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我家掌柜的

　　这充满不安的一夜后来竟然无任何事发生。

　　这令很多人都没有想到。

　　包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郭芙蓉和白展堂。身为客栈里最强战斗力的两位，本来他们是打算等人出现了要好好对付一番的。在心里运了半天气凝了半天神，最后却谁都没瞅见。

　　郭白两人纳闷了。

　　他们俩还愣是一夜没睡呢，就怕睡着了就失了先机了。

　　第二日一大早，满眼红血丝的两人捶捶绷紧了一夜的后背，刚好对上美美睡了后半夜的李大嘴吕秀才打着哈欠，还在小声嘟囔说自己没睡好，果然地上就算铺了床铺也是太硬了，他们决定还是回自己床上去补眠。

　　郭白：“......”

　　燕小六虽然一开始因为官印被偷了给吓了个半死，感觉自己缁衣捕头位置不保，但到了后面不知为何也抵抗不住睡意眯着了。今早醒过来，打算不管如何还是要回官府复命上报情况才行。

　　李大嘴在白展堂的怒视中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口问燕小六：“六儿，你要喝些粥再回去吗？就算挨骂也要肚子吃饱了才行啊。”

　　燕小六摇摇头，满脸悲壮。“粥我是不喝了，我要不再赶紧回去，怕是小命都要不保了。诸位——”他朝大家抱了抱拳，声调凄惨。“昨夜多谢你们的收留，小六先走一步！”

　　众人侧目，他在说啥呢？搞得和诀别了似的。

　　燕小六示意白展堂把挡门的桌椅板凳搬开，白展堂搬开后，燕小六正打算打开门回衙门就被一声清叱给叫停了。

　　“且慢！”

　　燕小六回过头去，喊住他的是佟湘玉。

　　佟湘玉昨夜也没有怎么睡，一直都是坐在桌旁，用手撑着头，偶尔闭眼假寐。此刻的她不知是想到什么，竟也是神采奕奕，面容含笑，看上去丝毫未受昨夜影响。说话的时候，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但眸中冷厉一闪而过，除了时刻关注她的郭芙蓉，其他人都没注意到。

　　“燕捕头，先别急着回去，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如何？”佟湘玉站起身，表情和煦平静，对燕小六作出请的手势。

　　郭芙蓉白展堂心里一动，她什么时候这样正经严肃地喊燕小六为燕捕头了？

　　燕小六看着佟湘玉好一会儿，收回作势要推开大门的手，小胖脸上用劲挤出一丝尴尬笑意。“佟掌柜，你也知道的，官印丢了，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在这里逗留？我得赶紧赶回去，把情况如实报给娄知县才行呀。”

　　“哦？”佟湘玉抱着双臂，脸上似笑非笑，声音一字一字轻而缓慢，却又十分清晰得让每个人都能听到。“是赶着回去把昨夜得手的官印处理掉吗？”

　　嘎吱。

　　接收到佟湘玉眼神示意的白展堂反应迅速地又关上了大门。

　　一时间，客栈里安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燕小六嘟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佟湘玉。“佟掌柜，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偷官印？我是燕小六啊！我自己身为公务人员，怎么可能会知法犯法？”

　　“没错。”佟湘玉目光轻挪，微微一笑。“真正的燕小六是绝对不会偷官印的。”

　　众人这时候都回过神来，刷的看向燕小六。

　　燕小六不说话了，圆溜溜的小眼睛瞧着佟湘玉，面无表情，像是在挣扎，又像是默认。

　　佟湘玉轻笑，眸光冷冽。“燕捕头，怎么不说话了？你为何不为自己辩解了？又或者是想说自己委屈得很，此事你毫不知情是吗？”

　　燕小六默然以对，佟湘玉点了点自己的额角，继续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感觉有些奇怪了。官印被盗这么大的事情，按理来说应该是不能让我们这些老百姓知道的，即使是最冲动的燕小六也不能说。所以，昨日早上的燕小六还是他本人。可晚上来的燕小六，却告诉了我们许多，甚至包括他这个层级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本来我也没在意，毕竟是燕小六，他似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不奇怪。再加上他与我们感情好，就算上面明令他不许说，但依旧会存在他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告诉我们的可能性。”佟湘玉笑了笑，话锋一转。“但是，当昨夜他明晃晃地把官印拿出来后，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郭芙蓉朝燕小六的方向踏前一步，对他生了戒备，口中应和道：“哪里奇怪？”

　　“就算我们这里藏龙卧虎，有芙儿和老白两大高手在，燕小六又怎么会有勇气直接把官印藏到我们这里来？就算他对我们无限信任，我想娄知县也不会允许吧。”

　　众人点头。

　　“再加上后来，我和芙儿老白去了后院，没过一会儿官印就被盗了。耳力绝佳的老白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有武功底子的小贝也什么都没看到，这已经让我足够诧异了。况且我们还设置了不少小陷阱小机关，来人却没有触发其中任何一个，还能如此悄无声息地从燕小六怀里偷走官印？”佟湘玉眼中光芒流转，不疾不徐，瞄了眼白展堂，开玩笑道：“如果不是盗圣亲临于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等等。”吕秀才插嘴。“掌柜的，小贝昨夜睡着了，就算没看见没听见也很正常吧？再说了，她只是小孩子，警觉性没那么高也在常理之中——”

　　“谁是小孩子了？”莫小贝跳出来，谁敢说她稚嫩，她第一个不服。“昨夜嫂子假装哄我入睡，其实早就暗中叮嘱我要好好观察了。”她手指燕小六，小脸上满是得意。“昨夜我可是瞧着一清二楚，根本就没有人进来过！”

　　佟湘玉对莫小贝投去一个欣慰表扬的眼神，后对上燕小六，面沉如水。“那就是这位盗贼从始至终都在我们客栈之内。”

　　“燕捕头，不对，应该称呼你为神秘人？”

　　大家内心咯噔一下。

　　燕小六动了动，莫小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大家严阵以待，郭芙蓉半半挡在了佟湘玉和莫小贝面前。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略微调整了自己的站姿。

　　本来还是那个七侠镇唯一捕头傻气鲁莽孩子似的站姿，但他只是稍微动了下，感觉瞬间就变了。

　　在大家奇异惊讶的视线中，原本憨憨傻傻的燕小六刹那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神态、气场立马不一样了。燕小六轻轻地叹了口气，钩子似的眼光觑了过来，直射佟湘玉，幽幽的，还笼着一层薄愁和隐约的欣赏。

　　“佟掌柜啊佟掌柜，我还以为我的装扮已经天衣无缝了。”

　　众人立时寒毛直竖！这是女人的声音！

　　“确实。”佟湘玉点头认同，同时悄悄对郭芙蓉和白展堂做出手势。两人接收到后，小心绕到了“燕小六”后方，堵住了他的逃路。

　　如果就凭外貌，这人和燕小六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异样。但是，除了外形、气场这种外在的东西，有时候感觉也会成为判断的依据。“我一开始也真的没有辨认出来，毕竟前辈你的易容术已经很了不得了。可外貌能骗人，感觉却不能。即使你装扮得再完美，终究会有缺漏之处——”

　　声音戛然而止，佟湘玉皱眉，脸色苍白，一滴冷汗划过额际。

　　她忽然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就算燕小六是别人装扮的，但是陷阱和机关设置的时候，他并不在场，如何得知？如何完美避开？

　　他们之中有内鬼？

　　又或者，盗窃官印事件从头到尾都不是由一个人完成的！因为留下了盗圣的讯息，她们一开始就陷入嫌疑人是一个人的错觉中！但如果，本来就是两个人呢？

　　“你说得对。”“燕小六”喟叹，声音沉稳优雅。“可我的装扮还是那个人亲自帮我上妆的呢。”

　　佟湘玉心神一凛，果然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燕小六”丝毫不在意身后的郭白二人，而是朝着客栈里某个方向笑了笑。“看来你的手变生啦。”

　　这第二人是谁？佟湘玉变了脸色，心思动的飞快，仔细回想这两天来客栈里所有人有无异样。是了，有个人确实有点奇怪，刚才还帮“燕小六”说了话——

　　“是么？”又是一道女声！

　　而且是从吕秀才嘴里发出！

　　众人瞪大了双眼，郭芙蓉的神色却变得不敢置信，身子也骤然松懈了下来。

　　“吕秀才”随手扼制住距离最近的莫小贝，朝大家笑了笑。“别过来，不然可别怪我伤了这小丫头。”

　　另一边，“燕小六”也拦住了白展堂。

　　佟湘玉脸色一白，喊了一声小贝。

　　莫小贝想咬“吕秀才”抓住自己的手，动来动去扭来扭去，却不知为何怎么都逃脱这假秀才的手掌心。“吕秀才”柔柔地哼了一声，差点都抓不住她。“嘿，你这小丫头还挺倔呀。”

　　莫小贝向佟湘玉呼救：“嫂子！”

　　佟湘玉面容严肃深沉，神情冷峻。“奉劝阁下赶紧放开莫小贝，她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冲我来，我是这里掌柜的，也是最能做主的人。”

　　“哦？”“吕秀才”的声音和“燕小六”的低沉优雅不同，听上去略微年轻一些，还有些女人特有的撒娇软柔味道，这样听起来，似乎没有丝毫攻击性。“如果我说，我就是为了你而来呢？”

　　佟湘玉一怔。

　　为了她而来？不是之前还留下了盗圣的名字吗？

　　危急关头，佟湘玉也没多想，而是冷声道：“你放开她，我任你处置！”

　　一句话说得是坦坦荡荡，毫无惧色。

　　“吕秀才”“燕小六”同时笑了出来，意味不明。

　　“燕小六”看向“吕秀才”，脸上露出了笑容，问道：“如何？”

　　“吕秀才”也是笑吟吟的，软声道：“超出预期。”

　　大家都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是莫小贝还在她们手上，真的吕秀才和燕小六也不知道被她们弄去了哪里，是否安全，她们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全然不把他们当回事似的，佟湘玉脾气再好，此刻脸色也是完全阴沉了下去。

　　更何况，她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

　　佟湘玉深吸一口气，刚想要说点狠话，就听到芙儿朝“吕秀才”无奈又撒娇般地喊了一声。

　　“娘，你别吓她们了。”

　　娘？！

　　佟湘玉猛地看向“吕秀才”，“吕秀才”对着她笑了笑，笑容里透出那么一丝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于是，佟湘玉那些即将出口的狠话卡在了喉咙里，憋得自己脸都红了，最终出声道：“伯母好。”

　　声音软的不像话。

　　和先前那个神色冷峻幽沉、语气慷慨激昂的佟大掌柜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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