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一个人流浪

　　莫奈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床上生闷气。窗外一片阳光灿烂，却驱不走我心里的郁结。□□丢失一事我在腾讯官网上能想的辄都想了，昨天还特意跑到腾讯公司总部一问究竟。可是被客服人员温文有礼的一问三不知给挡了回来。那女客服可有礼貌了：“是吗？郑小姐，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哦，或许是你记错了，我已经很仔细的查过了系统并没有你使用该账号的任何记录。”“对不起……”
　　真崩溃。
　　“回学校一趟，如何？”莫奈问。
　　我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去。通知领毕业证的时候再去呗。”
　　莫奈很无奈。“郑好。作品交了之后你再没有去过学校对吧？我也没去过。当作陪我不行吗？一起去看看你们这届搞油画的都画了些什么玩意儿，明天可就撤展了。”
　　“有什么好看的？”我完全提不起兴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周围的许多许多事丧失了兴致。对此，我无能为力。
　　“熊歆的毕业作品被人买走了，三万。你不好奇她画的怎样？”
　　必须承认，莫奈非常了解我。他总能找到打动我的突破口。
　　熊歆，班里高材生。一进校就备受关注，系主任点名把她收入门下。
　　被人夸讲这件事是这样的：当一个地位高的人总夸赞你，那么这个数字很快会变成两个，两个迅速裂变为四个，四个再裂变为八个……以此计算，你周遭的赞美之声会不绝于耳。
　　“三万？”我心升钦佩之情，由衷说：“人还没死就卖上这个价了。牛逼。”
　　莫奈被我逗笑，“赶快起来，我在院门口等你。”
　　“啊？你都已经到了？”
　　“还不是我爸一大早把我叫来训话。不然这会儿我正抱着新买的秋田犬呼呼大睡呢。”
　　莫奈和章豫东一样，都是我在这个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发小。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受父母在学校工作地位的影响，总会分个高中低等。
　　莫奈的父亲是油画系郁郁不得志的讲师，我父亲是郁郁不得志的西方文学史副教授。打小我们就建立了深厚的阶级情谊。章豫东的父亲最早是校团委的老师，后来升官的速度堪比火箭升空。当他父亲稳稳坐上校正书记位置上时，章豫东于我们就是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的妖人了。
　　莫奈总想不通：郑好，章豫东看上你哪儿了？
　　上帝，我哪儿知道。我要知道了改还不行嘛。

　　原以为毕业画展没什么人，谁想到热闹的场面跟某新开盘的楼盘剪彩仪式似的。也不知道买熊歆毕业作品的人是谁，请来这么多帝都文艺圈的人还有几个在国内颇有影响力的文媒记者。
　　莫奈一头往人群里扎去，我独自一人顺着展厅溜达，孤零零站在我那孤零零的毕业作品前。
　　没有人欣赏它，就如同没有人欣赏我。
　　画的名字叫《昨天的单车女孩》。它表达了我心里一个奇怪的想法：肌体每天都在新陈代谢，旧的细胞死去新的细胞生长，所以昨天的我们都已死去。昨天已死，嗯，就是这么个意思。
　　“郑好，郑好！”莫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旁，摇醒沉思的我。
　　“啊，干吗？”
　　“你们家章鱼来了。”章鱼是我和莫奈私底下给章豫东起的外号。我喜欢这样称呼他，因为他跟章鱼一样腹黑。
　　他来了？哦。可，他来做什么？
　　看着我迷茫的眼神，莫奈问：“怎么？你们没约好？他不是来找你的？”
　　我摇摇头。“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这儿。”前几天章豫东倒是催着我到学校去，这些天这妖人不晓得忙什么，电话也没有一个。
　　“你不去跟他打个招呼？”
　　莫奈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我们系主任兴奋的有些变形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等他叽里呱啦的说完，我就笑了，莫奈则是有点儿小愤怒。
　　“搞了半天，是章鱼的文化公司把熊歆的画买了？”
　　我点点头。“应该是的。”
　　“他怎么不买你的画？”
　　这还用得着我分析吗莫奈同学？我无奈的瞥了莫奈一眼。
　　人群忽然有点小骚乱，闪光灯啪啪啪的闪烁。陪在熊歆身边的不是章豫东是谁。我远远看着，越看心里越乐呵。
　　他俩站在一起多金童玉女多梁山伯祝英台多朱莉皮特啊。熊歆是我见过的最冶艳的一个女子，谁都没她更适合这个形容词。若我跟她站在一起我绝对是青瓜小菜而她是山珍稀肴。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猥琐了。
　　“走吧。”我说。
　　“不打个招呼？”
　　还用打吗？他看到我了，我知道。
　　我心想死章鱼你看我干嘛，拜托你再不要看我，你去看身边的美女吧。
　　懒得跟莫奈说这许多，我把双手插在背带裤兜子里一晃一晃走出展厅。
　　嗯，果然还是大自然好。和风煦阳，蜜蜂采蜜忙，花坛间处处姹紫嫣红。
　　深吸一口气，我抬起胳膊搭在莫奈身上。“去玩太鼓达人吧。”
　　“你就不是人，才不跟你玩！”说起这个莫奈就郁闷。他的级数一直赶不上我的。
　　我撒起娇来，“走嘛小奈奈，陪陪我吧好不好？求求你了好不好？我都一个多月没玩过啦。”
　　“骗谁啊？你这一个月在日本，怎么可能没玩过太鼓达人？”
　　呃，差点忘了这茬。我眼珠子一转，又说：“这样，你陪我玩，你泡妞我把小钢炮借给你开。”
　　“真的？”
　　我绽出个‘那是当然’的笑容，拉着他非常哈皮的走了。

　　喜欢玩太鼓达人的请举手。我要成为魔王十级！
　　这是我这辈子人生的伟大目标之一。完不成我会死不瞑目的。
　　每次去游戏厅玩这个，要不了一会儿身后就会围上一大堆崇拜者，超有成就感。戴着棒球帽，紧盯着游戏屏幕，双手敲击出来的复杂鼓点常常让我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我现在是魔王五级，当有一天修成十级，定要换下这背带裤T恤衫棒球帽帆布鞋，穿上笔直修长的铅笔裤配上高跟鞋上演一次完美的谢幕。
　　谢幕？对，就是谢幕。
　　我这人从小就是：迷上一件事的时候竭尽全力去做，完成后就再没有看一眼的欲望了。
　　敲了几局下来，莫奈已经等的不耐了。他开了会儿赛车又玩了会儿射击，很快觉得没劲起来。说也奇怪，一般来说男孩的游戏天分都比女孩高，可莫奈在这方面跟我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上。
　　“走吧，郑好。”他在我身边央求。
　　我的手根本停不下来，“还没过瘾呢，要不你先走吧？”
　　莫奈幽怨的声音又幽幽传过来：“那小钢炮的事儿呢？”
　　这人好生罗嗦！“钥匙在我包里，你自己翻。”
　　“那我开走了，你怎么回家？”
　　哟，他还挺有良心。“别假好心了，拿了赶快走。”
　　“哦。”
　　莫奈走了。我又敲了一会儿，手臂酸涩不已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强度。
　　记得自己从没有敲过这么长时间太鼓达人，今天是怎么了？我坐在高脚凳上，不停给两个手臂交替按摩。小筐里剩下两个游戏币，够玩一局。
　　玩还是不玩？这是个问题。
　　那些崇拜者此时早已散去，可我感觉到身后又站了个人，心想难道莫奈回来了？扭头一看，正撞进一对我从来都看不清的眼眸里。
　　莫奈的眼睛很温和，小西的眼睛很清澈，章豫东的章鱼眼就像他肚子里的那一团墨一样让人看不穿看不透看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你，你怎么来了？”我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章鱼会找到我我不稀奇，因为我包里那张游戏厅VIP金卡就是他给我办的。
　　他右边眉毛微挑，“怎么？我不能来？”
　　“不是不能来。问题是您不是正忙着吗？”
　　“忙完了。”说完，他拉过一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似是很累的样子。“郑好，别忘了明天什么日子。”
　　我心底一黯，别过头。
　　他把仅剩的游戏币塞进机器，选了困难模式开始击鼓。四首歌曲结束，他竟成了魔王六级，在这台机器上的排名超过了我成为第一。
　　我挺有点接受不了。“你以前玩过？”
　　章鱼把鼓槌放好，摇头说：“第一次。”

　　送我回家的路上他接了个电话，是我妈打的。
　　“没什么，阿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嗯，好，好的。”
　　“会不会太打扰了？”
　　……
　　放下电话，他扭头通知我：“你妈让我跟你一起回家吃饭。”
　　“哦。”
　　之后，车厢内是无尽的沉默。
　　我眼前渐渐浮起迷雾，一切都变得模糊。好像我又回到了阳光闪耀的318国道，听着那首《野风》在峡谷中穿行。好像小西就在我的身旁喊我那个随口杜撰的名字：皮皮。
　　不知是章豫东故意还是无意，车猛一个急刹，摇醒了我。
　　抬头望着他，忽然觉得他根本是个陌生人。“章豫东，我们……”
　　章豫东迅速扣住我的肩膀，不许我说下去。“郑好，别挑战我的忍耐力。真的，别挑战。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我不甘心，仍试着说完好容易鼓起勇气说的话：“章豫东，我们分……”
　　扣住我肩膀的手闪电般覆住我的嘴，力道大到令我呼吸都困难。
　　我说不出话，死死瞪着他，他也死死瞪着我。
　　就这么对峙着，章豫东忽然笑了，对我说：“你看，我早说过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说完，松了手，手指轻柔的抚触我被他勒的红肿的嘴唇。“你怕什么？嗯？”
　　我仍死死瞪着他。
　　章豫东脸上的笑渐渐隐去，目光凌厉起来。“我的郑好好像变了，跟以前不太一样。”他说着，手指却也没闲着，从我的嘴唇一路向下抚去停在很放肆的位置。
　　真想砍了他这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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