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人[悬疑]

　　夏烨从学校出来以后准备直接回家，车开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五，于是挣扎了一番后，她掉转车头，开往祁和小区。

　　郑林没在家，只有李莲生在厨房里烧饭，见到她还是热情的涵涵长涵涵短，夏烨面容麻木的走进屋子里，洗了手后去厨房给她打下手。

　　灶台上焖着鸡，鲜香四溢。

　　李莲生上次刚染的黑发，又冒了白，她将水池里泡的土豆捞出来，切成一块一块的，布满皱纹的双手上有着若隐若现的老年斑。

　　夏烨从菜篮子里拿出几瓣蒜，蹲在垃圾桶旁边剥。

　　李莲生把切好的土豆丢进锅里，看着她蜷在一团小小的身体，满眼心疼的说：“最近工作怎么样，是不是很累？看着又瘦了。”

　　夏烨低着头含糊的“唔”了声，“还行。”

　　其实因为上次警察的到访，整个公司都面上同情万分，背后却议论纷纷。

　　“最近和穆臣进展怎么样？有没有请人家吃个饭好好道个歉？”

　　李莲生这么提起来，夏烨才想起来自己麻烦了穆臣这么多次，还真没请人家好好吃过一顿饭，不仅饭没吃，还因为李石墨对他冷嘲热讽。
　　看来这段时间真是因为美乔的事情忙得没有时间反思自己。

　　“还没有，最近没有时间。”夏烨不想和李莲生过多谈论关于穆臣的事，便岔开话题，“郑林呢？”

　　刚刚还笑语嫣然的李莲生闻言突然把锅铲重重的往锅里一丢，竖着眼睛没好气的说，“别提那糟老头子了，鬼知道死哪去了，两天没着家！”

　　金属碰撞的动静惊了夏烨一跳，李莲生都忘记纠正她直呼父亲的大名不礼貌，看来是真有一肚子怨气。

　　夏烨不提还好。一提就让李莲生想起了另一件事，她把夏烨拉起来面对自己，问：“赵卉之前是不是还去你家闹了？”

　　夏烨“嗯”了一声，没想到这事儿郑林还会和她说。

　　李莲生臭着脸问：“为什么不跟我说？都闹到你家了还瞒着我？要不是不小心听见你爸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这事！”

　　夏烨把剥好的大蒜放进盘子里，“和你说了也没什么用。”

　　李莲生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不要理赵卉那个疯女人，还有郑美乔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警察会找上你？”

　　夏烨只觉得一刻不得安宁，不想多说：“你问郑林吧。”

　　李莲生看出她的排斥，脸色暗了一瞬，然后双手扶住夏烨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郑涵，你听妈的，不要去管郑美乔的事，那丫头自己喜欢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是好是歹都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去管了听见没？”

　　若能选择，夏烨也不想去管，可她现在没有选择。
　　若是因为自己的隐瞒而真耽误了郑美乔的最佳营救时间，她会后悔一辈子。

　　夏烨敷衍的“嗯”了一声，倒了杯水出了厨房，在客厅里躲清静。

　　晚上夏烨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就找着借口离开了，李莲生一脸不舍的将她送至门口，郑家是在一个老社区，一栋七层楼，没有电梯，有些楼层的感应灯坏了，夏烨借着月光和外面的路灯抹黑下楼，刚出单元门口的时候遇上了匆匆赶回来的郑林。

　　与夏烨撞了个正着，郑林面上一惊，诧异的说：“要走了吗，怎么这么早，晚饭吃了吗？”

　　他晚上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五，于是匆匆赶回来想看看女儿，还好早了一步，要再晚一点估计就要扑了个空。

　　才几天没见，郑林似乎老了许多，愁容满面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两鬓的白发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这两天，他的煎熬也不比赵卉少吧。

　　夏烨没想到他会赶回来，解释道：“明天要加班，所以早点回去。”

　　郑林垂着头，拖着尾音状似惋惜的“啊”了一声，内疚的瞟她一眼，“美乔的事耽误了你不少工作吧？”

　　“还好，美乔那边怎么样？”

　　闻言郑林颓废搓搓头，脸上黯淡无光，“还是没消息，这两天她常去的场所我都找遍了，连她平日里关系好的那些个小混混都问遍了，就是没有她的下落。”

　　夏烨抿抿唇，不知要如何安慰。

　　郑林双手捂着头，偷偷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迟疑的问：“美乔那件事......你当时怎么没说？”

　　夏烨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郑林连忙解释：“爸爸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红了眼，语无伦次：“美乔这丫头......都是被我害的，我欠了她一辈子，如今又下落不明，她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会活不下去的......”

　　他嘶哑的声音里渐渐染上哭腔，带一位父亲着浓郁又压抑的悲痛，夏烨冷着脸，红着眼，觉得自己要被那股悲痛淹得踹不过气来。
　　有他的，也有她的。

　　“知情不报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当时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夏烨打断，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闷声说：“如果郑美乔真的出事，我会负责。”

　　夏烨说完就准备离开，她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窒息，可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停下来，回头见郑林还站在原地未做反应，她心里憋得慌，却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有时间，就陪陪李莲生吧。”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边走边拨下一串号码。
　　他说过，有消息要第一时间联系他的。

　　电话拨通，同一时间，旁边的小竹林里，响起一阵来电铃声。

　　小竹林在楼栋的正对面，原先是个小花园，花园中心是一个小喷泉，随着时间久远，因长期未用，早已经干涸，喷泉周围一一片片的小竹林，其中岔出几条铺满鹅暖石的羊肠小道。
　　小花园里的路灯早已老化损坏，因树木生长茂盛，花园里飞虫蚊蝇多，无人光临，便逐渐荒废，成为一个小竹林。

　　夏烨回头，郑林早已经上楼离开，周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只有一盏微弱的路灯一闪一闪的陪着她。

　　欢乐的音乐在漆黑的竹林里显得突兀又诡异。

　　夏烨立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炸的盯着竹林，汗毛倒竖。

　　她手指缓缓的挪到红色的按钮上，电话挂断，一瞬间，竹林里也安静下来。

　　她扯了扯嘴角，稳住心神，上前一步，故作轻松的幽然出声：“林警官，躲在林子里，也不怕被蛇给咬了？”

　　林子里一片宁静，半晌，一处动了动，树叶之间摩挲，沙沙作响。
　　林君从里面走出来。

　　夏烨双手插兜，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林君也没有被抓包后的心虚，拍拍身上的杂草残叶，直视着她，面带微笑的问：“回家看爸妈？”

　　“林警官这么闲，我还以为是人找到了呢。”夏烨反讽：“噢，不，看来是我的嫌疑还没有洗清。”

　　林君收了笑，懒得跟她打嘴炮：“找我什么事？”
　　“看林警官这样子，我有什么事，您能不知道吗？”
　　林君蹙眉，“啧”一声，“你有什么事直说行吗！”
　　夏烨也收了笑，正色道：“你这么跟着我，我有啥事你还能不知道？”

　　闻言林君一愣，面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在夜色里难以叫人察觉，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边往小区大门走，边说：“那我业务不精，还真不清楚夏小姐找我是什么事儿。”

　　夏烨吐了口气，跟在后面狐疑的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和一个警察较劲有些可笑。

　　她上前两步追上，说正事：“你们查李石墨了没？”

　　林君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忍不住皱眉，“怎么了？”

　　“李石墨是郑美乔的前男友，我觉得他有问题。”

　　“他哪儿有问题？”

　　“我那天去找他问郑美乔的事情，他一直很紧张，不敢看我，并且骗我们说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可是据我了解，他每天都是去外面打工了，他为什么会突然需要钱并隐瞒？”

　　夏烨面容严肃，一本正经的看着林君，谁知看着看着就见林君“嗤”笑了一声。

　　“......”她明明就是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夏烨不爽的问：“很好笑吗？”

　　林君那要笑不笑的表情，让夏烨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挖出来的重要消息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也是，她都能查出来的线索，警察又怎么会遗漏，只怕查得比她更彻底。

　　果然，林君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弯出细微的弧度，很快他便收了笑，正色道：“打工能说明什么问题？他家境贫寒，前段时间母亲在老家务农的时候不小心摔折了腿，所以他最近打工是想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摔折了腿？这可还真是一个及时又毫无瑕疵的理由啊，真有这么巧吗？

　　看来林君和穆臣所见略同。

　　夏烨觉得现在自己就像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样，不自量力的自我卖弄。

　　“行，你说他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她趁着夜色偷偷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掉转话头，学着穆臣的话，抓着他把柄说：“还有，你刚刚躲林子里干嘛？你这样跟踪我已经侵犯了我的隐私，警察也可以这样知法犯法吗？”

　　林君像是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忍不住“嗤”笑一声，笑得下巴上来不及修理的胡渣都一颤一颤的，没一会儿又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他偏过脑袋清了清嗓子，这才收住笑，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第一，你说我跟踪你，定罪可是要讲究证据的，第二，即使我跟踪你，那也是在办案调查。”

　　“......”
　　夏烨觉得自己又在关公面前耍了一次大刀。

　　夏烨在林君说出这一系列毫无破绽的反驳后，恼羞成怒的走了，林君双手插进风衣的衣兜里，望着她气呼呼的背影觉得甚是可笑。

　　清凉的晚风吹得路边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在旁边老旧的楼宇上投下鬼魅的剪影，四楼的窗户亮着暖黄的灯，似乎有争吵声从里面倾泻而出，破碎、模糊，混在沙沙的春风里，让人听不清。

　　林君点了根烟，蹲在树下把玩着地上的落叶，心事重重。

　　李石墨的母亲确实是摔折了腿，需要一笔钱，李石墨也确实在这段时间勤奋打工，可问题在于，这笔钱，李石墨并没有转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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