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栖危楼

作者:离离原上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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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痣



      “我,我是说,我兄长他……”危柳涨红了脸也没说出来,最后只好冲着岑栖行了个礼,慌乱的说道,“小女先行一步,公子自便。”便转身推门,追着她那个所谓的兄长离开了。

      岑栖看着她离开,直到房门被关上,那少你那才从后面的一堆箱子里跳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手里那颗桃子明显已经吃完了,桃核也不知被他丢在了哪里。

      “小姑娘找的是你吧。”岑栖挑眉看着他,“多大年纪了还要让妹妹担心。”

      少年瞪了他一眼,颇为没好气的说道:“欠你个人情……别以为你帮了我,就能在旁边说风凉话。”

      他一手叉着腰,一脸的不耐烦:“现在咱俩都在这儿,这堆箱子跟谁都脱不了干系。”

      看着他这幅生气的模样,和刚才那个小姑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岑栖觉得这两兄妹有趣,便有心逗弄,玩笑道:“既然你已经欠了我一个人情,不若再欠我一个。”

      少年神色缓和了些,问道:“你要做什么?”

      见他上了钩,岑栖笑的更欢了,只说道:“你离开便是,这里有我替你收拾,若是有人问起,我也只说是我弄得,决口不提你一字,如此你欠我两个人情,如何?”

      岑栖双手抱在胸前,他知道少年一定会答应,更没有理由不答应,毕竟刚入学就惹上麻烦,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好,我答应你便是。”少年想他这两个人情,左右也翻不出什么花,便应了下来,“那既然我欠你人情,日后又要怎么还,我连你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岑栖却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见他不愿告知,少年也就不以为然,最好再也不见面,也省的他还。他耸耸肩,转身便要离开这屋子,谁知岑栖那催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把你那桃核带走!”

      少年登时顿住了脚步,岑栖从背影都能感到他头皮发麻起来,他抿着嘴角,就见那少年猫着身子灰溜溜的跑了过去,在那一堆箱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颗沾满了墙灰的桃核。

      这人当真好骗,就不怕自己胡诓了他,将他的名字也一并说出去。岑栖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这个危长清,日后也不知是祸根,还是福报。

      见时辰不早,外面的喧哗声也渐息下来,岑栖便也出了屋子,看着头上的匾额,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果不其然,楼下的人已经都散了,想来青灯已然将那些学生安置在了斋舍里,岑栖也就不多停留了,脚步一转,回到了顶楼。

      白鹭洲三面环水,算是一处陆边芳汀,庭院里中满了郁郁葱葱的金丝竹,主楼共有七层,登高望远,算是能将半个青石镇都收在眼底,就连远处不周山上的万弦宗,也能与之遥遥相望。

      岑栖很喜欢这个地方,在阁楼里吹吹风,总有一种心如止水的宁静,从这里正好能看见万弦宗山门口的那口大钟,每当钟声响起,岑栖总觉得安心。

      不多时,青灯端着一壶白茶走了过来,茶水的香气四溢,还有几块糖柿饼的味道夹杂在其中。

      “公子今日心情似乎不错。”青灯将茶水点心放在桌上,说道。

      岑栖并不否认,他拿起茶碗轻呷了一口,茶汤清亮,入口回甘:“今日入学的堂生,都安排妥当了。”

      “回公子的话,都妥了。”青灯不知公子何意,但还是答道。

      岑栖有些意外,那小子竟然赶上了。他拿起一块糖柿饼放入口中,正如这块柿饼一样,糖霜甜的意外的有些牙疼,他连忙喝了口茶。

      青灯见状忙说道:“城南新开的一家点心铺子,便想着买来给公子尝尝鲜……下次还是买桥头李记的吧。”

      咽下这口茶水,岑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糖霜虽甜,但柿饼新鲜,下次记得和店家说少放些糖霜便好了。”

      “是,公子。”青灯应下,他知公子喜甜,不会说什么。

      “对了。”岑栖想了想又说道,“二楼的那间‘温柔乡’,命人收拾一下,今日有人闯进来,把箱子都打翻了。”

      听了岑栖的话,青灯不免眉头微皱:“有人闯进来了?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我白鹭洲。”

      “不必惊慌。”岑栖知道,一旦事关白鹭洲和他,青灯总是过于紧张了些,“人我已经制服了,你且细细打扫便是。”

      青灯默默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担心道:“公子莫要逞强,他们若真找上门来,咱们打不过,还跑不过吗,公子您不和他们计较,但若真要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

      “好了好了。”一说起这个,青灯就变得有些啰嗦,只是岑栖也不免头疼,他已经月余没有出门了,只是谅他们怎么找,也不可能会来白鹭洲,“这些且不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这次招生,你先下去准备明日之事罢。”

      “是,公子。”青灯见公子烦了,便不再多说什么,领了命下去了。

      只是青灯虽走了,他的话却仍然留在岑栖的脑海里。他逃了三年,躲了三年,其实事到如今亦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他心中有愧,不敢去面对罢了。

      岑栖闭了闭眼,不由得昏天黑地起来,但想是风寒晕了头脑,他原是想睡一会的,可如今却睡不着了。他从摇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窗外竟不知何时,早已缺月挂了疏桐,万家灯火起了。

      可岑栖心中仍郁闷不能解,他披了件披风,又独自下了楼去。

      白鹭洲内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晚间风轻云淡,观星之轨,明日又是一艳阳天。岑栖漫步在院中小道那一排排竹林间,转头又瞥见堂生的斋舍,烛火已经熄了大半了。

      岑栖摇了摇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教书五载,自建立了白鹭洲后,教的便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他曾以为云泥之别,这荒唐话只是一味地贬斥那些生来便身不由己的穷苦百姓罢了,可他这三年来走南闯北,方知其中根由。

      寻常百姓,大多认命,此生安分守己不逾矩,思想教化也较人落后了一大截,那些话本中所谓的不信命的上进之人到底少数;而帝京之中的贵族子弟则不同,他们自小耳濡目染,享乐纨绔之人方是少数。所以说当今社会,若仍依次教育,到底是达官之人愈加显赫,底层百姓愈加蒙昧罢了。

      只是岑栖自己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么个穷乡僻壤,悟出这些道理,曾经他嗤之以鼻的事情,现在就连回想,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他漫步在竹林里,月光洒落在他的脚尖,岑栖正当感慨,却忽然瞥见假山后面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麻衣,夜色里辨不清颜色,只是背着个身子,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何人在此。”岑栖想当是舍里的学生,便问道,但那少年却像是受了惊一般,脚下一滑,踩到了石头上的苔藓,身子一斜便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岑栖心头猛地一跳,但好在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从石头上摔下来的少年,那少年脚下没有了力气,他手掌一翻,少年便结结实实的扑到了他的怀里。

      本以为自己会摔下去,却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少年有些惶恐的睁开了双眼,一抬头却撞进了面前人的眸色之中。

      夜色昏暗里,唯那一双眸,灿若天上明星一般,左眼的眼眉处有一颗浅色的痣,描深了那双眸,也在此刻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抱,抱歉。”岑栖不明所以的松开他,少年也很快挣扎着支起身,飞快的说道。

      “无妨。”岑栖拍了拍身上的灰,宽慰道。

      但少年却像是更惊了,冲着他拱了拱手,腰弯的老低:“您,您便是白鹭公子罢,弟子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先生恕罪。”

      岑栖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认出了自己,倒是比白日里那小子聪明了不知百倍,只是他也认了出来,面前的少年便是白日里他曾看好的那位,但白日的沉着冷静不再,此时反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岑栖有些难辨,难不成是自己看走眼了?

      “你先起来,”岑栖扶着他手臂起身,“今日还未曾授课,我便也不是你的先生,无须如此多礼,到底是我吓到了你……不若这样,今日我,心绪不佳,你就在此处,陪我说说话可好?”

      少年有些愣怔,似乎是苦于岑栖的好相与,他一向怕与心软的人交话,于是便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

      见少年似有些怯懦,岑栖便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是少年却更愣了,他看着岑栖的眼睛,弯弯的,像是能藏住那许多事情。从前从未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也许他们认为这是不重要的,可岑栖却不同,在说话前,他先问了他的名字。

      “我叫……骆暮歌。”他抬起头,岑栖才瞧见,那藏在怯懦之后的,是不为人知的坚毅。

      “骆暮歌,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朝歌忧思多,暮歌无奈何。”岑栖弯起嘴角,像他的眼睛一样,藏着个小钩子,但骆暮歌却抿起了嘴角,他有些惊觉,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

      岑栖并未发现骆暮歌的异样,只是问道:“你为何想来白鹭洲。”

      说起这个,骆暮歌的眼底恢复了正色,他面色沉下来,低下了头:“我……我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登巍巍庙堂,解万民之忧……这就是我的志向,也是我来白鹭洲的缘由。”

      骆暮歌说完后,竹林里安静了好一阵,岑栖没有说话,骆暮歌也没有抬头。他有些怕,他怕岑栖也和那些人一样,会嘲笑他自不量力,天方夜谭,他也有些后悔,便如此轻易的讲这些说与一个陌生人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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