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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最近,我总是能在去学校的电车上遇到他。他与我乘同一班次的列车,同处一个车厢,唯有一点不同,我是始发站上车,总是有位子坐,他在六站后上车,只能挤在车门旁的角落。
他,是一个眼睛与发色都是水蓝色的少年,温柔、明净,就像我每日早上遇到他时,东方稀薄的云层中朦胧着的朝阳那般。
他叫幸村精市,是同校比我小一年级的男孩子。
我认得他,当然认得他。想来他的大名,在整个立海附中都应当是无人不晓的。才初一就任职网球部的部长兼教练、连续两年带着部员打到全国冠军、年纪轻轻被称作“神之子”、深受教师喜爱的优等生、明明画画好到在美术社也能挑大梁竟然最擅长数学……,围绕着他的传说要多少有多少。
与他同行的又是什么人呢?风纪委员长真田弦一郎、文书柳莲二、找他议事的学生会长、跟踪报道他的新闻部、以及,许多连我这种不关心八卦的人都听过名字的网球部后辈们。
他与他身边的人似乎过着非常精彩的每一天。精彩到,明明我们是同一所学校的,却恍若身处不同的次元。
我去看过今年网球部的全国大赛。决赛时学校说要去给网球部助威,各社团都要抽人去当啦啦队。本以为又会变成强制性报名的活动,送到学生会的最终名单却比想象中的人数多了整整一倍。
我也在其中,是被社团的姑娘们强拉去的。
全国大赛在东京举办。去那儿的一路上,姑娘们彼此调笑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自己的意中人,又问我说:“前辈,你最中意谁呀?咱们学校网球部个个都是神颜不说,一个个又那么有性格,凑起来都能搞个乙游啦!”
“我对网球部了解的不多。”我含混道。
“啊,你去年不是……?”其中一人错愕道。还未及她问完这句,另一人已插进话来:“这可不行啊!一会儿还要看比赛,你这样多没参与感?”
姑娘们又嘻嘻哈哈起来,掏出前周的校报,指着网球部专栏的照片一个个地给我科普,说这人叫什么,他的得意技又是什么,如数家珍般,详细到我根本记不住全部。及到后来,我脑中乱成一团,只能混沌地点着头,眼神却逐渐聚焦到专栏最中间的那张照片。
那就是他,幸村精市。实际上在姑娘们问我那问题的时候,他的名字已经突入我的思绪。
我,是立海附中园艺部的部长。学校里有一部分的花花草草是我侍弄的。
后辈姑娘那瞬错愕的原因我知道,她未问完的话我也知道。去年,也就是网球部这黄金一代开始大放异彩的那年,网球部周围的花草是我负责的。
换句话说,每日空闲时间都在球场边来来回回的我,没可能不清楚他们。
含混着那个问题的原因无非是我不想回答。因为只要我回答了,那个名字就会在她们的几重套话中不经意地出口。再往下追问,便会牵扯到一些陈年旧事。那事对我来说,颇带了些尴尬的意味,虽然以幸村君那般忙碌而言,早已把那段过去抛却到了记忆深处也未可说。
没错,我与幸村精市曾有一段小插曲。我认得他的时机,其实比这学校的绝大多数人都要更早一些。
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直到现在,我仍能清晰地忆起那日的一点一滴。
那日是立海附中开学的日子,早樱含苞,神奈川的暖风捎带来清新的海洋气息。与开学有关的一切活动都是在礼堂举行的,上午是开学式,下午是各社团的招新宣传。我蹲在园艺部的宣传桌下摆弄着一会儿要展示出来的盆景,一回头,恍然看到个小‘姑娘’。她灵动、俏丽,扑闪着一双灿若寒星的眼眸,饶有兴趣地望着我整理花草。
立海附中社团有大几十个,园艺部属于不受欢迎的那一种。正当年纪的小少年,多幻想着自己能大放异彩的模样。无论是体育或是文艺领域都能给他们提供展示自己的舞台,但园艺部不能。
园艺部的日常是伺候花草。我们的活动范围在草场上、花坛里,修剪灌木移栽树苗更换应季花朵就是我们的部活,我们甚至承担了许多在别校本该由校工负责的工作。体育社团活跃在赛场上时,我们在挖泥土,文艺社团一曲终了收获满堂彩时,我们在挎着和小臂一样粗的水管子搞灌溉。去年整个部只招到我一个新人,差点被下废部令,今年学生会特意来下了通牒,说再招不到人,园艺部到我这届就正式废止。
思前想后,前辈们想到搞“虚假宣传”,先把新人哄骗到手再说。所谓“虚假宣传”,正是我背后的这些盆景。
我家是经营花卉大棚的,这些盆景都是我从家里的大棚搬来的。自小随着父母与花草打交道,耳濡目染,也乐在其中。我情愿来园艺部当苦力的原因正在于此,背后的盆景,有一半也正是出自我手。
那‘姑娘’唇角含笑,瞧着我刚摆弄好的山茶花,抬眸,望向我的眼神就多了几分试探:“山茶的花期要更晚些吧?前辈,园艺部有大棚吗?”
我大惊,她竟然瞬间看穿了我们的破绽!
立海附中哪里有温室大棚?这种事一眼便知,甚至用不着打听。我不知该如何辩解,禁不住慌乱起来:“虽然学校里没有大棚,但这些花着实是我在照顾,所、所以算不上欺诈。况且,今、今年春天也确实有往学校移栽山茶的计划!”
她望着我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了。我飘忽着视线,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嗫嚅起来,只能结结巴巴地从唇边挤出声音:“……对、对不起。”
她愣了片刻,抿住了嘴唇。随即眼睛弯了起来,嘴唇也越抿越紧。
“噗,哈哈哈哈哈哈!”她还是没憋住,放声大笑:“您是前辈,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啊?我只是随口一问,又没想较真。前辈大可以糊弄过去,竟还会这么认真地对我解释,您真是好可爱呐!”
我双颊染成了一片绯红。
“可爱”一词在此境况,我还真拿不准是什么意思。毕竟我本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又在新生面前露了怯。只能眼睁睁地见她笑我,好像我才是新生那般。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容貌。
她的发色是湛蓝的,瞳孔也是湛蓝的。那湛蓝通透到像无垠的海,我倒映在她的瞳孔,又好似徜徉在万里晴空中。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
两个男孩子远远地朝这边过来。其中一个凛冽少年隔着几米就与她打招呼:“幸村,我们都报完名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报名有一下午的时间,现在人多,过一会儿也无所谓。”另一个沉稳少年替她答道。
我这才回神过来自己在这儿的意义,忙不迭地招揽她:“小姑娘,你也是喜欢花草的人吧,要不要来我们园艺部?盆栽和园林景观我都会,你想学什么我都能教!对了,我最近还在研究生态缸,雨林植物我也会养!”
“小姑娘……”面前的三个人同时眯起了眼睛。
“你是在叫他吗?”沉稳的那个指着幸村问我。
“是……吧。”我察觉出不对劲,不禁猜想到一个相当离谱又十分失礼的可能:“你、该不会是男…男……”,若这“可能”是真的,那还真是够难为情!
“我是男生啊。”他接话道:“我叫幸村精市。”
“啊……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你太、太漂亮了。”我话不择言,慌慌张道歉道。
他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弯弦月:“我说了,您是前辈,没必要对我道歉呐。况且能被说好看到像女孩子,对我来说,也算是让人开心的夸奖。”
两句话间,他不动声色地为我解了围,场面总算是没有那么尴尬了。
“去报名吧,幸村。网球部那边人也少了。”凛冽少年道。幸村精市朝我挥了挥手,随他去了。园艺部招个新人多不容易,我怎忍心煮熟的鸭子飞了?紧忙追上前去:“幸村君,你还是来我们园艺部吧。立海网球部训练很累的,所有社团里早上第一个来晚上最后才走。有一半报名的人不到半个月就会退部。”
“我知道。”他点头:“但我就是为了打网球来的立海,我一定会去网球部。”
每一个报名网球部的新生都是这样说的,还没入部就喊着自己的雄心壮志,说什么半年当上正选一年打进全国。网球部是全国水平没错,但都是汗水浇灌出来的。论训练强度,立海网球部说自己全国第二没人敢喊全国第一。校报曾报道过他们的训练表,我只看那填得满满当当的表格都冷汗直流,更别说自己去践行了。
尤其……,眼前这位叫幸村精市的男孩子如此秀丽,瘦削,连个子都与我差不多高。我着实不信他能在网球部发挥所长。
“你等等!”我还是不忍放弃,急跑回宣传桌后抱出那盆山茶送他。栽山茶的花盆很大,我抱着这盆花都摇摇晃晃的。当是对把他误认成女孩子的道歉礼也好,当希望他网球部退部后能考虑下我们部的贿赂也好,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他能收下。
宣传桌后有绮丽的百花。但百花中,唯有这盆是我从种子起亲手带起来的。我钟爱它,但明艳的花儿本该配耀目的人,我觉得幸村精市极其称它。
“这花也太大了。谢谢前辈的好意,但……”“谢谢前辈,我收下了。山茶不娇贵,但养得好看却不容易。您一定是尽了心力照顾它的。”幸村笑着打断沉稳少年的拒绝,毫不费力地捧起那盆花。
我诧然,他的力气竟然有这么大。
及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对他一无所知。除了一眼便知的容貌上的美之外,我对他的一切解读都出自自己的刻板印象。
那日,靠我那些花朵,还真“骗”到了些摇摆不定的学生。园艺部总算暂时解除了废部危机。
半个月后,我被分配到管理网球部周围的花坛,学生会特别要求往上栽种山茶。移栽花卉时,我才听闻到幸村君与另二位少年早在小学时就十分有名,入部便打赢了一众前辈成了正选。放眼立海大所有社团,这种事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球场上,幸村精市总是被围在人群最中间的。他海洋般的发丝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他爱弯着眼角,连唇边都蕴满了笑意。他总是和煦的,让人只看着都会心情大好。我觉得他极适合“笑靥如花”、“巧笑倩兮”之类的词,却发觉这又是形容女孩子的,可他着实就是这样漂亮。
那株山茶果然配他。
我就那么遥望着他,久久地望着他,望地出了神、入了迷,望到我忘了自己还在修剪花卉,手里的园艺剪都停了下来。
他结束了与众人的对话后忽地把视线转向这边。我还在直直地看着他,一时反应不及,视线相交的瞬间,两人都各自愣了几秒。他对我挥挥手,露出了比刚才还要明亮的笑。
我的脸骤然红了。
我下意识地游离着视线,连人都慌乱起来,当即把头转向了他看不到的另一方。
这份慌乱的缘由是什么?我弄不明。“你在干嘛啊!你是前辈啊!你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们不是认识吗!?”我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心想果然还是该回他一个微笑,转过头去,他却已经又被另一波人围起来了。
我错失了回应他的机会。
那一年我一直在网球部周围的花坛里活动,听围观的同学讲着他们的种种传说,却再也没能与他打上招呼。起先并非因为我不想,而是他总忙着训练,大抵是没什么机会关注到我这边,及到后来,尤其是第一个夏天他们打到全国第一之后,网球部被捧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成了部长,成了英雄,幸村精市已不再是与我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也再没有望向他的勇气了。
我,是我们那届园艺部唯一的独苗,第二年春天,无论我想或不想,还是扛下了部长的担子。为了避免废部,又不想再行“哄骗”之事,我开始改良部活,开始把培育时下流行的生态缸作为主要活动,以此在宣传会上吸引了比以前五年加起来都多的部员。之后,我联系学生会办了几场展会,自此园艺部摇身一变,成了在立海附中叫得上名姓的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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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