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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战后的西伦照样繁华,剧场、旅馆、妓院,这些该繁华的场所一切照旧,战争没有带给他们分毫损伤,似乎什么都改变不了它们与生俱来的奢靡,来来往往的富人们在这里醉生忘死,夜里点起的灯火足以照亮整个西伦。
这个时候,一瓶葡萄酒的价格是战前的八十倍,一片面包的价格被哄抬到了战前的十倍,常人的收入却仅是战前的百分之一。
然而,当金萨剧场深沉厚重的帷幕缓缓拉开,轰轰烈烈的掌声响起,一场高雅的戏即将上演时,没有人会在意到这些。
兰斯拉了十五年的小提琴,我俩青梅竹马二十年,时光如水,二十年过去,他却从未单独拉给我听。
现在我有幸听到了,不止是我,西伦城里这些暴发户的女眷们,落魄贵族的夫人小姐,还有包厢里坐着的那些新兴皇亲贵胄,都有幸听到了。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像是不甘,又有点怅然,还有一点幸灾乐祸。
高高在上的瑟林·布什之子,目空一切的布什家族长子,冷漠无情的兰斯·布什......
也有今天。
月色漫长。
幕布下的阴影渐渐褪去,昏黄的灯光轻轻洒在他身上,烫着衣服上白金的滚边熠熠生辉,就算是到了今日,他也仍然像是太阳底下矗立着教堂里,那经名匠之手精雕细琢出来的美丽花纹。
阳光总是金黄色,教堂总是灰白色。
他的眼睛,总是漾着海一样朦胧的深蓝。
我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大皇子在我旁边玩着一只灰白的老鹰,在安德鲁的推荐下,我抿了一口这里的酒,那感觉并不美妙。我便重新将眼睛放在兰斯身上,他忽地仰起了头,向这里看过来。
这酒如此低劣,我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兰斯的眼睛蓝的很沉,眼神里一向毫无情绪,我却敏锐地从中察觉出了一丝厌恶。
曾经,我常常为他这样看我而感到难过。
布什家族的势力如此庞大,他们的荣耀足以让皇室以外的所有人向布什这两个字低下他们昂贵的头颅,艾默里奇家族根本无从比拟,我的父亲便时时迫使我向他奴颜婢膝,我便屡屡向他俯身屈首,但他却待我以冷漠。
他待我冷漠,他周围的人便也待我冷漠,这冷漠让我极其难堪,但我却不能还以冷漠。
我的血管里流淌着艾默里奇家族的血液,暗金色的玫瑰自出生起就牢牢地占据了我心脏处的位置,家族的徽章不仅镌刻在我的身上,也将永远地刻印在我的心上。
生生相息,荣戚实同,休戚与共。
皇室权杖所指的方向,就是艾默里奇家族的方向,艾默里奇家族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身为艾默里奇家族的长子,我的一言一行都与皇室荣光能否照耀在艾默里奇一族上有关。
我一旦有错,就是整个家族的过错。
我不能错。
我必须忍耐。
“唔,真美。”大皇子夸了一声,声音很轻。
“听说金萨剧场的老板特意花了大价钱给他定制的一套服装,独一无二,价值金萨整个剧场一月的酒钱。”安德鲁喋喋不休,“诺因,这酒你不喜欢吗?金萨特供,五千金币一瓶!”
安德鲁不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不喜欢这种酒的人。
“不错。”我说。
安德鲁对我致以微笑:“那就好,我的朋友。”
兰斯演奏的这首曲子,前奏仿了那首战后新编的仪仗曲。
“曲名是什么?”大皇子一双灰蓝的眼睛扫向安德鲁。
安德鲁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看向身边的侍女。
“就是那首新编的《西门》,后面大概是他自己临场改编了。”安德鲁过了一阵才回应。
不怪他如此陌生,这首曲子里头应有的欢喜,只在开头亮了个相,紧接着就被拉琴的人生生掐死,那点欢悦在后续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似是根本不存在过。
透过繁杂的流苏,我低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金发里点缀着几枚水钻,正闪烁着多余的微光,几片新叶托着它们,因为兰斯的冷淡而纷纷零落。
对我而言,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
兰斯从来不允许有人低头看他,没有人被允许俯视布什家族的长子,就在前两个月,没有人能够这样明目张胆地俯视这位闪耀的布什之子。
就像没有人能听到他高贵的琴音一样。
一种诡异的静谧在金萨剧场漫了开来,这些人一定开始怀疑,自己花大价钱买的《西门》,期待许久的欢畅快活,到头来,竟然是首抑扬顿挫,歌颂死亡的送葬曲。
看来那不经意的一眼,对他有很大影响。
两年前,我弟弟那声嘶力竭带着血味的喊声,他都毫无影响,如今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竟然能扰乱他珍若生命的琴音,改变里头应有的味道。
我真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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