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天九]不问归途(张良同人)

　　十月一到，因是年月，整个新郑都热闹起来。l

　　一出十月，天气转冷，又转眼冷寂。
　　十二月三十日，冰天雪地之中，姜星霜裹着厚重的氅衣，在街上踱步而行。

　　熟悉的长街，不一样的景致。
　　新郑城内一派安稳，达官显贵的府邸飘香阵阵，门前车马不息，人声鼎沸，城外却是庶民黔首无衣物御寒，冬天龟缩于室，瑟瑟发抖，更有因柴薪不够，而活活冻死、饿死。

　　这世道，真的艰难。

　　好在之前从翡翠虎身上搜刮出不少，暗地救济一些快活不下去的黔首，也算全了良心。

　　天气逐渐阴沉，雪花带着凉意，簌簌而落。

　　张良今日从韩王宫出来，抱着竹简，撑着伞，就看到了街边站着，怔怔出神的姜星霜。

　　依旧是熟悉的人，可那神色，他却从未见过。
　　眸光像是穿过山，透过海，视线所及，是无穷无尽的天际，她所思的，是另外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世界。

　　他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的梦。
　　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姜星霜转头，笑意缥缈，“今日，在那里，是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这本是一家团圆，贺岁欢庆的日子。”

　　可她却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彳亍独行，茕茕孑立。
　　有时候，她真希望，这里的一切，种种，才是真正的梦。

　　再漫长，绮丽，离奇，终有梦醒之时。

　　天光不现，越发黑压压的，雪花纷纷扬扬自天际而落。

　　张良定定地凝望着。
　　这氤氲朦胧而晦暗的天地，她是唯一一抹亮色。

　　姜星霜伸出修长带着些微薄茧的手，雪花落在掌心，不多时化成一滴水。

　　“该回去了，时辰不早了。”
　　她转身，紧紧氅衣，身边跟着个尾巴，慢悠悠地往回走，享受着这难得有人陪伴的除夕。

　　她看了眼张良怀里的书简，打开一直带着的伞，高高举着。
　　伞下人影成双，仙姿佚貌，纵有无尽风雪，也难掩其气度。

　　张良心中一动。
　　他想到，初遇之时，亦是长街之上，阴雨连绵。

　　**
　　两人带着一身清冽的风雪气息，回到了紫兰山庄。
　　进入屋子里，暖意融融，将身上的氅衣脱下。
　　素日坐着的案几上，不知何时被放了一个做工精致的长方形木盒，引人注目。

　　她看向张良，后者微微一笑，“月下谈心时，你曾透露过梦中之事，良想，星霜今日或许，更需要一些慰藉。”

　　他声音更柔，似二月春风，夹杂着暮冬的清泠，“韩兄曾和良提过，星霜擅乐，”他有些羞赧，走过去，将盒子打开，“这玉箫携带方便，危机时可作武器，再合适不过了。”

　　姜星霜抬眸看去，玉箫通身由莹润的羊脂白玉打磨而成，其上刻着简单的草木纹，更显雅致。

　　她伸手拿起洞箫，触之生温，“多谢，我很喜欢。”

　　心有所感，打开窗子，看着外面初升的一牙弦月，空气中弥漫着细碎的冰雾，氤氲叆叇，更显飘渺出尘。

　　对着月光，将洞箫置于唇下，手指微动，悠扬悠远的乐声缓缓流出，仿佛流淌于月色之下。

　　故国旧梦再难圆，惟愿明月常在，哪怕时光涛涛如江如海，亦能往返于千年长河，离人共婵娟。

　　暗香浮动，风雪已息。

　　紫兰山庄内，听到声音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卫庄站在屋脊上，抱着鲨齿剑，银色发丝轻动，眸中带着化不开的深邃；韩非闻声轻笑，立于窗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焰灵姬坐在栏杆上，眼前又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怒焰……

　　弄玉与紫女一道，拨弄着琴弦，指尖流泻的音律与姜星霜所奏之乐一致，意韵却截然不同，叹息道：“这曲调，本是诠释世间有情之人对情之无常的不甘，退却，释然，如今星霜以情入乐，我听到了思念。”

　　以及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仿佛此界时光绵延，而思念却未有归期。

　　她端坐，“姐姐，我很好奇她的过去。”

　　紫女笑意妩媚，“你也只能好奇了，她的过去，九公子都无甚了解。”

　　不远处，墨鸦于白凤一站一坐在屋顶，久不言语。
　　**

　　厅内，夜风寂寂，一曲毕，姜星霜放下玉箫，转头看向张良，“很好用，音质很好。”
　　张良回神，道：“是我失礼了，一时忘神。”

　　“想我张家也算望族，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曾听过，这曲谱竟从未耳闻，着实叫人忘情不已。”

　　“忘记了是谁所作，左右不是我，不过是因为方才情景，心有触动，不知为何，想起来了这曲子。”

　　姜星霜抚着有些抽痛的额头，“这应该是我经常听到的，我的意识告诉我，它叫月光。”

　　“再多的，却是想不起了。”
　　头痛一阵强过一阵，她面色微白，额际冒出细密的冷汗，瘫坐在地上。

　　张良见此，心慌不已，急忙上前，扶着她到了座位上，“你怎么了？旧疾发作吗？”

　　将她的手放在平整的桌案上，头靠在自己肩上，片刻后，眉心轻蹙，“内息紊乱，却并无暗伤，不知缘由……怪哉。”

　　姜星霜的头越发痛了，不安地动起来，手死死拽着少年的衣领，最终，一口血咳出，落在了地面，风雪气夹杂着铁锈味，刺鼻刺眼。

　　她松开张良的衣领，抓住他的手，气息不稳，断断续续，“把我，把我打晕。”

　　一只手按到了她的脖颈后，她最后忽明忽暗的视线中，是一袭旺盛的绿色，似是三月湖堤杨柳，身后是淼淼烟水。

　　**
　　待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鼻尖嗅到一丝丝酒香，睁开眼睛，眼前有些昏暗，她哑着嗓子，“韩非，你又在我这儿偷偷喝酒！”

　　韩非听见动静，手一僵，神色不大自然，转移话题，“师妹，你不知道，你都睡了三日了，可把师兄吓坏了，若你有个什么，我可怎么向老师交待？”

　　指指酒杯，“这不，为了压惊，就小酌一杯。”
　　说着，把她扶起来坐着，“渴了吗？”
　　“刚醒，就对着师兄发脾气，真叫人伤心。”

　　单手倒了一杯温水，“那日你吹罢玉箫，便晕过去了，是又想起来什么不该想起的？”

　　姜星霜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水，“什么叫不该想起的？记忆是我的，不论好坏，由不得别的什么从中阻挠。”

　　睨了韩非一眼，“别说我，你难道就甘心？”

　　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二人停止了这个话题。
　　韩非挤眉弄眼揶揄道：“这几日，师兄我吃不下睡不着，子房比我更甚，忙前忙后，从韩王宫当值回来，便匆匆赶来，巨细靡遗，我只恨他不生为女子……”

　　门口蓦地传来一声，把韩非吓个哆嗦。
　　“韩兄……”张良看看身边似笑非笑的紫女，表示爱莫能助，“都说了，有些话，不该说的。”

　　紫女冷哼，韩非丧着脸，“不是，你什么时候说的？”

　　姜星霜斜睨他，嗤笑道：“刚刚呗，不然你觉得是什么时候？”

　　紫女将手中托盘放下，上面是一晚清粥，配着两样小菜，“别嫌简单，实在是你数日不曾进食，该温养着胃，不受刺激。”

　　“多谢姐姐，这样很好了，刚刚醒来，虽腹中空空，却也无甚胃口。”

　　接过碗，捻起勺子，小口小口地用着。
　　用母鸡熬汤，撇去浮油，再用汤底熬粥，只少少的加些盐和葱末，就足够鲜美了。

　　喝了大半碗，总算觉得胃里熨帖了，气色也好了些许。
　　门外传来“哒哒哒”地脚步声，红莲欢快的声音响起，门口探进一个头，拎着食盒，“呀，终于醒了。”

　　将食盒往案上一放，“喏，这是我从王宫带出来的糕点，我很喜欢，特意给你带出来的。”

　　她把韩非挤开，坐到了她身边，“我听弄玉弹奏了那晚的曲子，缠绵凄怆，是你谱曲？”

　　姜星霜摇头，捻起一块儿糕点，“并非，可真是难为我了，叫我奏出尚可，谱曲，那真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了。”

　　糕点入口绵软，里面掺着晒干的桃子粒，酸酸甜甜的。

　　“不是你谱曲，却又不知是谁所作，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神神秘秘的。”

　　姜星霜将糕点咽下去，淡淡道：“本就不该被想起的东西，能窥得一曲，已是大幸。”
　　可究竟是为什么？她的记忆会七零八碎？

　　就像是拼图，能拼得起，可却缺少碎片，永远不完整。

　　“最近，我昏迷这几日，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张良刚要回话，红莲就无所谓道：“能有什么事儿，好着呢。”

　　卫庄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身黑衣落拓，“齐国来信了，”露出手上装着帛书的铜管，“小圣贤庄来的。”
　　他的眼神落在了姜星霜身上，“是你的，荀子给你的。”

　　姜星霜接过帛书，展开看了眼，“老师叫我回桑海，三月便得出发离开韩国了。”

　　话音刚落，众人心中皆是怅惘，又以张良与韩非最甚。
　　韩非揉揉她的头，“这么快啊，和老师去信，多留一段时日呢？”

　　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姜星霜微微摇头，“你是知道老师的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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