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通过苏滢的讲述，梁桢知晓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梁家并不肯受这种侮辱，坚决拒绝解除婚约。两家都互相去对方的铺子里闹，一直闹到现在梁家妥协了，要求苏家赔偿两倍的聘礼，这样就同意解除。苏家不肯多出钱，因此两家犹在僵持中。
　　梁桢说的书信上确实写的是苏家要求解除婚约，而不是确定无疑地已经解除了。
　　梁桢没想过梁家还在硬着头皮应付苏家，按理说应该立刻甩掉这种小人才对啊。
　　梁桢有点怀疑是因为梁夫人确实很喜欢苏滢。
　　“那么已经很明白了，梁仁弟，这位苏姑娘确实还是你的未婚妻。”
　　景夫人的话一字字像一块块巨石砸向梁桢。
　　这位苏姑娘……确实还是……未婚妻。
　　“阿然，苏姑娘还是让我带回去吧，在书院到底多有不便。”明先生站起了身，“我会亲自去跟阿琰说清楚，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老师，不是这样的……老师……”梁桢百口莫辩，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样。
　　明先生一脸倦色：“你也跟我回府。”
　　去明府的路上，苏滢反反复复为梁桢的受罚而道歉，梁桢本就没有怪苏滢的意思，她都这样辛苦过来了，梁桢心痛之情早已盖过了一切。
　　“滢儿，你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只是想见我而已，不那么做，你不就见不到我了吗？”梁桢劝道。
　　苏滢听到梁桢的劝慰高兴了起来：“阿桢哥哥，我知道你都明白的。”
　　梁桢更加难受，明先生已经明确说了会告诉宣太傅，梁桢没有解决办法。
　　明先生对激动的苏滢道：“苏姑娘，你还是得告诉家里人一声你的情况，不然他们一直寻……”
　　“不！”苏滢厉声拒绝了，“我不要他们抓我回去，我不要！”
　　梁桢被苏滢尖锐的声音刺得耳朵疼，苏滢一直是温婉的，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梁桢来不及仔细思索，苏滢又靠在了梁桢的怀中，低喃道：“阿桢哥哥，我就在这里陪你，我哪儿也不去。”
　　明先生便一直沉默了一路，梁桢只能任由苏滢这么靠着。
　　梁桢没想到跟明先生回府回的竟然是明府，被苏滢夺去了注意力，梁桢都没意识到路程比去萧府远得多。
　　明先生一进门，立刻就有个小厮跑开了，应该是要去喊谁。
　　梁桢没多想，和苏滢一起跟在明先生身后，明先生让下人去收拾两间客房，下人刚应声走开，梁桢就看到了赶过来的魏承先。
　　魏承先见到梁桢和苏滢也一愣，但还是先对明先生道：“姑姑，急着喊姑姑去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有些事，不过你不用担心。今日不是要去于府吗？这身衣裳太素了，去换一件吧。”明先生对魏承先的玉佩也不满意，“这块玉也……不是有几块成色好得多的吗？”
　　“也没人天天盯着这些看……”魏承先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玉佩。
　　“当然要看。你这样出去是嫌书院给你的月钱少了吗？”明先生笑着拨开魏承先的手，取下了魏承先的玉佩，“换了衣裳快去，别让人家等太久。”
　　魏承先无奈地点点头，又看向了明先生身后的梁桢：“梁师弟……”
　　“哦，他病了，要休养一个月。我想他自己待在书院也不是个事，就把他带回来了。你快去吧，别操心旁人了。”明先生敷衍了几句，魏承先才离开。
　　明先生又对苏滢道，“姑娘，为着你的名声，最好还是不要先说你的身份了，不然传出去，你和阿桢都不用做人了。对外就先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吧。”
　　苏滢看了看梁桢，点点头。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这宅子里住的人有些多，最好不要乱走动……”明先生小心嘱咐着，末了还是不放心，指了柯亭跟着苏滢。柯亭便带着苏滢先回房休息了。
　　待下人都被支开，明先生在书房里才对梁桢发了火：“这种事你也能稀里糊涂的吗？婚约到底有没有解除，打从一开始你就该跟家里问清楚，莘儿的事你难道从没跟家里说过吗？”
　　“我……我说了，娘说让我先准备考试，考上再说婚事。”梁桢的痛苦一丝也不比苏滢的少。
　　“阿琰还病着，你让我怎么去跟他说你有婚约的事？他那日还说……还说要不让你们在秋试前成婚算了，免得他看不到女儿出嫁，莘儿也要守孝三年……”
　　明先生还未说完，门就被一脚踢开了，梁桢闻声看过去，萧凌风冷着脸阔步走了进来。梁桢来不及反应，萧凌风就靠近了，一拳打向了梁桢的腹部。
　　梁桢经不住这一拳，摔倒在地。
　　“风儿！”明先生赶紧上前拉住了萧凌风。
　　萧凌风怒道：“娘！他有婚约，他是个骗子！”
　　“风儿，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要再打他了，快去喊个大夫来。”明先生和华亭怎么也拽不开萧凌风。
　　“我不去，娘就是太心善。他骗了南莘，娘还觉得他是好人，枉我们还帮他。”萧凌风还要上来踢一脚。
　　明先生赶紧蹲下身挡在了梁桢面前，哽咽道：“你不记得你答应过娘了吗？你不会再随便打人的……”
　　怒火中烧的萧凌风慌了神，也跟着蹲下身，“娘，你别哭，对不起，我……”
　　“你先出去，让人喊个大夫来，快去……”明先生只想推走萧凌风。
　　萧凌风老老实实出去了，华亭上前扶起梁桢，问道：“你怎么样？”
　　梁桢虽是疼痛难忍，不想明先生担心，咬着牙摇摇头。
　　明先生背过身擦干眼泪，才对华亭道：“先扶他回去吧。”
　　梁桢被华亭扶出了门，就有小厮接过梁桢，华亭一路陪着，还阴阳怪气了几句。
　　“任谁听了也不会觉得梁公子你清清白白吧。隐瞒了自己有婚约的事实，然后为了前途攀上了朝廷大员的千金。要不是突然冒出一个苏姑娘，你可是从没说过你有婚约呢！我们少爷打你一拳可不冤，太傅要是知道了也得来踢你几脚……”
　　梁桢听得心拔凉。华亭还是几乎天天要见着梁桢的，她都这样想，何况不常见到梁桢的其他人。
　　宣南莘知道了会怎么样？她是不是也不相信梁桢了？
　　梁桢心上的疼叠上身体的疼，终于晕了过去，再也没法思考了。

　　晚些时候，萧先生回府了，听说了各种变故之后，首先把萧凌风拎到了跟前，吼道：“你搞什么？谁要你出头了？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去北原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萧凌风倔强地一言不发，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死死盯着桌上的油灯。
　　“你现在滚回去，自己去祠堂跪着！”
　　见萧凌风站着不动，萧先生怒道：“还站着干什么？”
　　“他确实是个骗子……”萧凌风不满意地反抗着。
　　“你这混账！你还敢顶嘴！他是不是骗子轮得到你来管？他是书院的人，是你娘的学生，你插什么手？”萧先生怒气冲冲站起身，走到萧凌风面前一把夺过玉萧，狠狠打了一下萧凌风的后背，“这东西我收回了，你问问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拿？我们还想带你回去见祖父，算了吧，别丢人现眼了。你这鬼样子，我都怕我爹见了要先打我一顿！”
　　“爹爹！”萧凌风难以置信。
　　萧先生无视了萧凌风极其震惊的眼神，冷冷道：“还不快滚！”
　　萧凌风犹跟个木头似的，萧凌风不耐烦地对站在一边的下人道：“愣着干嘛，把他拖走！”
　　下人还没碰到萧凌风，萧凌风就赌气道：“我自己走！”
　　萧凌风还未踏出门，萧先生就对明先生道：“当初就不该给他，本来就该给凌川的，纵得他无法无天，还以为被林筠教老实了，哪有老实，全是装的！”
　　明先生坐在一边没接话，喝了口茶，又起身往里间走去。
　　闹腾的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思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罚重了？”萧先生追上来询问道。
　　“没有。风儿总是这样冲动确实不好。”明先生看了一眼萧先生手上的玉萧，“要不就送去给凌川吧。”
　　“我……我那是故意说了气他的……”萧先生都没想到明先生连这也听不出来。
　　明先生遂问道：“不回去了也是气他的？”
　　“那倒不是。他这一拳实在有点重，阿桢还不知要休养多久呢，我想我们今年是不可能回去过年了。这确实是他自作自受，没他横插一脚，怎会如此？”萧先生还在气头上，说起梁桢，怒气更甚，“这个阿桢也是，他这样一搞，宣琰不得气吐血？”
　　“不可能一直瞒着阿琰，只是……这个婚约恐怕不好解除，尤其是人家姑娘都不顾名声追过来了，先不说这苏姑娘愿不愿意解除婚约，但凡她不是和阿桢一起回去，不知道得受多少指指点点。一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明先生头痛欲裂，直接就在床上躺下了。
　　萧先生在床边坐下，分析道：“这件事目前只是苏姑娘的一面之词，她说的未必全是真话。我们要彻底搞清楚这件事也不是难事，不过一去一来，十天是要的，这十天，能保证消息不走漏到宣琰那儿去吗？”
　　“知道的人也就是我们几个，还有阿沅他们夫妻，还有盈儿，我让盈儿最近就别去宣府了，免得说漏嘴。”明先生挪了挪位置，靠在萧先生腿上。
　　“嗯，那就这样，我去写封信给林暘，他在扬州，应该很快就能调查清楚。我们是不是得说清楚我们的意思，要不要……”萧先生还不想一棒子打散梁桢和宣南莘，最好是解除婚约。林暘一个堂堂扬州刺史，在这件事上搞点小动作太容易了。
　　“不要！”明先生很坚定，“只确定一下苏姑娘说的是不是事实就可以，不要干涉了。该怎么处理，是阿桢的事。如果处理不好，那就是他和莘儿没有缘分。强求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
　　“好，我现在去写，连夜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萧先生正准备起身，又想到棘手的事，“要告诉承先吗？”
　　“我怕他又对莘儿忧心不已，最近好不容易见了几个别的姑娘……相公觉得呢？”明先生毫无头绪。
　　“恐怕难以瞒住他，叫他从别人嘴里知道还会伤了他的心，我明日告诉他吧，也叮嘱他先别去宣府。我们也不是故意隐瞒宣家，宣琰还病着呢，要是被这件事气得更严重了，那我们可罪过大了。”萧先生把明先生扶了起来，温声道，“你累了就先休息，别等我了。”
　　“萧先生还积极让盈儿学做书房小丫头，到思儿这儿就放水了？”明先生一只脚已经穿上了鞋。
　　“不一样。盈儿是谁也没照顾过，我的思儿总是很辛苦地照顾很多人，就不辛苦思儿大晚上给我研墨了。”萧先生又弯身把那只鞋给脱下了，“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明先生安心地躺下，还是在萧先生准备起身的时候拉住了萧先生的手：“允良，别对风儿太凶了，他是有些毛病，但你耐心教他，他会听的。”
　　“嗯，好，他这暴脾气是随我了，确实该我负责到底。”萧先生轻抚了几下明先生的手，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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