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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是不能被判决的
获知死刑后反而感到安稳,它和任何一种被确定下的安排并无不同,符合我对于确凿的要求。人们从异邦人的法庭上回来,互相恭贺,用这种不乏虚无主义的乐观连结彼此。我们曾在同一面旗帜下生活,现在又为相同的原因而死,这种联系让人感到自己仍是有组织、有纪律、有单位的。
同生共死诚然只是虚构,然而当自由被几道高墙隔离,它就变成切近身体发肤的幻觉。派普说“我真正的团伙在瓦哈拉”时,整个死牢都沸腾起来。我忽然想,基督教唯独在中世纪横行于世,也是因为当时的人无法在他们生存着的世界上得到慰藉吧。
无论如何,我们甘愿成为“瓦哈拉团伙”的共谋,在那里我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嘹亮的歌,风华正茂——在东欧平原湿润的泥土下,在奥德河畔粉碎的建筑残骸下,在柏林业已更名改姓的威廉大街下,在威斯特伐利亚绵延的、化为灰烬的美丽城市下。
那些地方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想到能够与之合葬,我颇有些欣欣然。少年时代四月欧石楠新开的时候,我们牵着挚友的手,跨过火堆,举起火把,在黑夜的野地里走上十几公里,听着内卡河的水声,从书香之地海德堡一直走到精致的曼海姆。那时我们和帝国都还年轻,而今天则都走到了尽头。青春年少转瞬化为灰烬,而我们的生命永远留在它当中。
我不感到悲戚,毕竟它只是事实。此刻我想的是怎样和“我真正的团伙”排好队,免得叫开瓦哈拉大门时显得像一帮法国兵,或怎样在放风时抢到被太阳光烘热的那块沙地,好在上面美美地做些白日梦。
因为死是不能被判决的,能判决的仅是死刑,它打扰不了我的生活。那些落在德意志每寸土地上的高爆弹都没有动摇我们决心——尽管它已经碎灭了。走上绞架前,我是个叫海因茨的金发小子,之后是一具尸体,两者都和他们加于我的罪名无关,无涉军人的荣耀。
1947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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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死是不能被判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