括对兰锦茶业，包括对她深爱的男人——贺兰锦。远远的看过去，贺兰锦低声和几个客户说着话，虽然也带着笑容，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他有心事。
　　突然贺兰锦抬起眼睛，瞟了秦寒一眼，让他不由自主的有点向后退缩，转过脸去继续跟旁边的客人寒暄几句，脑子里却想着其他的问题。
　　他怎么突然看我？跟我有关？
　　因为郭秋云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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