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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南巡
这年夏天来得早，也亏得畅春园已然修好了，才总算让康熙不必带着皇族前往古北口避暑。才过了四月，宫人们就早早的备下了夏衣，各宫里也都换了夏季的纱帐。各个主要的殿宇搭上了遮阳的纱棚。蒙古的几件事让康熙动了重整军备的心思，一想到这些军政大事，又是觉得一阵燥热。见了南书房的几个重臣之后，他略用了些午膳就坐在清溪书屋东梢间的炕上批折子，炕上铺着光滑的象牙簟，清凉舒适。他打开了个折子，却是奏请册封莹琇为皇后的——他叹了口气，把那份奏折压在手边，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去岁勒德洪就有这个奏议，现如今闭上眼他还能想到当时几位臣子的反应。明珠固然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索额图和几个太子太保、少保却是一副提防之态，张英高士奇这几个觉得顺理成章……他揉了揉额角，暗想：还是……缓议吧，自己命硬，再克着她 ……他伸出左手，细细的端详着自己的手相，自己这副手相，不知被多少人说是“命硬”了，话说回来，命不硬，大约也镇守不住这座江山。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何况，他也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守成之主。如此思来想去一番，一阵倦态袭来，便闭上了眼睛，在炕上打了个盹儿。等他再次醒来，已到了未时，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映出了一个女孩儿坐在炕桌前写字的身影——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呢……
“苏勒？”他轻轻唤了一声。
苏勒小心翼翼得把那只羊毫笔架在笔山上，笑眯眯的抬起头，“阿玛！阿玛终于醒了！”
他半坐起来，招手把苏勒叫到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小脑袋，“什么时候来的？等的时候长么？怎么不叫醒阿玛呢？”
苏勒眨眨眼，“额娘说……我要是敢扰了阿玛，就……就……”她可怜巴巴的望着父亲，不敢再说了。
康熙笑着捏了下她的小鼻子，“你额娘想是说，再扰了阿玛可要受点儿皮肉之苦了？来找阿玛有事儿么？”
“有！”苏勒乖乖的偎在他身边，“额娘也在小睡，我就替额娘来给阿玛送消暑的凉品来了。”她说着，向外招了招手，几个宫女依次走上来，一色的明黄龙纹碗碟中，一个盛着绿豆银耳百合羹，剩下几个瓷碟中是些水晶红豆饼、糯米凉糕之类的细巧点心。
“阿玛，”苏勒献宝一样拿着她自己方才写的几个字凑过来，“我写的好不好？”
康熙细品着那碗银耳羹，捏捏苏勒的脸，要说苏勒的字是好了一些，不过仍是稚拙的很，可对这个女儿，他舍不得说什么重话，只是笑着说：“好！比先前的好多了，再练上一阵子，怕是比你几个哥哥还好呢！嗳？看你这次临的字不像是你额娘的，这是又从哪儿得的仿子？”
“是赫舍里家姨娘的，她前儿进宫，给留了几篇仿子，额娘说这个姨娘的字也很好。”
赫舍里家姨娘？康熙听得一头雾水，望着苏勒的乳母曹氏，“她哪儿来的赫舍里家的姨娘？”
曹氏笑道：“回万岁爷的话，是噶布喇大人家的五姑娘，仁孝皇后的亲妹子，若从我们娘娘那边儿论，也算是个娘家表妹呢。”
康熙点点头，抿了口银耳羹，心不在焉的说，“哦，她啊……”
“是，这位五姑娘倒是好学问。娘娘有时忙了点儿，就让她给公主写几篇儿仿子，或是讲几页书。”
苏勒见父亲在和曹嬷嬷说话，就悄悄的摸了个糯米凉糕，不料却被康熙看见了，顺手从她手里“抢”了过去，塞到了自己口中。
“阿玛！我的点心！”
康熙摸摸她的脑袋，“你额娘不是说了，你不能吃这些糯米东西，不好克化！那个红豆饼倒是可以稍微用些，”他一边喂着苏勒吃点心，一边说，“你额娘这是下了功夫要再养个‘才女’呢？还给你请了个‘先生’？这个姨娘书讲的还成？”
“嗯，就是她也不是每天进宫。”
“她不进宫的时候，都是你额娘教你？”
“嗯……”苏勒苦着脸点点头。
曹氏笑着回道：“这位五姑娘不过来，就全落在娘娘一个人儿身上了。”
“那也着实辛苦了些……”康熙心里盘算着，仅仅是宫里的那些事儿，恐怕就够莹琇忙活了，再加上一个调皮的小东西，每日怕也没个空闲的时候，“这样吧，你回去跟你皇贵主儿说一声，让这个五姑娘住在她那儿也使得，畅春园离城里远了些，住在这儿倒还便宜些，也省得她每日还得操这小家伙的心。”
曹氏蹲身福了一福，“嗻，奴才回去就跟娘娘说。”
“阿玛……”苏勒又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紧张兮兮的问，“听额娘说阿玛要去‘南巡’，带我去吗？不会阿玛额娘都走了，只有我一个留在宫里吧？我可不要！”
看着苏勒满脸写着就怕把她丢在宫里的神态，康熙也是一乐，“去！早几天不就和你说了？你也一起去！”
苏勒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嘻嘻的说：“我就说阿玛才不会把苏勒一个人扔下呢！”
才入秋，浩浩荡荡的皇室车驾南巡去了。康熙虽说不想惊动百姓，精简了不少，但是圣驾一动，少说也还是有千儿八百的随行。先导的侍卫都走到了大清门，御辇也不过才出了午门而已。京城的闲散的八旗子弟们摆着大老爷们儿的气派，坐在正阳门外的茶馆里对着穿着黄马褂的侍卫们指指点点，时不时认出个自家亲眷，粗豪的嗓门儿就更响了，愈发显得满面红光。
川流不息的车驾中，莹琇带着苏勒坐在自己的凤辇里，透过珠帘看着一闪而过的京城景致。苏勒趴在窗边数着珠帘的坠子，脚下放着一个绵软的猫窝，愣儿蜷着里头舒舒服服的睡着。苏勒看了一阵子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扭头要母亲抱，“额娘，江南好玩儿吗？”
莹琇抱着她，抚平了她蹭的有些乱了的额发，“等你去玩儿一趟可就知道了。”
“要是好玩儿，我不想回来了，那可怎么办？”
莹琇看着她问的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笑，故意逗她，“那——阿玛额娘可要把你扔在那儿了，你就能好好玩儿了。”
“才不呢！”苏勒生气的撅着嘴，“额娘才舍不得！额娘这才叫‘口是心非’！”
莹琇笑道：“可跟你姨娘学了不少呢，连‘口是心非’都知道了？”
“本来就是！额娘，等下咱们先在哪儿停？”
“大约要出了京之后了，一会儿到了驻跸的地方，你要先和额娘去给你皇玛嬷请安，可不能总想着玩儿，嗯？”这趟出来，毕竟路途遥远，太皇太后并未跟着，所以一同出来的太后那里礼数显得越发要足。
苏勒整了整自己的小辫子，“知道了！对皇玛嬷要比对阿玛还恭敬，额娘，我说的对不对？”
莹琇笑着拍着她，“对！我的小人精！”
愣儿被这母女俩说话的声音“吵醒”，奓着毛叫了两声，在窝里伸了长长的懒腰。苏勒缩在母亲怀里，“额娘，猫猫困了……我也困了……”
莹琇哄着苏勒睡着，眼睛也投向了窗边的珠帘。怀里女儿身上淡淡的奶香让她的心境也变得安稳起来，她微微笑了笑，好像每次都是这样，离开京城，心情就总会变得更加闲适自在。好像原本就该是这样，没有宫中的条条框框，没有那个金尊玉贵的皇贵妃，有的只是妻子和母亲这样的角色。她又叹了口气，暗想：可惜，禛儿没能过来呢。
正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事，感觉凤辇一停，接着就看见康熙上了自己车中，“您怎么来了？”
康熙笑着看了她一眼，“苏勒睡了？”
“嗯……”莹琇轻轻的拍着苏勒，“从大早起来就没安生下来，想是这会儿困了呢。”
康熙摸了摸苏勒软软的额发，笑着说：“睡着了也好，有话跟你说呢。曹寅前儿跟我说，南京附近的梅花山上温汤很好，景致也还不错——咱们也去那儿逍遥几天？”
逍遥？——莹琇想到上次和他去宣府汤泉宫的情形，面颊上立刻飞了两朵红云，“您这皇帝当得越发出息了？正经事儿还没办呢，就惦记着逍……嗯？”
因着怕吵醒苏勒，再加上这话又的的确确私密的很，康熙俯在她耳边咬耳朵，“这事儿再正经不过，人伦之始么……嗯，事关子嗣，最正经不过的大事儿了……”说着，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莹琇腾出一只手推了他一把，“老不正经！也怨不得禛儿七岁上下的年纪就惦记‘秀女’有没有他自己的份儿了！”
“朕究竟老不老你还不知道？”康熙故作惊讶的又凑了过来，飞快的扳住她的肩，这次吻的却是她点了一点胭脂的丹唇。
莹琇冷不防被他“得手”，羞得又推了他一把，“孩子在呢！”
康熙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些，悄声嘀咕着，“孩子……睡了嘛！”
“那也不行！”莹琇拿着自己的帕子，轻轻替他擦了印在他唇上的胭脂，“回您那儿去吧！苏勒一会儿醒了可怎么好？”
“再来一个就走……”
莹琇没辙，又想赶紧打发他出去，一手抱稳了苏勒，一手搭着他的肩在他嘴角轻轻的吻了一下。她抱着苏勒，方才腾出手推康熙那一下儿的时候，原本睡得不沉的苏勒就醒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刚好看到母亲那个最后的动作，不依道：“阿玛？额娘和阿玛玩儿亲亲？我也要！我也要！”
两人大窘，立时都醒了。莹琇急了，一手遮住苏勒的眼睛，“不许乱瞧？！”
“额娘！额娘挡着我眼睛了，什么都瞧不见……额娘偏心！阿玛要额娘就给，我要亲亲额娘就不给！”
康熙哪里满腔情欲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过，又爱又恨的捏捏苏勒的脸，“你这个小东西！怎么偏生就这个时候醒了？”
车驾在直隶走旱路，入了河南境内，圣驾在开封由旱路改了水路，经运河往南走。因康熙要去看靳辅修的柳园口大堤，便在开封略停了几日。到了开封，他去柳园口查看河工，女人们就都留在了城里。他自去忙他的事，他的事，女人们也从不感兴趣，当然他也忌讳这个。一直忙到第二日中午，他才换了寻常衣物，乘着一叶寻常的乌篷船返回城里。金秋的开封，倒是很有些东风十里杨柳岸的意思。船桨咯吱咯吱的摇着，阳光透过柳叶撒点河面上，留下星星点点的金光。
“开封水域这样广，倒真不像是个北方地界。”
特意被康熙招来随驾的江宁织造曹寅笑道，“可说呢！连柳屯田都说‘杨柳岸，晓风残月’。奴才……呃，”曹寅看见康熙眼神儿，立马改了口，“我刚才听船老大说了，这再往前，就是潘杨湖。”
“潘杨湖？这名儿怪怪的。”
“是。听说是当年杨继业家的天波杨府和潘仁美的府邸都在此处，两人一忠一奸，后世就用这两家儿给这湖起了名儿。”
曹寅正在娓娓道来，船老大给两人送上了些船点，俱是些本地时鲜的吃食。听见曹寅那番话，说道：“这名可不是胡乱安上的！这杨家湖就是清，潘家湖就是浊。客人，你看看俺们这儿，这夏天啊，钓鱼的、凫水的，都不在潘家湖玩儿——不待见呗！我现在这是上了年纪，好多了。年轻的时候看杨家将演义啊，看的入迷！凡是搭我的船，我都问问人家姓啥，姓潘，我就不让他搭我的船！可要是姓杨的，我就不收他船钱！”
康熙听着也不禁莞尔，“还有拿这区分的……有意思！诶？我听说过去开封一到夏天总闹水患，这些年好些了？”
船老大长叹一声，“要说托康熙爷和靳辅大人的福，这柳园口大堤修的不赖！今年夏天也没大闹，可俺头顶上这黄河——她脾气可不好啊！万一哪年她一发脾气，就又……俺这城低啊！比黄河河底儿还低呢！上回黄河发水，俺一家十六口人，就剩下四口。没办法，这河啊，没办法！”
他说完，唉声叹气的走了出去。连康熙和曹寅也似乎被他悲凉的语气感染，良久不曾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外头似乎有女人弹着琵琶唱着小调。
曹寅在窗边看了看，红着脸回道，“爷……怕是个花船……”
“那有什么，不就是个花……”说到这儿，康熙好像才想起来“花船”是个什么东西，轻轻咳嗽了一声，瞟向了窗外。
透过窗子，只见一个美貌女子坐在一艘精致的花船上唱着，明眸皓齿，似乎唱不完的情愫。只听见那个歌女唱到：“汴梁城中好景象，尊声客人听端详。慢道此地无佳音，且听奴家唱一唱。繁台春晓动人心，隋堤烟柳催断肠。金池夜雨声萧索，梁园雪霁裹银装……奴家一曲心痴痴，暗托明月细思量，客人晨晓他乡驰，莫忘我汴梁城中陈师师。”
康熙看着是在饶有兴味的听她唱，实则眼前忽然闪过一抹阴骘，低声问曹寅，“虎子，有的事儿朕不便人多的时候问你。趁着还没到金陵，只问你一件事儿，你说……两江总督，王新命这个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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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苏勒同学的家庭女教师：
嗯，很多时候很多小说的女家教和男雇主么，会有那么一点点小故事~~~
苏勒（乱入）：内作者，你敢乱写我妈会杀了你的！
某忆（抱头）：男家教和女雇主的话才叫乱写……
苏勒：那我爸会杀了你的……
---------------我是纯洁的分界线--------------
所以，某忆主要是想说什么呢？就是，这种“神来之笔”不是某忆行文的风格，大家对文中粗线的女家教和男雇主可以放心~~~
关于老康的南巡：
历史上在凉凉活着的时候老康南巡是在康熙二十三年和二十八年，咱们故事目前是二十五年，好吧……我这死懒的作者合并同类项了，因为我对于写老康花钱如流水的公费旅游实在不是很擅长……而且，说实在的，我们看《红楼梦》中元妃省亲的排场就已经够大的了，何况一个皇帝的南巡？前些日子买了朱家溍先生主编的《清代后妃首饰》，即使是那些小小的发簪耳环，精致程度就已经十分出乎意料了，很多收藏家河鉴赏家说清宫的首饰“俗”，就我的理解并不是很多电视剧里表现的那样流于表面的俗，而是精巧繁复，雕琢到极致的那种“俗”~~结合《故宫退食录》和《明清室内陈设》这些书来看，我们很多作者所营造的宫廷生活大概真的就如同在YY皇上使金锄头皇后娘娘吃柿饼这样的笑话一样~~~所以，我经常很沮丧的发现，我的YY——还真就只是YY而已了~~~
明儿是元宵节，筒子们元宵节快乐呦~~
以上。
忆晞
2013.2.23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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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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