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作者:安莫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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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06



      连下了好久的雨突然放晴,日光一直从天那边延伸过来。路旁种满的是樱花最后的飞舞,不落叶的樟树倔强着还带抹绿,满目晴空下日光携裹着细风,落光了叶的枝桠孤独的作出要拥抱天空的姿态。
      让人感叹的国中三年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带着点遗憾,也带着点惶惑不安。

      黑子期待毕业照已经很久了。
      班里依然吵闹如初,大清早开着音响放很大声的英文歌,前桌的两个男生依旧在埋头玩着掌游,落后的一方时不时出言骂两句。黑子环视了下整个教室,没人注意到他。
      尽管这十几年来一贯如此,也习惯如此,但毕业前夕,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拍毕业照前,他跑回班里取东西,先后不过三分钟的时间。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就那么拍好了毕业照。
      毕业前最后一天,班主任将冲洗好的毕业照发下来。
      他听到身旁的女孩子们高声谈论着照片里的自己如何如何,时不时的发出羞涩的笑声。
      人们说的很多,但是还是没有人发现他不在毕业照上。

      终于,同桌凑了过来,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
      “哎呀失策了失策了,拍照那天穿的衣服颜色不搭,我是不是显得好黑啊?”
      黑子摇摇头,顺带着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在上面怎么样。”
      同桌嘻嘻哈哈地道:
      “还不错还不错,挺帅气的!”
      黑子笑笑,没再说话。

      依旧没有人知道他没有拍毕业照。
      热闹是他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于是毕业的最后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低头看着新买的书。没有人邀请他庆祝。
      书桌里的书大多已看过或者看了大半。少部分也是了解过。
      本来想长见识却突然一点骄傲点也没有了的感觉。反倒是觉得寂寞异常,明明这十几年来都是这么过的,只是现在无比的想要摆脱寂寞。寂寞这个词被用的烂俗。
      寂寞就像黄昏时分,还剩最后一点光,黑子在热闹却又格格不入的教室里看了一半的书页,慢慢被扔在黑暗里,再默不作声阖上书页。一点想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也没人听他说起才看了一半的剧情。书看了那么多本没有可以一时兴起一起商讨的人。
      就算之前有过,那个人却也已经和他背道而驰。

      他突然觉得这三年的时光,和手里的书毫无区别。面对着书里的人只是冷眼旁观,悲欢离合都过一遍,合上书页仍旧什么都没有。如同这三年,怅然一笑就都过了。
      国中一年级,在满怀期待的心情下报了一门法语选修。第一节课他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比任何人都早。然而小组活动的时候,老师却对着站着的他无奈地说:
      “Sorry, we have no place for you……”
      怎么办,这里没有我的位置。
      他不安,身边的同学总会捎几句安慰寒喧,似是在安抚被遗忘的他。虽然每一次缝補都是另一次的刺痛,但他对他的同学从来是感激多于记恨。
      国中二年级前夕,篮球部的负责人跟他说:
      “认真考虑一下退部吧,不要以为努力跟毅力能解决一切。”
      国中三年级,他失去了好不容于遇到的,愿意珍惜他的伙伴们。短暂的一个夏季,一切都崩离得体无完肤。

      有时候青峰总会被他突然的出现而吓一大跳,紧接着身边的人都会笑出来。
      但黑子知道,低存在感一点都不好笑。尽管这样的话总是会被人当成段子或者笑话。

      进入诚凛的一周前,他又回了一趟帝光。
      篮球部招募了新一波的成员。他去了三军的篮球馆,做了个简单的热身,绕着球场内圈慢慢地跑起来,场子内有十几个人在和他一起跑。
      他跑了一下午,跑到浑身大汗淋漓再也迈不开步。周围没人了,他再也听不见身边嘈杂的喊声。他放下撑在膝盖上的双手,开始绕着球场内侧走。

      一个人,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

      黑子从睡梦中惊醒,眼泪随着睁眼的动作落了下去,浸湿了贴在鬓角的发丝。
      结果这会儿人是清醒了,眼泪又有点忍不住了,他从来没发现人的眼泪可以流这么久。他有些恍惚,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梦见几年前的回忆,只是心情却因为这一个遥远却深刻的梦而变得愈发低落起来。

      他一偏头,顿时愣住了。
      赤司坐在他床边,正低垂着头安安静静削着苹果。床头的果盘里什么颜色的水果都有,散发着淡淡的果香。黑子一直都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轮班的,总是睡前看到黄濑,醒了床边的人就换成了赤司。
      “醒了?”
      赤司注意到了视线后抬了头,伸手去抚了抚黑子的额头,烧退的差不多了,但药劲儿还没下去,黑子眼神还有点迷茫。
      赤司收回胳膊,顺带着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湿痕。
      黑子有点尴尬地别开了脸,过了会儿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有点急地转回头盯着赤司,还不等他开口,赤司却已经淡淡道:
      “是被禁赛了,不过只禁了一场,不要着急,没问题。”
      黑子愣了愣,眼中闪过了内疚。但他很清楚赤司最不接受的就是他的道歉,话到了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会儿才小声道:
      “谢谢……请问芥川君怎么样了?”
      赤司往人嘴里塞了块苹果,笑了起来:
      “早上刚刚买的,尝尝看脆不脆。”
      黑子点点头,嚼了咽下去,继续开口:
      “芥……”
      这次赤司又塞了他一块橘子。
      “不提他。”
      黑子没再问了,开始专心吃赤司投的食。

      左眼恢复视力后黑子的行动能力也恢复了不少,并不需要旁人全天候的照顾。赤司还要兼顾球队的冲刺训练,每天也只能下午结束了训练后过来看他。青峰他们全都对芥川那一天的所作所为闭口不谈,无论黑子怎么打听都问不出什么消息。
      反反复复三四次后,黑子也没力气再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兜圈子。索性就抛到了脑后。

      这之后的第三天,祖母的告别仪式与葬礼如期举行。
      告别仪式是短暂的,悲悯而响亮的挽歌和三分钟的默哀告别后,是盖棺送入火葬场。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顺畅得不予人时间缓冲下悲伤。
      黑子透过玻璃在另一个房间里看,看着老人被推入一个大大的炼炉里,里面没有任何的声响,没有任何变数,哪管外面的人再怎么呼喊,也没有一声响应。只有他身边的哭喊声渐大,又慢慢低沉下去。
      然后是响炮,烧香,烧衣物。
      黑子的母亲走过来抽泣地对他说老人的骨烧得很白,很漂亮。
      身后的亲戚泣不成声说:
      “我都不敢看。”
      黑子在一旁静默着,看着老人的遗像在香烛的烟尘里像是要腾飞一般。

      后来,祖母的遗像和祖父的遗像合成在一起,祖母微微侧头,靠向祖父;而祖父依旧是年轻时英俊的模样,微笑看前。
      黑子的母亲说,老人走的时候很安详,也没什么痛苦。
      老人临走时,没留下什么话,那时的她已经双目昏花,双耳难听,陷入了重度昏迷,人都认不清楚了,偶尔醒来也只是絮絮叨叨以前的事情。
      黑子想起老人在世时,有一次跟他说,她见到了鬼。那是少年时追求过她的两个小伙子,他们在窗边跟她打招呼,说她还是很美。
      她还说,她见到了他的祖父。也许,她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所以离世时,才那么平静祥和,像是要奔赴一场美梦。

      葬礼虽然简短,却也繁琐。
      黑子努力支撑自己坚持住,该做的别落了礼数,被亲朋好友们看了笑话,说老人教育出来的孙子是个爱哭的小鬼。还好,他做的不错。
      葬礼一结束,黑子就回去了医院,但是没回房间,而是一个人去了医院后面的露天篮球场。
      并不是多么迫切需要恢复训练备赛,只是他不能让自己一个人,他要有一件事情做,来让自己分心。
      黑子努力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难过,他知道这几年太不孝,只有在老人重病后才懂得陪伴,而这些年自己都在做什么?小时候的经历让黑子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显露难过,总是努力云淡风轻的。每次忍不住想哭了,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说黑子这小子都没掉眼泪呢,心太硬啊。
      可是黑子不在乎。他甚至在想,只要他不哭,这就不是事实吧?只要他不哭,老人还会回来,在家等他回去吃饭。
      可是情绪终究还是控制不住,他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多眼泪。多到一直流十几个小时都不会枯竭。那么,就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啊,这样别人都看不到。
      对,都看不到。
      亲戚朋友们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不是真诚的悲伤,邻居朋友们唏嘘的同时也不免会提到几句还活着的人。
      黑子闭上眼睛,心里想着,他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掉眼泪,即使再不值钱。

      从葬礼出来后他觉得有什么变了。
      黑子知道生活是要继续的,现阶段他的目标就是跟随球队进军联赛总决赛,明明目标这么明确,可心里却是一片的麻木无措。
      就好像总冠军已经提不起他对其的向往与欲望。

      空虚。
      原来在心头的东西消失掉了,莫大的空虚,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填补。
      以前黑子相信人们所说的有目标的人不会空虚,但是他此刻却觉得,如果那个目标仅仅是一个不得不达到的前方而不是心之向往的彼方,那一个人大抵还是空虚。

      太阳逐渐隐去,空旷的篮球场愈发冷清下来,没有以往熟悉的新鲜的汗水气味,有的只是尘土的味道,有点干涩,迷得眼睛火辣辣的。
      黑子从长椅上起身,捡起了篮架下的球。手里的皮球旧的卷起了边,有点漏气,拍在地上没什么弹性。篮球架为了照顾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建立的没有那么高,稍微有些歪斜,布满了锈痕和脚印。

      寂寞的运球声在空旷的球场内响起。
      黑子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适应一点光都看不到的右眼。因为还没有拆纱布,他对中心点判断经常会有误差。因为是右眼失明所以看物体的时候,往往是以左眼视觉来判断中心点,到后来习惯性的,他认为的中心点再往右移一点才是正确的中心点。
      所以他经常接不住同伴递来的东西,吃饭的时候甚至勺子盛出碗去。看东西正常人正眼望前方就可以左右兼顾不致于碰到迎面撞来的东西,但他必须要将头一百八十度旋转才能看清楚左右物体。
      这样以来,将会成为传球最大的障碍。
      他可能会找不到青峰所在的位置,会看不到对手的行动,会因为视线的偏差连球都无法传递。

      加速,急停,后仰,抛投,依旧是一气呵成的套路,依旧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手感,只是脱离了指尖飞出的橙色篮球循着坠落的轨迹,刻出一道残忍而冰凉的抛物线。
      连篮筐都没碰到,高度不够,角度不准,力度发虚。
      黑子轻轻吸气,弯腰捡起来滚回脚边的篮球,起身加速,继续开始运球。

      身体在跑动的过程中开始了发热,额前也渐渐地冒了汗出来。
      尽管投篮命中率差到还不如帝光时期,但是拜这种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所赐,黑子感觉身体好像回了暖,心里的漏洞似乎没那么大了。
      他也逐渐遗忘了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开始更加专注于手指上的动作。

      果然是这样……
      只有打篮球的时候,才会彻底的放松下来啊。
      不去想死亡,不去想未来,不去想任何事情。

      黑子重复着手上机械系的动作,不知怎的心底居然染出了一丝的欢愉。
      他只觉得这样的状态是他这几天来最放松的,很舒服,空虚的心好像被填补了大半。
      不是热爱支配着四肢,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手脚生了锈,却沉醉于那机械般重复的动作里。

      他在享受。篮球现在握在手心,那感觉美妙极了,粗糙的质感和凹凸不平的花纹在掌心里摩挲,用力地握住它,就像整个狭小的世界都被狠狠地握在手中。
      把它高高的举起,越过头顶,再用力地投掷而出。
      肌肉紧绷着如同在嘶吼,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心跳骤然加快,像是要跳出胸腔;头脑发涨,眼前模糊,似是感到恐惧了,可快感却吞没了这些。

      停不下来了。
      也不想停下来。

      绿间找到黑子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了神。黑子葬礼结束的时间比他想的要早了许多,病房里没看到人只看到了外衣,他第一时间就猜测这个时常任性的同伴是不是又溜出去打篮球了,却没想到还真的如此任性。
      不过,越是难过的时候,越是想要去做点什么来让大脑忙碌起来吧。

      绿间站在球场的铁丝网前,静静看着。
      经验老道如他很快就看出了黑子的欠缺,身体协调性,速度,力量,专注力逐渐减弱,而伤病越发不堪其扰。
      曾经媒体总喜欢拿一个词来形容黑子——完美。
      完美的传球,完美的配合。
      然而完美是一种不理智,甚至是错误的说法,对同样的传球可以有无数种处理方法,没有哪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最好。也许手里抛出去的球并不能直接得分,但却稳定地打开了赢下这球的局面,而一个漂亮的线路、看去不可思议的想法,也有可能为对手制造了更漂亮的得分机会。
      但当人们看着这个球员在赛场上的发挥,只能惊叹,而无法想象怎样才能表现得比他更好时,人们就会把他叫做完美。

      黑子曾经不满于这个形容词,然而现在却连追逐起这个词都觉得费力了起来。

      绿间只是看了几分钟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黑子还是黑子,却又不像是黑子——那双迷茫的蓝眸暗得像是蒙了一层灰。
      明明打得很糟糕,却好像对此上瘾不已,那不是狂热与兴趣之下的上瘾。
      就像是篮球于他已经没了价值,却还为此魔怔般地努力打着球。

      这样的黑子给了绿间非常熟悉,却也非常抵触的感觉。
      显而易见的,这根本不是打球的精神状态,分明就是在用篮球发泄而已。

      再这样发展下去,这家伙……

      绿间心里倏地一跳,立刻走上前,借着黑子后撤步的动作一把擒住了他的胳膊。黑子似乎早已察觉了他的出现,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放下了高举的胳膊,他捧着球,低头用牙齿叼住衣领,拭去脖颈间的汗水,语气平平淡淡的:
      “……晚上好,绿间君。”
      “篮球什么时候打都可以,不急在这一时,你的眼睛还承受不了高负荷的运动。真是的,你太任性了。”
      黑子没吭声,指甲抠着篮球粗糙的表面。
      看黑子没反应,绿间心里稍微有点起火,黑子不爱惜身体这一点他早就领教了,但就是因为如此才更加的不满。
      “我是医生,我比你更了解你眼睛的情况,就算是为了之后的总决赛,你也没必要——”
      绿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感觉自己的话说得似乎有哪里不妥——这话好像是在说黑子迫不及待要去打球一样,可他回想起方才黑子的打球状态,那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热情,他甚至都不敢保证面前的人还是否会继续将篮球打下去了,绿间心里没底,又一向不太会说话,不由得手上用力,把人攥得更紧了一些:
      “你——”
      “我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黑子打断了绿间的话,突然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却又坚定,像是在安抚着绿间的忐忑一般。有些灰暗的左眼弯起,睫毛颤颤的,依然很漂亮,却透着点死气沉沉。他低下头,望着紧捧着的橘色篮球,喃喃道:

      “与其说是离开球场,倒不如说……现在的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打篮球。”

      绿间望着这样的黑子不由得恍惚了半秒,想阻止,心里却又万般不忍,那个不字说出来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一样。他很明白这是黑子目前支撑着精神的唯一动力。
      绿间无法评判对错,也无法告诉黑子尽头的路是怎样的,又该怎样去走。同样的,他也想象不出来黑子会选择怎么走。
      失神的瞬间,绿间手上一个脱力,黑子便抽了身出去。

      风鼓扇着黑子的衣袂,像是催促它们飞起。
      黑子又说了句什么,声音隐没在了风里,绿间发现他自己什么也没听清。
      他看着黑子背后樟树叶起伏的线条,和着大风猎猎。
      黑子不再说话了,只是弯下腰运起球,任由篮球撞击着水泥地的声音掌领一切。

      旋转的篮球扬起一片尘土,蒙了人眼睛。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风吹得绿间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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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Chapter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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