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我家掌柜的

　　“伯母好。”

　　佟湘玉抿唇，笑容僵硬、过分热情而又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地打了个招呼。

　　当同伴“燕小六”对她说话后，“吕秀才”就已经完全不再掩饰。褪去呆板书生的假面，从她做出的小动作、舒展的身姿、发出的声音都能听出来是一位女人，而且是一位风姿绰约、了不得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这位女人是芙儿的娘亲。

　　佟湘玉额角划过一滴冷汗，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端庄可亲。

　　至少是能让心上人的母亲看起来会喜欢的那种。

　　同时脑子里疯狂回想，刚才没做什么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说太过分的话吧。佟湘玉感觉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好像有谁把她从昨晚到今早的记忆偷走了。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展红绫临走前的说点那句话。

　　“过段时日，或许会有人上门来拜访你，还望佟掌柜谨之慎之。”

　　如果展红绫此刻在面前，佟湘玉真的想好好问问她：拜托展大捕头以后说话能不能说说清楚，比如来的是这么重量级的人物，至少让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呀。

　　“吕秀才”和“燕小六”相视一笑。“吕秀才”松开莫小贝，莫小贝迅速跑到佟湘玉身后躲了起来。“吕秀才”侧过身子，哗啦一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同时身子缩骨似地往下缩了些，身形也变得更加纤细婉约。她用衣袖擦了擦，擦完后扯掉外衣，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终究还是露出来了自己的真实面容。

　　女人肤色白皙，一袭紫衣，眉如远山，眼似秋水，面若桃花，柳眉凤眼。发上斜插着一支碧绿翡翠簪子，眼角有一丝细纹，却遮盖不住绰约风情、绝代风华。行走之间，身量纤长，气质若兰，袅袅如烟。

　　佟湘玉倒吸一口冷气，她这位婆婆看上去可——真年轻啊。

　　白展堂也倒吸一口冷气，这位前辈好强的易容术和缩骨功啊。

　　郭芙蓉脸上露出十分高兴的模样，走过去亲热地挽住女人的臂膀，眼睛亮晶晶的，一脸骄傲地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娘，她叫苏蕖。”

　　娘？

　　众人目光犹疑惊讶且惊恐地在这两人面上扫来扫去。

　　“怎么？不像么？”郭芙蓉睁大眼睛问。

　　被她挽着的女人朝大家笑了笑，平静的笑容中莫名漫出一股危险的味道。

　　众人讪讪点头，“像、像。”

　　白展堂手握拳锤在了自己掌心，恍然大悟道：“莫非前辈就是二十年前赫赫有名，传言能仿百人身姿、化千人形态的无颜紫苏蕖苏前辈？”

　　佟湘玉盯住白展堂，眼神示意他赶紧多介绍介绍。

　　白展堂由于认出了一位传说中的前辈而兴高采烈，滔滔不绝道：“你们是不知道苏前辈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多有名。她易容成谁的模样，无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就没有被认出来过，几乎都是等她自己自爆身份，大家才知道。最有名的一次她甚至易容成皇帝最信任的一个大内高手，蛰伏在皇帝身边七天七夜再潇洒离开；还有一次，她易容成当年武林盟主的模样，就连盟主夫人都没有认出来......”

　　苏蕖微笑：“那不过是大家抬爱，给我取的诨名罢了。那个时候年少轻狂，做了不少荒唐事，不提也罢。”她呼出一口气，声音清柔，撒娇似地瞥向“燕小六”，嗔道：“我都暴露了，你还不揭开面具？不然你是想要让人家小白等你多久？”

　　小白？

　　大家唔了一声，这说的是白展堂老白吗？白展堂自己也是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先前一直拦着自己的“燕小六”。

　　只见“燕小六”同样撕下面具及捕服，身形倒是和燕小六相差无几，她内里身穿一套黄褐色缎子中袍。年纪瞧上去比苏蕖略长几岁，神色沉稳面貌优雅，眉目间透露出聪慧与定力，经历了岁月的磨砺与沉淀，闪烁着内敛柔和的光芒。双手十根手指被保养得极好，和略微矮小的身量极为不符，手指纤细修长、俊白有力，仿佛是春风拂面的柳枝。

　　白展堂看呆了，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她是——

　　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一眼自家傻儿子，笑骂道：“什么盗圣？连自己娘都认不出了？”

　　果然是！白展堂热泪盈眶地冲了过去，想给自家亲娘一个热情兼热烈的拥抱，谁知却被女人轻轻一脚踹开，还被女人嫌弃道：“这么差劲的身手还敢说自己是盗圣，简直丢你娘我的脸。”

　　白展堂被嫌弃脸上也不见颓丧气馁之色，只有满满的激动。没办法，他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娘了！他略带自得地和大家介绍：“这是我娘，白翠萍。”

　　又来一个娘。

　　众人干笑。

　　“你们叫她白三娘就好了。说起我娘——”身为江湖百事通，尤其这次还是说到自己母亲的白展堂更是眉飞色舞道：“外号拼命三娘，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一手葵花点穴手已练到了十级，还会隔空打穴，轻功练得是踏雪寻梅，快得别人根本看不见她的影子——”

　　白翠萍哼了一声。“老了，昨儿夜里不就被小丫头瞥到了么？”她睨了一眼莫小贝，哼笑道：“小丫头好眼力啊。”

　　莫小贝吓得往佟湘玉身后又缩了缩。

　　白展堂充耳不闻，满心满眼都是与自家老娘的久别重逢，他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娘，你不是之前就被六扇门抓了去，被关进大牢里面，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吗？”他紧张地翻看着白翠萍的手，担心道：“你怎么出来了？是越狱了嘛？还有你的手筋脚筋又长出来了？”

　　白翠萍翻了一个大白眼，就连苏蕖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你当我的手脚是笋么？下下雨就能重新长出来？”白翠萍用手戳了下白展堂的脑袋，嘴里没好气道：“你呀你呀，都二十五了，还是这么傻兮兮的。如果你能有人家佟掌柜一半的聪明伶俐，我就放心了。”

　　正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却突然被提到的佟湘玉：“......不敢当不敢当，白三娘谬赞了。”

　　“掌柜的是啥脑子，我是啥脑子嘛。”白展堂捂着脑袋哭嚎。废话，他娘那是一般的手指吗？葵花点穴手用到十级，是可以轻易洞穿人的头骨的。

　　白翠萍望了望正密切关注她们这里的苏蕖和郭芙蓉，也存了试探之心，顺势开玩笑道：“臭小子，我突然想到你年纪不小了，佟掌柜和你年纪相仿，不如我就做做主，凑成一桩好事如何？”

　　白展堂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好不容易见到自家娘，涌出来的情绪只有开心，其他什么都想不到，智商直线下降。

　　那里苏蕖和郭芙蓉同时面色一变。

　　尤其是郭芙蓉，脸色瞬间冷的吓人。

　　白翠萍忍住笑，假装询问佟湘玉道：“如果我没记错，佟掌柜你今年应该是二十有四吧。”见佟湘玉微微点头后，白翠萍和颜悦色地拉起她的手，继续说道：“我家臭小子虽然傻了点，但是功夫还不错，品行也不赖，懂得疼人，你看，要不要嫁给我家玉汤，噢不，是展堂？”

　　她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满脸高兴，看着佟湘玉更是眼含慈爱之色。“话说，之前这小子只知道在外面四处撒野闯祸，倒是遇见了你之后收了心，人也变得稳重了，还改了名叫展堂，瞧瞧你们这是多好的缘分呀。要不然，佟掌柜你就答应了吧，放心，我们白家绝不会嫌弃寡妇，到时候娶你啊，也会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

　　“不可！”

　　郭芙蓉面色冷沉，无视苏蕖阻拦的眼神，大步走过去与佟湘玉并肩而立。面对眼前这位看上去与她娘亲交好的前辈，眼神不是很友善，就连说话也不是那么客气了。“还请白三娘立马收回这个念头。”

　　白翠萍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趣，口里问道：“这是为何？我看他俩郎才女貌，多般配的一对呀。”

　　郭芙蓉拉住佟湘玉的手，面现坚定之色，字字铿锵。

　　“因为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苏蕖无奈摇头，拦都拦不住，自家这位也是傻丫头，也不知道遮掩，倒是让三娘一试一个准了。

　　好耳熟的一句话。

　　佟湘玉感觉到握住自己掌心的力道，先前由于苏蕖的出现而惊慌失措的心在这一刻也安定了下来。不顾在场有哪些人，她主动回握住她，脸上晒然一笑，对上白翠萍讶异的眼神，傲然道：“多谢白三娘的厚爱，不过恕湘玉，无法答应。”

　　“芙儿说得对，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两人就这么直白坦然，毫不顾忌的。

　　并肩而立，手掌相握，脸上表情是相似的坚定与赤忱，无所畏惧，无人可挡。

　　苏蕖和白三娘眼睛都看直了。

　　“苏夫人和白三娘远道而来，辛苦了。本来应该立即收拾房间，侍奉两位前辈休息的。”佟湘玉突然开口道，神色淡然，彬彬有礼地朝她们欠了欠身，与今早刚得知她们身份后的慌乱怔忪大相径庭。“只是湘玉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叨扰二位。”

　　“一是我的伙计吕秀才和本镇捕头燕小六在何处？他们是否安好？”

　　“二是还请问关东四十六县的官印又在哪里？两位前辈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引出展堂吗？”

　　“三是之前柳家姐妹到我们客栈，说是要找出盗圣的宝藏，请问这个消息是否也是两位前辈放出来的？”

　　佟湘玉一句一句娓娓道来，表情无懈可击，眼神自信从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硬是把苏白二人都说得愣住了。

　　苏蕖腹诽：你说归说，有本事倒是把我女儿的手放开啊。

　　还牵得那么紧，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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