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一梦

　　我执了甫吟的手去见他，次日他便召幸了甫吟并封了她美人。甫吟算不得美艳，清秀中带了一些儒雅，他很喜欢。
　　我一直在等，若他肯多多重视我些，我便敢告诉他：“萧哥，你可记得上邪，小时救你出水的女子？她如今便在你身边。你说过的，日后会报她救命之恩，可惜她的父亲作了魏朝叛臣……”
　　如今我是当朝二品大员梁季子的义女，义父对外人只道我是他的爱妾所出。当日，我为着进宫，他为着要我获宠圣上，于是便私下认我作了义女，也自然而然地被推荐成为秀女。
　　上邪回到他身边，化名为梁墨思，不再如小时的天真纯性，他亦不再认得我。
　　“娉娥，皇上今日去了哪？”娉娥颔首而立，“回娘娘，是玉照宫黎美人处。”手微微一颤，捏着的葡萄差点落下地去，是恩圣夫人的侄女，那个为人处世都骄横得像极了恩圣夫人的女子。
　　本以为新晋秀女中最最得宠者莫过柳嫔，谁知他去了储秀宫一夜竟再不问津。自七弦入宫，他便已很少来我的长春宫了。如今黎氏一经圣宠，他许连我的住处也忘得一二净。我伏在案上，拣一卷诗词来打发漫漫长夜。
　　珠玑端了一碗莲子苦心茶，“娘娘，夜深了。”
　　我用盖子将茶沫抹开，微抿一口，“莲心可是放得越来越少了。”
　　“回娘娘，量还是同从前一样的。”她辩解。“如果娘娘嫌味道淡了，以后珠玑多放一些便是。”
　　一丝夜风拂过，带动烛心微晃，烛光落在书页上的光影变得飘忽不定，如若此刻的心境。

　　这日阳光普照，虽是秋日却罔若冬春交接的午后，暖暖的安静。伊兰扶了我向御园闲走，途径鱼池，便唤伊兰回去取了鱼食来，每过这千里池我定是要喂鱼儿些吃食的。不知是从哪部书上瞧来“鱼跃龙门”四字，便深深浅浅地认定我能嫁入龙门定是有鱼仙护佑的。珠玑侍侯一边，说一句：“娘娘，柳美人在那处喂鱼。”
　　抬眼看去，那位看似弱柳扶风，脸颊丰腴的郁郁美人也正好抬首向我望来。我盈盈浅笑，扶了伊兰的手向她走去。她依着规矩向我行礼：“顺仪娘娘安康。”身着桃粉之色更显她水灵瑞秀。宫中众人都说七弦宛如嫡仙，是不可能有人逾越了去的。在我看来，面前这柳氏的婉约之美便要胜过七弦数倍。柳氏风姿竟恰恰适得了这样粉嫩的颜色，不禁有些羡慕。
　　“妹妹如此称呼倒显得咱们姐妹生疏。”她见我和靖微笑，将约束一点点放开，又唤我一句“顺仪姐姐。”
　　我执了她的手往春江亭里坐下，向她道：“今日见了妹妹我十分喜欢，不知妹妹可愿陪我饮几杯薄酒。”见她欣然答应，转身吩咐小宫女回去取了酒品往春江亭送。
　　“蓦见妹妹天仙来降，美花容云霞满裳。天然国色非凡相，翠脸生春玉有香。”我朝她打趣，只见她脸颊顷刻已成绯色。沉思片刻，低头道：“嫔妾听闻七弦美人玉貌妖娆，是嫔妾没得比的。眼下又见娘娘芳容窈窕，也是嫔妾不能匹及的。”
　　见她说得乖巧，不觉也十分高兴，又絮絮问了她一些吃饭养身的事，不觉闲聊至了午时。她见我打了呵欠，便起身告回了。我也不多作挽留。
　　看她袅袅娜娜走远了，转身问珠玑：“你觉着柳美人如何？”珠玑奉承道：“自比不得娘娘福气。”
　　心内不免疑惑，这女子也称绝色，举止得体，竟不知萧哥去储秀宫究竟发生何事，如今对她竟这般不文不问。
　　她走后许久，我也不打算动身回去。心内留几期许，只恐他会来，来了我又正好回去。一个人正不知所想地呆着，甫吟乍然来了，在身后喊我一句“姐姐”，深深吓了我一跳。面上却轻笑起来：“你可来了，正一个人无事可做。”
　　她笑逐颜开，在我侧边坐下；“咦？这可是谁来过了？姐姐可是邀了哪宫娘娘小聚？却不来邀了小妹一起。”见她并不猜在他身上，以为她刚离了他过来，打趣道：“哪敢着人去叫你，你可是……春恩正浓。”说至话尾，已不觉黯下心来，面上却依作笑着。
　　“皇上也不过来了几趟，还以为是去了姐姐的长春宫。”她似不觉我的失落，继续说：“为何七弦美人入宫已是三年，还是美人的位分，黎贵人入宫月余便被封了贵人/？七弦美人亦算得宠的！”她暗自揣度。

　　这其中繁杂关系，我并不想对她多作解释。“有时候皇上的恩宠远。胜过一个名分，七弦美人在皇上心中自然与众人不同的！”七弦原是萧肃王府中的歌婢，位份卑贱，他曾痴迷七弦，一度不理朝政，太后自然不喜；恩圣夫人也嫉妒七弦美貌，并不因太后对七弦的不喜而亲近她。
　　“七弦为何而得宠？”我呷一口茶，等待她的回答。
　　“自是缘由她天下独一之貌！作为女子，我亦是惊羡！”她举一把团扇，以下下轻轻扇动，并没有扇出多大的风来，不过为掩她内心的揣疑。
　　我夺过她的团扇，“已是入秋时节，扇子便不合时宜。七弦固然貌若天仙，却不会取悦陛下，时日久了，皇上自然也觉无趣！”我深信，如若七弦一心要在这宫内争夺些什么，只怕任何新秀都抵不过她的。“黎美人虽在你我看来可算粗俗，却是个知晓如何把握时节的人。”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笑问：“你点头作什？”她颔首垂眸，唇角隐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眼波微一流转，“谨记姐姐教训。”
　　心骤然被锥刺了一般，手不由一颤，用劲去握那手中茶盏，覆盖在脸上的笑亦凝聚在了空气中。我并不想她会如此聪明。她此话可是寓意着争宠？我与义父虽因各自利益结成父女，但他对我也算极好的，甫吟同我也是极亲。只是日后她要与我同侍一夫，心内不免有些疙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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