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疑案

作者:石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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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周庄,全称周家庄,当地人为了图个简便,平时就喊周庄。

      每每与外人谈起这里,人们总惊叹一声:哦,水乡啊!
      总不免解释一番,这可和江南那个水乡周庄没半点关系。

      较真的人还会继续追问,那是不是为了沾点水乡气气,起个这名呢?周庄人一般会说,咋个可能哦,周庄这个名字,从老辈子多少年了就是这么个喊法的。

      我们这个周庄,在西南的山卡卡头,准确地讲,在山与山之间一个狭长的坝子里,背靠一座大山,叫黑虎山。

      根据族谱的记载,周家的先人因清朝战事,从北方逃到这里避难,从最初的几口人添丁增口繁衍到现在,已经十好几代人一百多户人家了。

      坝子实际上是被几座山围起来的峡谷地带,冬天雾气很大,又浓又重,尤其是清晨,迎面走来,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几个年轻婆娘赶场回来,身后的背篼在雾里时隐时现,里面都装着些集上买来的日常年货,腊月二十三了,年关将至,这是年前最后一场,对联红纸,门神贴画,烟花炮竹,烧给祖宗的纸钱香火等等,都得在今天买齐了,女人们个个都是满满的一背篼,七嘴八舌闲聊着回村。

      村口几个老者坐在老槐树下放鹅摆龙门阵,身上裹着臃肿的过时过气大棉衣,看那个样子怕是穿了半辈子了。水田结了冰,鹅群没法向往常一样在水里游玩,三三五五直往油菜地里钻,油菜倒是绿着呢,麦子也长出来好长一截了,上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前些天下的那场雪没完全化完,稀稀碎碎盖在绿蒙蒙的苗子上。

      路边刚割了冬白菜的地里,一个二十多岁女子正抡着锄头挖地,赶场回来的年轻媳妇们朝她喊着:“丽红,你咋个还在这里挖地哦,周勤家的高粱粑,你不抢啊?”

      那个叫丽红的也不看她们,手里的锄头也没停下,重重地一锄头甩下去,挖出个大洞,嘴里回着:“懒得去!”

      众人都知道她和周家老二那段恩怨纠葛,晓得她不爱去,便没再说什么。

      丽红姓王,她家是周家庄的外来人口,曾祖那辈才过来的,村里像王丽红家这样的异姓人家还有两户,才落户的时候,他们的先祖是不被待见的,或多或少也受过些排挤。到了这一辈,他们也理直气壮成为周家庄的主人了,村里人别说歧视这几家异姓家庭了,有时候还被他们欺负。尤其是王家人飞扬跋扈的性子,让他们姓周的没少憋气。

      周勤是村里的跛子,大家背后喊他周跛脚子,当着面当然是不这么叫的。他这毛病吧,是儿时小儿麻痹症落下来的。说起来他也是个苦命人,不但脚杆有点不方便,前些年出去打工,还被机器吞去了右手一根指头,加上家里面供他弟弟上学,一贫如洗,所以他一直说不上媳妇。

      丽红看上的当然不是有缺陷的周勤,而是他的弟弟周俭!她的母亲曾找当地的媒婆撮合过几回,周家的答复是周俭还在读书,等几年再说结婚的事情!可周俭后来考上大学,毕业后直接娶了个城里媳妇,丽红气得不行,没多久也嫁人了。仓促之下的婚姻有欠考虑,丽红婚后和男方合不来,三天两头的吵吵闹闹,后来索性就离婚了,孩子才几个月大,那边不让带走,她也没法,一个人回娘家住着,直到现在也没再婚,说媒的倒是有那么几个,但是她王丽红看哪个都不顺眼,瞧不上。

      背着背篼的人群进了村子,这边周勤家撒高粱粑仪式已经开始了,他家盖了两层楼的新房,上下三间。按照当地风俗,房子建好后要撒高粱粑,挂红,放炮仗。

      妇女们把背上的兜子卸下来,往地上一搁,扯扯被背篼弄皱的衣角,站在新房子的正面院坝里等着,有主事的老人说马上就放鞭炮了。果然没多一会,炮仗声就噼噼啪啪响起来,这串炮仗有点长,震得她们耳膜都有点遭不住了。

      炮仗是在楼顶上放的,高粱粑也在炮仗声中从高处一把一把往下洒,随着高粱粑一起下来的还有钱,有十元五元的纸币,也有硬币,有糖果,雨点一样的落在地上。人群一窝疯冲到前面去抢,见着什么捡什么,倒不是说这个东西有好值钱,图个热闹喜庆罢了!

      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周家这次的塑房酒不请客了,只举行仪式,要是以前,至少也要流水线几十桌,想想老二周俭考上大学,都请了三十桌呢!

      炮仗声渐渐弱了,最后一把高粱粑撒下,仪式也就结束了。周勤和周俭正在给前来帮忙的村里人发烟,并说着些感谢的话,围观村名也说着些恭喜之类的吉利话,院坝头到处站满了人。

      堂屋大门是敞开的,大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贡品,祖宗牌位也安置好了。周勤的父亲和几个六七十岁左右一般年纪的族里亲戚坐在大门口的条凳上,抽着烟攀谈着,他也在接受亲戚们的道喜。

      他母亲用背扇背着弟弟周俭的女儿,才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初春,还有点冷,背上的孩子被毛毯严严实实裹着,头也被盖住只留了一点缝隙透气。周俭媳妇从屋里出来,看到孩子被捂着都看不到小脑袋了,脸上一阵不悦,连忙过去掀开毯子,说捂太严孩子没法呼吸了,脸色很不好,让他母亲解下来她自己背,周母不肯,说:“你去耍嘛!我晓得带娃娃!放心吧,捂不到我孙儿。”

      周俭的妹妹周月也过来劝她嫂子:“嫂子,让妈带吧,你好好放几天假!妈带过四个孩子呢,她有经验的,别担心!”
      是的,周家庄这地方就这么带娃,背在背上,把双手解放出来可以做事情,周母就是这样把四个孩子拉扯长大的,周勤周俭他们小的时候,冬天也这么背着,这么盖着,实际上这里的人都这样,也没见谁家的孩子被捂没了。

      周俭的大姐周英嫁在邻村,今天也带着一儿一女来了。正在院子里打闹着玩,儿子八岁,女儿才五岁。他姐夫姓刘,叫刘雄,出去打工说是这几天回来,没赶上。他外甥刘成浩在院子里踩着个滑板车来来回回,可高兴着呢。也不知道是被村里谁给教的,他嘴里欢呼着:“盖新房喽,盖新房喽,大舅可以娶媳妇喽!”

      这时旁支他三叔家的小儿子铁蛋领着几个小伙伴姗姗来迟,都是十来岁的孩子,铁蛋在周俭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说道:“二哥,粮粑我们还没抢呢……”

      周俭转过身,看着几个小屁孩失落的样子,怜爱地捏了一下铁蛋的脸:“我们铁蛋还没抢哈…….莫急莫急,喊大哥再撒!”

      他哥也听到了,起身去拿墙根脚的麻袋,撑开看里面只有几块高粱粑了,于是他又进堂屋,找了些冲天炮地老鼠这些男娃娃玩的东西,从偏房的楼梯又上到了楼顶东面的边沿上,往下朝几个娃子喊:“要撒了哈!准备好了吗?”

      几个小孩把外套卷成个衣兜,聚拢过去,还真有几盒地老鼠就落在了衣兜里,每人还捡到十元五元不等的纸币,蹦跳着往屋后去耍了。

      周俭他哥在楼上喊:“跑慢点….莫要拽倒了!”

      中午时分,这层薄雾渐渐沉下去,挪动着轻飘飘的散开了,有点子阳光直直地照在新房的院坝头,白晃晃的有点刺眼。
      来参加新房建成仪式的村里人,有事情做的就都回去了,没事的几个小伙子还留着,周家招待午饭,下午还要帮周家杀猪。

      按理说,这年头,十里八村的,哪个村都不太兴杀猪过年了,但周母还是决定把养了一年的大黑猪杀来过年。儿媳妇第一次上门,还带着孙子,加上新房子刚建好,高兴嘛!以前喂了舍不得杀来吃,是因为要卖了换钱给周俭读书用,现在儿子工作成家了,不需要了,一头猪,也不是哪样稀罕货,杀来热闹热闹!也别叫城里来的儿媳妇觉得咱农村这年过得寒碜!至于吃不完的肉嘛,炕成腊肉给周俭带点回去。周母是这样跟老伴儿商量的,老头子也同意了。

      院坝一角,周勤的几个伙伴正帮着他砌灶坑。年轻人手脚快,几下子就搞差不多了,大铁锅架上去,周英把从井里挑来的水一桶一桶往里面倒,灶里的火也引上了,马上烧烫猪的开水。

      周勤拿来一捆绑猪用的绳索,摊在地上拉长了问那几个小伙子够不够长,其中一人回答:“差不多的,勤哥。”

      周勤于是转过身对周英说:“姐,多加点柴,我们这哈儿就去绑猪,你这边搞快点烧好水。”

      他姐边添柴边回道:“要得!你们先把那猪儿绑到田头杀了来嘛,我这边时间肯定差不多的,要不到好久。这样,杀猪就不喊弟弟了嘛,他是读书人,这种活路他做不来。”

      周勤答道:“我晓得了,姐,不差人手,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喊他。对了,周俭呢,我都没看到他。”

      “他说好久没回来了,到村子里去转转。”

      “哦,等他耍嘛。”

      “你们等哈绑猪的时候小心到点儿哈,妈说那货蛮得很。”

      “晓得。”

      说着周勤他们几人就往猪圈那边去了,在数个回合的挣脱抓捕中,嘶嚎般的猪叫声持续不断,几分钟后,猪还是寡不敌众,被五花大绑送到田里,冬天的稻田是没有水的旱田,秋后留下的谷桩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周英的儿子浩子也跟着去看热闹,女儿也想去,她不让,一把将女儿拉到身边:“杀猪可吓人了,哥哥去,妹妹不去,听话,陪妈妈在这里烧火。”

      当儿子把热腾腾的猪潮血端给周英的时候,她知道,猪已经被杀好了。

      周英随即打电话给父母,告诉他们可以回家了。她母亲因害怕杀猪吓到还是婴儿的孙子,于是和她父亲一起,背着孩子到村东晃悠去了。

      周父步子大走得快,把老伴儿甩在后面,一个人先回来了。院坝里,大女儿在忙活着,小伙子们开始给猪浇开水拔毛。
      周俭慌里慌神的也跟着过来了,问众人:“看到我媳妇没啊?哪儿都找不着她。”

      周英愕然:“她没和你一起出去?我还以为你带她去耍了呢。”

      “没有啊,她说不想去,我就自己去了。”

      “那你进去看看,她可能在屋头自己耍嘛,会去哪儿嘛。”

      他们说话的时候,周父已经先进屋查看了一遍,这会儿在侧门口对两姐弟说:“不在屋头,是不是个人出去耍了哦。”

      周俭又自己进屋看了一遍,果然他媳妇不在里面。

      周母也背着孩子回来了,听说找不到儿媳妇,她也把新房各间都走了一遍,母子三人几乎把这个家翻遍了,也不见儿媳何晓晴。

      猪已经烫好拔完毛,完活的几个小伙子洗干净手在抽烟了。周勤正在将整猪切割成小块。

      听周家人说媳妇找不到,其中一个小伙子说:“会不会去后山耍迷路了哦……”

      周父说:“老大,你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喊上你几个侄儿,你们去后山看看。”

      周勤觉得他爸太小题大作了,不愿意去,回道:“爸,你紧张哪样嘛,晓晴肯定是觉得乡坝头好耍,到处走走在外头多耍一哈嘛,大惊小怪的。她搞不好在哪根田坎上摘油菜花花,暗点(晚点)就转来了撒。”

      周父火了:“喊你放下你就放下!”

      周勤又切了一块肉,磨磨蹭蹭把刀放一边,用围腰擦了一下手上的油污猪血,割肉的活算是停下了。

      周俭和几个帮忙杀猪的年轻人,都跟着他一跛一跛的哥哥走出院子去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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