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子系列之白虎（师徒）

　　因贪念而导致另一个人的杀身之祸，不只是法华日后种下的祸根，还有我。

　　我贪了一个情字，却将她牵扯进了我的杀劫之中。

　　如今，我早已习惯心中一天天涌上的各种异样之感，而现在的这种，应该叫做痛吧。一想到那明快的笑容就这样被我亲手扼杀，这种痛的感觉便会萦绕心头。

　　我重回夜雀之时，她依然在梅林等我。

　　这一幕很熟悉，一年前当我准备离开夜雀之时，她便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疑惑、痛苦、哀伤……

　　当她说她喜欢我时，我的心几乎在颤抖，明知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如何光景，可当我亲身体会之时，却是让我如此震撼，这种感觉既有满足，也有惊恐。此时，我对自己说，般若，连最基本的情~欲都自省不了，也许此生你很难入道了。

　　对她的情~欲，我无法狡辩，无法，再自欺欺人了。正如她所说，如果我对她无情，六年前我早就应该解除雪灾返回九华，这样的灾难，用一年的光景解决绰绰有余，而我无视师傅的警示，只因那情根已深种，模糊了我的眼。

　　我的眼中只有她的笑容。我只想陪着她，即便不说话，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就好，那种感觉并不是了道就可以参透的。

　　也许，当她第一次唤我的名字，第一次为我的故事哭泣，第一次抱在我的怀中之时，我便应该顺从自己的感觉为她拭泪，做她的臂膀，时常唤她的名字。而今，我再无机会表达心中所感，只能对她继续保持沉默。即便她说她要嫁给别人的时候，我的心由痛变为痛苦，我也只是硬生生给了她几个字：“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

　　她几近崩溃地苦苦哀求我不要我离开，甚至不惜以雀神之名压制我，可我不能够再心软，对自己心软便是对她生命的威胁。

　　我不能。

　　对了，就是那双眼睛，满含泪水，让我无法控制自己。

　　——能救她的不是你师傅，而是你自己。

　　我不能再看！不能再想！不能让这个错误再继续下去！

　　——噗嗤——！！！

　　紫萱，回到你的轨道上吧，你不需要陪我经受死劫，如果一双眼睛能够交换你的平安，那么我愿意。

　　傻姑娘，不要再哭了，不要怪我说出的狠话，不要恨我狠心，我只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快乐。

　　在我十九岁那年，我横着一颗七歪八扭的心回到了九华，带回的还有一双永远也无法医治的眼睛。师傅看着大伤元气的我心疼地在床前叹着气，连青莲上仙都束手无策，恐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也许只有青莲上仙和我自己知道，我伤的不是元气，不是眼睛，而是那颗再无法回复的心，那颗六根清净无欲无念的心再也不会出现了，所以我的眼睛永远都不会好。

　　“般若，所谓了脱生死、超凡入道，而不死便无生，非凡即无道，修行从来都是从无到有再到无，方能大成，以后的路你且慢慢走来。”

　　我当时并不是很明白青莲上仙的这一番话，却不想我斩断情丝并不是她结束痛苦的终点，而是她为情所困一生的开始。

　　从那以后的一万年中，我慢慢修成了仙体，而她也平静地修成神女血脉；我做了梅花峰峰主，而她也坐上了夜雀圣女之位。在这一万年中，她多次来到梅花峰找我，却都被我狠心地拒之门外。而后，她嫁了人，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名为纤恨，一个唤作纤云。

　　两个孩子虽是一母所生，但脾气秉性却大相径庭。也许是看了七年梅花峰的法术，为保夜雀神族后裔术法更上一层，她令两个女儿来到九华山拜师学艺。

　　两个孩子根基都不错，只是纤恨多属火性，由火属性的新罗汉峰主法华传授最为合适；而纤云在备受瞩目的姐姐的光环下显得自信略有不足，且个性柔和，传承炼丹之术较为妥当。于是，我收了纤云为徒，但不知为何，在教导她的过程中，她柔软性格中的执拗有时会令我感到不安。

　　在以往一万年的时间里，九华山都颇为平静，但是在纤恨纤云这一代的弟子中，却出现了一个引得九华山天翻地覆的女子，甚至让一向淡定清冷被誉为九华上仙转世的青莲上仙屡次冒着生命危险担当她所犯下的罪过。这名女子叫做夜若惜，因爱慕自己的师傅青莲上仙原予暇而入魔，成为真身魔怨。后被原予暇使用轩辕剑所伤，关入锁魔阵，最后被推上焚欲、刺怨、葬心三坛而灰飞烟灭。

　　在这整个过程中，对于夜若惜我一直是为她惋惜的。那个孩子我见过，秉性纯良，踏实刻苦，资质也明显高于其他弟子，相信青莲上仙也是看中这许多点而收她为徒。有关她勾结羽魔天杀死巫行雨私放魔怨这些事，我是不信的，只是她对青莲上仙暗生情愫却是她踏入鬼门关的真正的原因。情~欲这个东西，一万年来我已遍尝遍挨，说起来我与夜若惜很像，都是明明知晓不可能却还是执着地隐藏在心底。我不说是为了她能够活着，而夜若惜不说，是为了保护她师傅的清誉。说起来她比我要伟大得多，只是她爱错了人，她不该爱上自己的师傅。到最后，她还是给了我莫大的震撼，她为了保护五灵召保护她心爱的人的毒可解而被我们一起打入死牢，打入焚心裂欲的坟地。而我又是羡慕她的，如果能为心爱的人而死，那么此生定是无憾了。

　　然而，在这件事的背后，我也看清楚了许多。若说夜若惜的情~欲能够驱使她去救人，还有一种情~欲便能让人去害人。

　　譬如白虎，

　　譬如，纤云。

　　从她撒谎对夜若惜说她的峰牌已经交给我之时，我便知晓，这个孩子，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去伤害了另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种下这样的因必定会结下恶果。

　　夜若惜替她出嫁蓬莱后，我表面是因她未能说出实情而和夜若惜一同欺骗掌教而罚她，实则是在暗示她点醒她。可她却毫无悔意，不仅出卖自己的朋友，做出暗害宫晓羽的残忍之事，而且受白虎指使，在掌教面前污蔑夜若惜勾结魔教，害其受雷刑之苦。

　　作为纤云的师傅，我应该站出来，还夜若惜一个清白，可我最终没有这样做。

　　只因，纤云是她的女儿。

　　我怎能忍心看着纤云受那雷刑、龙池之苦。

　　我负了她，却万万不能再亏欠她的女儿。

　　于是，我沉默了，沉默换来的是宫晓羽和夜若惜的惨死。我知道报应终究会来，我只盼只报在我一个人身上，还她一个毫发无伤的女儿。

　　但我没想到，我的一再姑息，却让夜雀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困境。

　　于是，我来到夜雀，这个让我一万年都不能忘却的地方。

　　刚踏入停梅殿的那一刻，我几乎惊呆于她真的将整个梅林搬到了宫殿。“鬼梅”只是借口，我何尝不知多年来她散布鬼梅只是想引我一现。而对于我，说再多的话做再多的事也只不过想让她不要再念我。一万年来，我一直都知晓，我的杀劫从来没有过去，我不要她陪着我。

　　直到现在，我渐渐明白青莲上仙的那番话。修道研佛，修得不是躲，而是面对。只有面对了，才能叫做从无到有，拥有凡人的情感体会凡人的情~欲，放开之后才能叫做超凡，惟有超凡才能够脱俗了道。

　　在这一点上，青莲上仙做得比我勇敢，他最终正视了自己的情感。在得悉叶蒻便是夜若惜之后，他不惜从九华追到夜雀，他要与她重新开始。

　　而当我明白时，已为时晚矣。

　　不早不晚，我的杀劫恰巧在那一刻来到。

　　一万年前，是我解救了夜雀百年不遇的雪灾。

　　一万年后，又是我殃及了夜雀千年不遇的困境。

　　是因是果，我已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我临死的那一刻，我又一次看到那熟悉的面孔，不再怨念，不再冰冷，而是小心翼翼，一如过往。

　　不忍心看到她哭泣，这一回，面对她，我终于正视自己的情感，轻轻用手拂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告诉她，在我心中她一直都很美。

　　闭上眼睛，想起很多往事，那雪，那梅，那人。

　　此刻，我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最后的力气只能轻轻理顺她散乱的青丝，告诉她，好好活着。

　　对，好好活着，我会化作一缕梅花瓣，陪在你身边。

　　这一次，我不再离开，直到永远。

　　般若番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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