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一梦

　　我见他垂眸难过。他从小也是要强的，这是他第二次闪了泪。记得前次也是为的我，那时我因犯了军规被大哥责罚，他实在不忍瞧着我在冬日跪在雪地里，可我偏又不肯认错，便一直跪着。他终守了我一夜，在雪中跪到嘴唇发紫......那时的大哥在我心内是独一无二的，我要他心里也是这样深地刻着我，所以叛逆，不顾性命，硬是去敌营火烧了粮草。我以为他喜欢那样的女子…眼前的这个傻人却如我当初为柳轩一般，只想着我，待我好…“尹汉～”我冰冷的手掌抚上他被泪温热的脸颊，触动心肠。他反握过我的手，将我双手贴于他胸前，，“你怎么…这样冷？”我依于他怀内，纵然我明白，眼前的这个男子是会誓死保护我的。可我柳信不能够依附，太过依附了谁，就会脱离自己原来的路。轩说过，这世上，不能太信任任何人，否则受伤的只有自己。­

　　“蓉君～”荣易端了东西进来，瞧见这一幕，恨恨地斜睨他一眼，又深深剜我一眼。­

　　我欲挣脱尹汉怀抱，他却加紧臂力将我圈得更紧。­

　　荣翼出乎意料得平静，放下东西转身出去了。他向来不是这样的，或许他知道我要夺皇位时便已肯定我对他只是利用，所以他不再像先前那样为我同尹汉拼命。­

　　尹汉走后，荣翼掀帘进来。我往地下瞄一眼，已知是他，只自顾假寐。­

　　他走至床前，低声吼道：“柳蓉君，你明明喜欢尹汉，那你为什么…”­

　　我闻言起身，散乱着头发，倩然一笑，问：“于你，我是利用；于尹汉，我就会真心相对吗？你也太小瞧我柳信了！”说着，负手背对于他，回眸睨他一眼。­

　　他冷笑几声，“我确实小看了你你这个为着狼心霸业不顾一切的冷血女人！”他一口气骂完，脸上已因激动而起了青筋。“你…太可怕了！”­

　　我兀自狂笑，“可惜你了解得太迟！”­

　　他径直向了帐外走去，“恐怕…也有你柳蓉君料不到的事！”­

　　他似是话中有话。我也不再问下去，只由了他离开。他，不会被叛我，我深信。­

　　次日，我与阿爹正在营中议事，听说京内已流言满天，多有百姓对战争不满。而当今陛下又主张收复失地…如今朝廷粮晌不发，士气低落，战事连连大败，死伤极其惨重…更有甚流言朝廷粮晌不下已饿死士卒多人…我噙一抹幽笑，对了阿爹感叹，“京内已有庶民对皇帝不满，加上支持靖王与阿爹的群臣…只要有人起来反魏，关键时刻靖王一死，各王即使有心皇位也没实力与阿爹抗衡…这天下便非阿爹莫属！”­

　　他捋一捋胡子，笑得淡然。冬平进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眼神眩闪一下。我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前时的疑虑在脑中浮散开来…­

　　“将军，大小姐～”他脸色凝重，“江大人送了粮晌来，要将军过去接旨。”­

　　心内知是不好，疑惑为何此时粮晌会由江都送到。明明是派了荣翼劫了官粮…­

　　“蓉君～”荣翼叫我一声，用眼神向我示意。我催促尹汉追了阿爹去。他也不多问，出了帐内。­

　　自我为他负伤，他更觉我对他情深意重，也不再和荣翼多生事端。一切看似平静…­

　　“为什么没有劫住粮草？”­

　　“因为一个人…”他双眼盯着我，说：“我一直也不能相信，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野心…”­

　　“现在不是你批判我的时候！”我打断他的话，走至窗前。边塞的月光微微湿寒，袭人的凉气。“一切计划都失败了，一子走错，满盘难移…”我想，是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朝中的人不定是不会怀疑到阿爹头上的，毕竟阿爹向上求宝马的事不曾被外人所知，而此时恐怕京内已到处流言霏语。如何才能保住兵权又掌握内政？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朝内梁季子一派是一直与阿爹作对的。此次江都来送粮晌也该是他们早已派了耳目。譬如蓬莱…­

　　我早就怀疑过他，本以为他会为了梦白帮阿爹完成霸业。但他终于做了选择，真是忠贞爱主…只是幸好，他爱上的是梦白～我的妹妹，阿爹的女儿。谋反是灭族大罪，他断然舍不得她去死…­

　　“想不到…蓬莱会背叛我…”阿爹来去踱步，想来是为自己被他一时蒙蔽双眼而心有不甘。­

　　我双手奉上茶盏，“阿爹此时要做的是鼓动士气打赢这一场仗！”­

　　他驻足接过茶水，抿一口，“依你之见，为父暂时还不能动兵？”­

　　“阿爹自然明白！万一皇帝有内线…阿爹要将举国的军队调齐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目光幽幽，像深山中犬狼的眸子，填满欲望。心忽得一怔，那么像的父子…­

　　“信儿～”柳轩曾会将我揽在怀中爱抚，眼神涣散地朝向远方，在焦距定位的那刻，眼中的温柔会蜕变成凶狠。我知道，那是他看到了他的理想。他说过，为了那个至尊之位，要变得狠，对谁都要…­

　　我强迫自己退出回忆，我是不该再想那个男子的。在他为了那名叫“铁帛”的异域女子而放弃他的理想时，他已不再是我的英雄！­

　　在他为救铁帛被匈奴群马相围时，我正躲在暗处静静瞧着那一幕。他说：“如果我赢了，你们放她走！”­

　　我背过身，听着刀枪相碰的“铿卡”声…­

　　我是有能力救下他的。但我不愿意，那是他自己选的路，他必须自己走下去。他明明知道，他和铁帛离开，阿爹不会放过他；他明明知道，他们无路可去，那是匈奴的女子，匈奴人怎肯放手由他；他明明知道，只要他回头，只要他杀了那个女子，我会救他；他还明明知道，他的选择只是自寻死路…可是，他却选择为她而死…­

　　我看着铁帛带着他的尸首扬马而去，静静回头，不落一滴眼泪。他说过，已成的现实，没必要掉泪，必要的是不能再走错下一步…他说过的，我总记得清楚…­

　　胜得多了，任谁都会掉以轻心的。何况我军士气正振。这一仗，很快打赢了。俘虏了匈奴的副将，我军终以这最后一仗大胜班师回朝…­

　　尹汉坐于客栈门前，耷拉着脑袋。我轻步上前拍了他的左肩，待他回头瞧了，又在他的右边出现。“你总爱总爱捉弄我。”他轻轻一哂。­

　　我笑语如珠，“如今就要回朝了，你却是不高兴，难不成是嫌仗打赢了？”­

　　“阿蓉…”他郑重地问我，“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

　　一时收回笑意，起身走至花间。忽而回首拈花一笑，“哪有这样子问人家的。”我只以为他这是玩笑话。­

　　“阿姊今日派了纤泽姑姑来问我可有喜欢的女子。说是阿姊要为我指婚。”他一本正经。面色凝重起来，如若皇帝下旨将我指予尹汉，那…­

　　于是只推脱道阿爹年迈，一心在立业建功，我自然要帮忖着…­

　　阿爹负手而立，问：“那你可想好了？”­

　　“阿爹必要赶在皇后前请旨！蓉儿本还在考虑中，如今看来是拖不得的。这样做，一来可消了皇帝对阿爹的怀疑，二来可使蓉儿有时机与阿爹里应外合…今后，蓉儿不在阿爹身边，阿爹多加保重！”­

　　他拍拍我的肩，“你不在阿爹身边，阿爹可少了一重要臂膀。”他顿一顿，“只是为父如何上书奏请皇上使你入宫呢？”­

　　“这…”流波一转，已而想到主意，“蓉儿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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