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熙朝故事（孝懿仁皇后）

　　“是……老实得很……”孙氏笑道，“娘娘不知道……那时候，咱们老爷子身边儿有个小太监是山西人榆次人，平日里就好唱个小曲儿，也不知怎的就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三天两头儿让他教一个，急得奴才们一个个背地里好生嘀咕‘三阿哥怎么喜欢这个？这要是被万岁爷知道，那还了得！’……”
　　她还没说完，莹琇已经笑得不行了，推了康熙一把，“敢情那‘小时候曲儿唱得好’是打这儿来的？”
　　康熙轻咳了一声，挠挠头，“奇怪，朕怎么不记得了？……”
　　孙嬷嬷看着这俩人直笑，“奴才这个年纪了，能见一次皇上，再看看娘娘，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爷，您跟娘娘这么好好的过日子，就是咱们慈和皇太后在天上瞧着也是高兴的。怹老人家的心事就是跟先帝跟皇上……唉！一辈子的疙瘩，到了也没能解开。当年的事儿，奴才记得真真儿的！后宫里，得先帝宠的是董鄂氏，得太皇太后喜欢的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娘娘。那个时候，宫里的人都说，‘佟娘娘在宫里，别说直起腰说话了，连低头说话都不敢大声！’想要看一眼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得跟多少人使银子……使了那么些银子，也就是只敢在阿哥所外头偷偷看上两眼……有一次奴才恰好瞧见，就想让她进去……她那儿还死活不敢，说‘瞧上两眼就好，可不能让外人看见’……”
　　一番话说的众人唏嘘不已，半晌，康熙才笑道：“嬷嬷，今儿这个‘佟娘娘’可厉害着呢，说话也一向很大声。”
　　“那就是了！”孙氏也笑道，“难道您还能欺负这娘舅家的妹子？就冲您当年连给人家梳个头都能扯人家一下儿，也得对人家好点儿。”
　　康熙想到当年莹琇小时候自己给她梳头的那次故事，也不禁笑了起来，“平日看你们摆弄头发挺简单的，自己一拿梳子才知道不是那回事……以后可就再没揽过这事儿了。”
　　“唔……我还记得呢！那把揪的疼得很……”
　　“你少来劲儿啊！你那时候才多大一丁点儿？哪记得什么事儿了？！”康熙笑着斥了莹琇一句，转而同孙嬷嬷笑着说，“嬷嬷怎么就记得朕欺负她的事了？朕大婚的时候她去闹洞房，连那子孙饽饽竟都被她抢了头一个去！还拉着赫舍里氏的袖子死活都不松开，一个劲儿的嚷嚷……”说到这儿，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学着小姑娘的语气神态，“表哥，那个黄蝴蝶风筝你可别给表姐，那是你赔我的，可别忘了……要是忘了，我可是不依的……”
　　莹琇不提防被他揪出这码事，立时红了脸，小声嘀咕着，“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孙嬷嬷看得有趣，“老爷子，说来您怎么偏生不提最要紧的那句呐？娘娘当时可说了，让您等着她，等她大了就让您娶回家……”她爽朗的笑着，“今儿见着八公主，恍惚就是娘娘小时候的样儿，简直活脱儿呢，到底是娘儿俩。”
　　“苏勒呢？这一路舟车劳顿，可是睡了？”
　　听康熙问起了他的宝贝闺女，莹琇的嘴角抽了两下，“咱们家这小姑奶奶几时这么老实了？那么好动，真不像个姑娘家，我瞧着这丫头上辈子八成是个猴儿呢！还舟车劳顿……我可没看出她一点儿劳顿的样儿，这会儿和曹寅家的姑娘在花园玩儿呢。”
　　“娘娘，公主不嫌奴才家的姑娘笨就好……”孙嬷嬷说道，“有道是淘丫头出巧的！小孩儿家有几个不爱玩儿的？奴才瞧着小公主的面相就是个有福的聪明孩子。”
　　莹琇心念一动，拉着孙氏说道，“我早就听皇上提起过，嬷嬷会看相啊？”
　　“奴才也是……”
　　孙氏正要谦上几句，康熙却插话进来，指着孙氏和莹琇说，“嬷嬷看得准着呢！不骗你，当年还给朕看过呢。”
　　“嬷嬷今儿也给我瞧瞧好不好？”
　　孙氏见莹琇笑着望着自己，自然不忍回绝了她，忙道，“奴才也是说着玩儿的，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儿，主子还得多包涵呢。”她说着，向身后的侍女要来了眼镜戴上，托着莹琇的右手仔细端详了起来，“娘娘的掌形，金中带水，是再好不过的了。骨肉匀称，五行得配。是个生来贵气，一生顺遂的相呢。”
　　康熙笑道，“嬷嬷说的这些朕也能看出来！”
　　“嬷嬷，不如看看我有多大寿限？”
　　孙氏吓了一跳，犹豫道：“这……这哪里是奴才能看的？依奴才看，娘娘自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的阳寿来配咱们这位万岁的爷呢！”
　　莹琇不满的说，“嬷嬷这是敷衍我呀？！难道我就真是不长寿的命，才故意这么说来逗我开心的？”
　　闻言，孙氏固然早已白了脸，康熙更是伸手在莹琇脑门儿上弹了个爆栗，“怎么说话儿呢！”
　　“娘娘多心了……”孙氏的手轻轻抚着莹琇手心的几道掌纹，“那奴才可就说了？娘娘当有八十二阳寿。”
　　康熙微微皱了皱眉，似乎看出了孙氏眼角的一丝犹疑，莹琇却是浑然不觉，“那我可知足了呢！”
　　孙氏笑着岔开了话，“奴才听曹寅说，皇上在南京也待不了几天？”
　　康熙点点头，“还要去苏州杭州，过两天去明孝陵……”他沉思着，他去明孝陵不过是做个姿态罢了，这种事自然不能带太后她们去，便向莹琇说道，“到时候你陪着太后去梅花山泡汤泉吧？曹寅在那儿也修了座园子，想是不错的。这阵子也是劳累了，你们去泡一泡汤泉，发发汗，也解解乏。或是就在梅花山住上一阵儿也使得……朕若是早早的得闲，就去寻你们。你们先不必回南京来，完事儿咱们銮驾一同去苏州……”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从几时去梅花山，说到了怎样去苏州，在苏州驻跸何处……莹琇听耐着性子直到听他说完，才长呼了一口气，“我的爷！您还说我啰嗦，您几时也这样婆婆妈妈的了？”
　　孙氏笑着给两人的茶碗一一续了水，“娘娘！奴才是打老爷子小时候就伺候的，几时也没见他絮叨这么多话。”
　　“这还算好的呢，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那才更絮叨！我看，比我额娘也要啰嗦些……”
　　康熙摇了摇头，“嬷嬷看见了？这丫头惯常是不识好人心啊！”
　　“娘娘……这是老爷子心在您身上，换个人试试看？磕的头破血流的怕也够不上他老人家问一句呢！”
　　这日才到金陵，难免有些劳累，莹琇晚间去和太后问了安，就想早早歇下。才洗漱之后换了寝衣，就听见外间传报康熙到了，只得又草草的穿了一件青缎旗装起来接驾，待行了礼之后，问道，“您也是，怎么这样晚过来了？还以为您……”
　　她脸一红也不再说下去，康熙看得有趣，笑道：“不过才了了前头的事儿罢了。你歇的倒早，嗳？可是困了？”
　　莹琇背过身子，拿手遮着打了个哈欠，“嗯，困死了……”
　　“哦！这样啊……”康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儿，故意说道，“明儿估摸着要忙，不得闲，原想着这会儿找你出去玩玩儿呢。既然困了，那你早些安寝吧……朕自带着几个人去外头转转，瞧瞧这六朝金粉地的夜景儿。听曹寅说，倒是有些好去处，像什么夫子庙秦淮河……”说着，抬脚便向外走。
　　听他这样说，莹琇倒是来了精神，也不觉得困了，反手抓住他的袖子，嘴角噙着笑，“嗯？您还打算去秦淮河啊？那我可得问问，既是不带我，那您打算带谁去啊？”
　　康熙忍着笑逗她，“你不是困了么？睡吧！嗯，你既然不去，那朕就不带女人去了……没准儿，逛着逛着，带回来一个……那也说不定……”
　　“带回来……带回来，可别让我瞧见……”莹琇双手搂着他的脖颈，“我不困了，我要去！去看着您，省的带回来个什么人……再说了，好久好久没和您出去玩儿了。”
　　“嗯……是有一阵儿了……”康熙也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点了下她的鼻尖，“那你愣着干嘛！赶紧更衣啊！晚了可不等你！”
　　“那您呢？不换换么？”
　　康熙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常服袍子，“你先换吧，你的麻烦！”
　　莹琇笑着放开了手，叫了连翘和双儿两个大宫女进来伺候着更衣梳头。自己也从妆匣中拿出了一个珐琅粉盒，取了些香粉匀面，“曹寅的夫人今儿进了些胭脂水粉过来，还说若是我用着还成，日后就多进上些。”
　　康熙翻着手中的书，随意地说，“怎么？和寻常你用的不一样么？”
　　“也不大一样，她说是一个扬州人琢磨出来的方子，掺了珍珠粉和白茉莉粉的，颜色比我寻常用的是要匀净些呢。”
　　康熙抬头看了看她，指了指镜子，“还不快着些！现等着你呢！”
　　“是，陛下。”莹琇轻轻笑着，用眉笔的在眉上勾了两笔，又拿口脂点了唇。从几个宫女捧来的衣衫中选了一件象牙色的立领小袄，一件蜜色织金锻的对襟褂子，系了一条宝蓝色盘锦镶宝相花的马面裙。
　　康熙从镜子中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笑意，莹琇问道：“怎么？笑什么？”
　　康熙这回却不是看的镜子，而是在莹琇身上着意看了看，头发只盘了发髻，左侧带着一支点翠挂珠簪，右侧却是两枚小小的鎏金镂雕梅花簪，加上身上的衣衫装束，显得尤其俊俏清丽，便附在莹琇耳边说道：“呵呵，别说，这等会儿还是等对了的。”
　　莹琇轻轻咳了一声，推了推他，“您也要换换呐！”说着，又从几个宫女之前早已捧来的衣饰中给康熙挑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搭了宝蓝色镶边的象牙色琵琶襟巴图鲁坎肩，脚上也换了一双寻常的如意云头皂靴，又从自己的一个金丝楠木小匣子里找了个绣着红色双鲤鱼的香囊给他别在腰带上，最后戴了个同样镶蓝边缀着白玉帽正的六合一统帽。这样一看，恍然便是个贵阶子弟一般。康熙朝镜中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便是认可了莹琇给他选的“行头”。
　　两人牵着手出了房门，在仪门处上了马车，莹琇才问道：“咱们去哪儿啊？”
　　听她这话，康熙不禁笑道，“都上车了才想起来问去哪儿，亏得是朕带你出去的，换个人，怕是人家卖了你你都不知道呢！”
　　“说什么呢！换个人——这大晚上的带我出去，我乐意，您乐意么？”
　　车行了两刻钟左右，一个侍卫过来叩了叩车窗，“爷，前头就是夫子庙夜市，人多，车不好进，要劳您和奶奶走两步了。”
　　两人下了马车，这时天色黑透，多数店铺早已关门上板，只余下酒肆戏院越发显得人声鼎沸，窄窄的街道两边尚有些做小生意的。莹琇在一处戏园子前驻足看了看水牌子，见是《单刀会》、《梨亭记》、《密誓》等等几出，念念有词的说，“密誓是什么……好像没有看过啊……”正要说和康熙一起看，不料那戏园子伙计许是见她想进去看，忙陪着笑说：“对不住啊，小店没有堂客看戏的地方……”
　　那一口南京官话莹琇倒是听懂了些，只是闹不明白那“堂客”是个什么意思。曹寅上来低声道：“奶奶，戏园子里头……堂客不能进……”
　　“堂……”
　　康熙笑着拉走了莹琇，在她耳边说道，“就是女人不能进的意思！这笨的！”
　　知道是这个意思，莹琇赌气一般的说，“不进就不进，这有什么！大凡戏园子演的左不过是些妖魔鬼怪，不然就是几个老爷们儿打来打去，再不然就是落难公子和相国千金——多落魄多没主心骨儿的男人都有相国家的千金去‘花园赠金’，这都是些哄爷们儿家的戏，男人们越看越想看！女人才不爱看呢……”
　　“这倒也是。不过，嗯？不对啊，朕就不爱看落难公子和相国千金。”
　　莹琇停下了脚步，侧脸看着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那敢情是啊，您一不缺女人爱，二不缺女人哄，犯得着看戏过眼瘾么……”
　　康熙眉眼含着笑，叱道，“怎么说话呢！走，找处饭铺酒楼，先填着你的嘴！”
　　莹琇的目光却早已被街边一个捏泥人的吸引了过去，只见那摊子上摆着的泥人一个个色彩明快，形容可爱。正在给一个泥人上色的匠人看到她，笑道：“太太，买一个吧，正宗惠山泥人，像这个和合二仙，八仙过海，五子登科……大吉大利啊。”
　　莹琇手指着一个胖墩墩的娃娃，问道：“这个呢？”
　　“这是大阿福，太太。今天带个大阿福回家，明年大胖小子满屋爬！”
　　莹琇倏地红了脸，躲去了康熙身后，倒是康熙听得有趣，买了一对儿大阿福，一对儿和合二仙，又见一边的面人好玩儿，另买了唐僧师徒的面人预备着给苏勒玩儿。
　　两人一路玩着逛着，又品了南京的鸭血粉丝汤、小笼汤包、盐水鸭和牛肉锅贴几样小吃，直到过了酉时才上了马车回转行宫。
　　莹琇笑着靠在康熙肩头，“虽说您白龙鱼服也不对吧……但是，偶尔这么接接地气，挺好。”
　　“嗯？”康熙点了下她的额头，“你怎么回事儿！玩儿也玩儿了，逛也逛了，吃也吃了，到头来还敢教训朕白龙鱼服不对？那你是干嘛来了？”
　　“我说了嘛，接接地气挺好的……再说了，您就是白龙鱼服肯定也是几十个侍卫化了装跟着的，我也就是那么一说罢了。”靠在康熙肩头，莹琇轻轻的闭上眼睛，车外热闹喧嚣，可是自己心中却出奇的宁静，好像时光就在这一刻停止，车行闹市，帘外便是他的家国天下，帘内却只有一对寻常夫妻。
　　康熙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的搂着她，叹道，“每次带着你出来，回去的时候都会想。倘若这马车带着咱们不是回宫、回行宫，而是，回家……那该是什么滋味儿？一个农夫在田里忙了一天，回家的时候他老婆是在干什么？做饭？缝衣？有时候，朕……我累了一天，也想去看看你，可是再看看座钟，都是你入梦的时刻了……”
　　莹琇听他说着，笑着看着他，“那下辈子……您做个农夫吧？然后娶我，然后我每天洗衣做饭等您回家，您只能穿我给做的衣裳，种的粮够养活我就行……”
　　“真过这种日子，你不觉得苦么？”
　　莹琇默默的摇摇头，“等不到自己心里的人，才是真苦……”
　　离夫子庙渐渐远了，车外也归于宁静。两人在车里的静谧时光过的异常的快，回了行宫，康熙却并不急着和莹琇一道回寝宫歇息，“你先回去，朕才想起来……嗯，还有那么一丁点儿事，等会儿过去找你……”
　　“知道了……”莹琇没奈何的叹了口气，向他行礼自己回了寝宫。
　　目送着她走远的背影，康熙向梁九功招了招手，“你去看看孙嬷嬷歇息了不曾，若是还不曾歇下就让她过来一趟，朕有话问她。”

《还珠之皇后重生》
当康熙和他表妹孝懿仁皇后携手穿越到还珠的那个纲常崩乱的NC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