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栖危楼

作者:离离原上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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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痣



      “今年初雪,竟还未到立冬就落了。”

      飞雪漫无目的的飘在空中,始终不肯落下,临邛这时的雪还不是冷的,像棉絮一样,又轻又松,穿过青石镇的每一条街道,如神仙的眼,代他看遍这人间。

      南方的雪是堆不起来的,只在屋顶上薄薄盖了一层,白鹭洲的攒尖顶更是留不住,顺着四周滑下去,便只剩下白霜了。

      一粒雪花顺着窗棂飘进来,在烧红的茶炉上手忙脚乱的打着转,它离了那些和它一样的飞雪们,也不知是何去向。只是不多时,桌边伸出了一只带着白玉扳指,端着茶碗的手,接过了那片雪花。

      很快便融到了茶碗里,那俊俏的白衣公子低头看了一眼,端起茶碗尝了一下。雪花早已经化了,敌不过那碗热茶,就算是加了初雪的味道也没什么变化。

      “若是想落,哪管六月立冬。”白衣公子的声音温润而又轻灵,宛如和这漫天的白雪融为了一体,岑栖一身的银裘素袄,坐在窗子边啖茶,整个人看着有些倦怠,唯有袖头上几朵梅花,似能将他的精气神提起来,“今年入学的名单可都上来了?”

      公子轻咳了两声,青灯立马会意,赶忙去取名册,又一并将汤婆子拿了过来。

      窗外的风雪不停地往屋子里飘,青灯递过名册,有些担心的说道:“公子,外面风大,您最近又染了风寒,还是快些关上吧。”

      “无妨,我许久未出门,吹吹风也是好的。”岑栖摸着手里的木头册子,看着上头一个个名字,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只是青灯听了却有些心堵:“若不是这几日他们突然跑来了临邛,咱们也用不着这么小心。”

      岑栖没搭理他的话,或许是习惯了,早就对那些人不以为然,只是看着册子上最后的两个名字,有些差异:“危长清,危柳……危家的人怎会来我白鹭洲?”

      听了这话,青灯也有些惊讶,他不知其中缘由,只好说道:“公子博学,白鹭洲响誉,想是慕名而来。”

      岑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不以为然,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靠在摇椅上,晃的不是很厉害,窗子外偶有几片雪花吹在脸上,也只有片刻凉意。他放下茶碗闭上眼睛,想了很多事,但想的最多的便是,他许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了。

      白鹭洲很好,他年少时的愿望便是想要在远离人烟处开一座书院,偏安一隅。但现在不同了,他有未竟之事,又怎甘心只一座白鹭洲。

      可他并非年少了,却只剩下了白鹭洲。

      雪下了一日便止了,风也留在了青石镇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粉饰太平后又是一片绿景,春意盎然。

      三日时间一转而过,又到了白鹭洲一年一度开院讲学的日子,也是一年之中这儿最热闹的一天,作为青石镇最为独特的书院,白鹭洲一年招一次生,每次只取三十人,无论是富户还是贫农,白鹭洲来者不拒,但每次只要报名册上的前三十人,不收取学费,所以大多的富商都不愿意将自家公子送到这里来。

      而今年倒是有趣,这青石镇上最大的富商危家,竟将一双儿女都送到了白鹭洲。

      这可不一般,往年从没有富商将自家子弟送到白鹭洲的先例,危家又是首富,看来这白鹭洲一年以后,怕是要变天了。

      可且不论这天该如何,白鹭洲的前院此时站满了人,大多是来为自家孩子送行的,密密麻麻的人挤人,就连包袱行李都没有落脚之处。岑栖就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笑眯眯的看着青灯忙得不可开交。他这沉稳的性子也就这时能活乏些,一年一次的景象,岑栖可不舍得错过。

      看着院子里的少年们,全都无精打采,岑栖摇了摇头,向来今年也是老样子,个个都无趣的很。想到这,岑栖又立马拍了拍脑袋,自己开办书院本来就是为了教书育人,学生哪分高低贵贱。

      岑栖想着,忽然瞥见墙角的屋檐下坐着一个瘦小的少年,他一身青色的粗布麻衣,脸上是明显被晒黑了的肤色,还沾着几块烂泥巴,少年独身一人静静的坐在一旁,既不与那些人争辩,也不挤在其中,只是安分的坐在一旁,也能听得见青灯说话。

      倒是他眼拙了,看来这一年,他要有的忙了。岑栖正觉着满意,却忽的听见不远处的厢房里传来了‘嘭——’的一声。

      岑栖心头一跳,他近日心神不宁,再加上风寒入体,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他顿时气从中来。这白鹭洲平日里除了他和青灯,还有那些个学生以外,便再无旁人了,如今就在这一年一次的揽生之际,又除了这些个幺蛾子,真叫他头大。

      岑栖没多想,揣着手三步并两步,走到了那间厢房前,又顿住了脚步。没记错的话,这当是个放杂物的地方,当初牌子还是他看着青灯一一挂上去了,这间的牌子便是‘温柔乡’。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近来。岑栖有些不耐烦的打开房门,推开门时一阵风吹过来,冻的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眼前果然是一个少年,听见门响的动静转过了身。

      少年一身绛蓝色的深衣,青色的眉勒上扣着一颗晶莹的白玉珠。他长相尤为俊俏,与白鹭洲下那些面黄肌瘦的穷苦人家孩子不同,白皙圆润的脸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格外醒目,只是样子有些奇怪,他面目此时有些狰狞,嘴里叼着一颗又大又红的桃子。

      “贡桃?……你也是都丢鸡来的?”少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那桃子没有叼稳,一个骨碌从嘴里掉了下来,但好在少年手快立马伸手接住了掉下来的桃子,只剩下一小块桃肉还在嘴里,少年抿了抿嘴,把桃子肉吃了下去。

      岑栖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觉得这人虽长了一副精明的模样,但貌似并不大聪明,于是只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可少年似乎并不想答他的话,只是上下打量了几番岑栖,啃着桃子说道:“我说同僚,我看你也不像是偷溜进来的,看你衣冠楚楚,相貌不凡,也不像是这届白鹭洲的新人,我爹说这白鹭洲里的有钱人家就我一个……再说了这青石镇上哪个毛头小子我没见过……你莫不是白鹭洲的人?莫不是那个助学青灯?……不对啊,那青灯如今当在院子里,那你又是何人?……”

      若说他是谁,那真是实在好想,岑栖觉得这人莫不是伤了脑子,又实在聒噪得很,只见那少年靠在身后的箱子上啃桃子,一脸费解的样子,岑栖想着随便说些什么,先打发这少年离开吧。他大概也猜出这少年的身份了。

      只是还未的等他说什么,就见少你那身后的箱子随着‘轰’的一声,倒了一大片,少年整个人也呆在了原地,手里的桃子都没来得及送进嘴里。他转过头看向地上那一片‘废墟’最远的一个箱子正是自己方才靠过的,若不是自己常年习武,下盘够稳,现在倒在地上的就不仅仅是几个箱子,还有他和他心爱的桃子了。

      岑栖扶额站在原地,没让那一箱子灰沾到自己的衣袖,他没想到这个蠢货还是个惹祸精,面色顿时像是抹了一层锅底灰一般。

      岑栖怒火中烧,但谁想他刚要开口骂人,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温柔乡’里难得安静下来,只是那少年似乎很紧张,听得门外一道女子的声音,轻声细语的说道:“屋子里有人吗?”

      岑栖不用想都知道,门外的女子定然和这小子有几分关系,于是直接朝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果不其然,那少年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瞪了岑栖一眼,连滚带爬的钻进了那一地的箱子中间儿。岑栖终于没忍住笑了一下,就见那扇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看起来要比那少年小上几岁,一身粉裙,头上还簪了朵桃花。岑栖觉得好笑,他这一日倒净跟桃子撞上了。

      “姑娘推门而入,所为何事?”岑栖见小姑娘不说话,便先开口问道,只是那姑娘仍然是看着自己,像是有些呆愣了一半,竟连见礼都忘了。

      少女有几分娇憨,她不常出门,更为曾见过像岑栖这般有如谪仙儿般的人,一时看呆了几分,但好在她仍记着自己是个大家闺秀,过了一会便恢复了神态,只是还有些尴尬的说道:“小女危家危柳,此次是来白鹭洲和家兄一起前来入学的,只是……”危柳有些窘意,“只是现如今家兄不知去了何处,方才听见这屋子里的动静,还以为是家兄……对公子多有冒犯,还请恕小女莽撞。”

      “无妨。”岑栖觉得‘莽撞’这词用的恰当,不过不是对危柳,而是她那个碎嘴的兄长,“姑娘不必多心,在下此处整理杂物,倒是惊扰倒姑娘,是在下的不是。”

      岑栖朝她见礼,倒是让危柳有些无所适从,也就更没有多想,毕竟岑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为了那小子打掩护。

      “不过我倒是见了一个蓝衣公子朝着楼下的风向去了,姑娘不妨去看看,应当还未走远。”骗都骗了,岑栖干脆又加了一把火,只见那小姑娘愣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

      “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兄长!……”危柳顺嘴说了一句,气鼓鼓的样子当时气急了,说完才发觉失言,就见岑栖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却让危柳登时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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