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作为一个哥哥》

作者:逗号人生

从吃饭的角度而言,不管是回忆里的凯因,还是现实中的铠,第一筷子似乎永远都是芋头焖牛肉……
  尽管他仍然做足了两荤两素一汤。
  第一次尝试在梦里做饭,百里守约直觉他是不能下筷子的,所以只是撑着下巴看着剑客逐渐从细嚼慢咽发展到狼吞虎咽。
  角楼和某次他去过的城堡二层不一样,那里有很多淡忘的回忆和模糊的角落,而他待在这个角楼里,却没有一丝违和与陌生,它突然出现在梦境里,分毫毕现。
  为了避免剑客不自在,他只端详了一会,便靠在窗边,想看看梦境里这永恒不变的夜色。
  他推开窗,一口沙子喂进了嘴里。
  熟悉的味道。
  “这……”他有些惊诧地回头,又跑出了角楼,角楼外仍然是明月当空,夜色如水。
  只有角楼里的那一扇窗户,能看到烈日下染血的城墙,弥漫的风沙,以及那扇窗户所能看到的一切。
  对于为什么这里会发生变化,他心里隐约有所猜测。
  但也只是猜测而已,他要尽快让铠恢复过来。
  但这里的主人是凯因,他要去哪里找他的哥们呢。
  经年的风沙永不停息地在边关吹拂,长城外是熟悉的荒芜,却也是不变的辽阔苍茫。
  百里守约在窗边没思索多久,凯因就已经抬起了头,但也仅仅只是抬起了头,他捧着饭碗,视线越过了窗前的人,一眼就到看了于他而言短短几瞬却绝不会认错的景象。
  城墙外黄沙漫天,城墙内低矮而整齐的军营,还有近在眼前缓缓升起的炊烟。
  东方的世界。
  凯因捏着用得并不算熟练的筷子,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转身离开,闭着眼低下头,权当做一场幻境。
  这不属于他。
  但他目光留恋,神思难返。
  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地看过外面的世界了。
  他自罪恶的血脉中诞生,于一场邪恶的祭祀中偶然间被剥离了出来,自此永远留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一遍遍重复着过去的罪孽,也承受着终将一世的孤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去回忆自己诞生的时候,在那之前他是凯因,在那之后,大约他只是一段拥有前半生的记忆罢了。
  那些掌握着咒术还打算拿小孩子献祭的山羊角大约不知道,那个自投罗网变成上古魔铠祭品的男人,早已身负传承千年的血脉诅咒,甚至杀了无数人,其中包括罪大恶极的强盗,妄图挑战的傻子,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最终祭品变成了宿主,而这个孤身前往东方的男人却不能说毫发无损,因为记忆遭受侵染,在两股不同的魔道能量互相抢夺身体的时候,他被一分为二。
  后来他会附着在被召唤的魔铠中,也能透过那副躯壳感受着,也杀戮着。
  被称为铠的男人,不了解,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也许会把一切失常与失控,归咎于不具备智慧的魔铠,和经年沸腾不熄的血脉之火。
  因为他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惨烈的战争,血腥的杀戮。但他也渐渐意识到了,为什么每次回头,都会看到一个瑰红的身影,在更远的身后,是陈旧高耸的城墙。
  “要保护她,她又冲得那么靠前了。”
  “队里已经死了两个人,其他人不能再战斗了。”
  “城门破了,我就没法在这里生活了。”
  ……
  一度都是这样的声音,不仅仅在他出现在魔铠中时不断在心头响彻,在他与世隔绝的时候,偶尔也会突然冒出来,仿佛提醒着他,那个忘掉一切的男人,现在的要做的事情很多,也很单调。
  他就像是一个极度冷静的旁观者,从脑海中偶尔会共通的某些念头中零零星星地,拼凑着那个东方的世界。
  也知道了那个他被称作“铠”,是铠甲的铠。
  是守护。
  ……  
  这一度让他十分不悦,有机会出现的时候,常常想要大开杀戒。
  总是没能得偿所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失去了一切的他,却拥有了顽石一般的意志,难以撼动半分。
  于是他渐渐不愿出去了,那难得的阳光,以及久违地提剑厮杀的感觉,似乎都让他再也提不起兴趣。
  而被称作铠的男人,更加谨慎而克制地维护着那样的生活,召唤魔铠的频率已然不复从前。
  就这样殊途同归,各安于现状。
  偶尔他和他都会想,这样就是一辈子了吗?
  ……
  他活得更加封闭,所有的消息都只来源于附身魔铠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个他总在心里默念的话语。
  时间长了,他就可以置若罔闻了。
  但从某一天开始,忽然有了很多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武器。”
  “眼睛,耳朵。”
  “尾巴。”
  “东方还有这样的食物吗?”
  “花木兰叫我看着他。”
  “他的厨艺真好。”
  “他的包扎手法也很好。”
  “……他真好。”
  ……
  是那只翻墙逃跑的家伙。
  所以呢?只不过是继花木兰和那群行动迟缓的队友之后,又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累赘而已。
  “他在找弟弟。”
  “他应该不是阴险之人。”
  “要帮他。”
  ……
  那段时间,“报答”两个字像苍蝇一样嗡嗡响个不停,即便那人想要掩饰这样的心情,心底里的秘密于他而言早就一览无余。
  报答?什么报答?
  “他生病了。”
  “他在看我。”
  “……要离他远点。”
  ……?
  琐碎的杂念与日俱增,让他也无端烦闷起来。
  那一天,他感受到了魔铠的出现,随即出现在狼藉的战场中央。敌人不强,但数量太多,他一边了结那些咆哮着扑上来的魔种,一边分心注意着身后的情况。
  眼睛,耳朵,尾巴。
  是这家伙啊。
  混血魔种。
  假如杀掉会怎样呢?
  这么想着,他一剑穿透了想要咬断那家伙脖子的魔猴。
  他移过剑锋,对着混血魔种的脖子。
  “你是要向我证明即使手臂和掌骨受伤的你依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四肢健全的我吗?”
  他忽然有种错觉,此刻不知道面前人是谁的家伙,也许是在和他说话呢。
  但受伤的不是他,即使他能感觉到躯体的伤痕正在逐渐修复。
  为什么不能杀掉眼前这个血液中同样流淌着魔道气息的混血魔种,就像以前做的一样呢?
  是因为“他”不想,还是他也不想呢?
  混血魔种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那在长剑下白皙的脖子不再敢肆意妄为,银白色的头发在剑芒下流散着奇异的光芒,那双红瞳中浮现出一丝迟疑。
  “铠?”
  你会这样疑惑,是因为我和他不一样吗?
  他忍不住这样想到。
  他松开剑柄,不去理会四周幽幽闪烁的窥窃目光,俯身想要把这只混血魔种捉住。
  小家伙怕了。
  索性就更怕一点好了。
  如果我会因为“他”的执念而无法下手,他也绝不会只甘心从旁守候。
  他很快便回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自嘲地一笑,一定是过分无聊了。
  ……
  这个插曲还没来得及遗忘,月光下就出现了那个绝不可能现身的人影。
  名为百里守约的混血魔种,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又是怎么进来的。
  算了,赶紧出去。
  ……
  三番两次。
  还喝醉了跑进来。
  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说一些难以理解的话。
  赶走。
  ……
  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觉得,那个家伙好久没进来了。
  ……
  现在的他看着与他一线之隔,却永远也不会属于他的世界,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他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甘。
  只是同样单调的景象,黄沙千里,城头染血,坐着同样单调的事情而已,为什么呢?
  只是一个脾气硬得不行的女人,一群叽叽喳喳的军人,一院子不同的邻居罢了。
  只是……
  他轻扫了一眼站在窗框边轻轻摇着尾巴侧着头故意不看他的混血魔种。
  在打什么主意。
  “你在找什么?”他问。
  像是突然被扯住了尾巴,混血魔种难得露出呆滞的神情,而后有些懊恼地别开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混血魔种皱着眉,斟酌着轻声问道:“你……看到他了吗?”
  他的心就这样沉了下去,蓬勃的怒火转瞬攀升。
  “你不是进来找我的。”
  你是来找他的。
  “没有,我没有骗你。”混血魔种有些着急,却并未心虚,“这段时间的确事情太多了,早晚我要来找你,我来找他,也是因为有了解决事情的契机。”
  “嘘。”
  他靠近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微微发颤的混血魔种,“我不听。”
  银发魔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可能有些误会。”他低下头,看着分明妖冶却不见邪性的红瞳,“我不喜欢给谁忠告,但我记得我提醒了你几次,别再来了,不管什么理由。”
  ……
  那一瞬间混血魔种的神色大约可以称之为有苦难言,里外难以做人的他急得直冒汗,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和面前的剑客近乎是紧贴着站在一起,他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绪,重组了一下语言:“如果说之前我还会觉得你们相差甚远,现在我已经能感觉到你和他本就是同一个人。”
  剑客只是不言不语地将目光从混血魔种的眼睛移到冒着汗珠的鼻尖,因为情绪泛红的嘴唇,和有些熟悉的白皙的颈侧。
  看起来——
  “很好吃。”他说。
  因为话题扭转的速度太快,混血魔种只来得及看一眼桌子上被消灭大半的食物,习惯性地微笑道:“因为是你喜欢吃的啊。”
  剑客同样微笑着,这让他看起来又有了几分当年魔道家族长子的气度,在父母兄弟面前,他总是这样的:“是么?我想他也会喜欢。”
  语毕,剑客俯身埋首,咬住了那段颇为光洁的脖颈。
  温暖,又柔韧。
  “……!住手!你做什么!”情形已经跳过了可以高度警觉的阶段直接急转而下,但混血魔种却没有半分手段可以推开面前这个人,哪怕他已经忍不住要上脚踹了。
  不过眼前的剑客不管是战场经验还是斗殴经验肯定都远远领先于他,不然怎么可能那么顺水推舟地在他踹出去之前就把他绊倒!
  没有任何一次出警经历会让已经阅历深厚的前任缉毒警察惊慌失措到这样的地步,除了冒汗,被压得无法呼吸的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因为急热而升腾的水汽……
  下次无论如何,都要警惕这个社会边缘人格……
  正在咬牙切齿计较着秋后算账,他们身处的角楼却莫名开始晃动,好像地震了一样。
  “别咬了!”混血魔种气急了,索性抽手想要卡着剑客的脖子帮他清醒一下,只是角楼震动得更加剧烈,两人一时间纠缠不清,剑客间或还替他挡掉了桌上飞过来的盘子……
  他总算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于是大声呼唤:“阿铠!你听得见吗?!你在哪?!我和木兰姐很担心你!”
  剑客撑起身,漠然地看着即将破碎的场景,他在剧烈晃动中站起身,也伸手拽起了混血魔种。他把混血魔种抵在窗口,望着窗外明亮而温暖的世界。
  这一方被框在窗子里的小小世界即将消失,角落里竖着一对气鼓鼓的耳朵。
  “他一直在。”剑客将混血魔种眼中的惊疑不定悉数捕捉,有些作弄道,“他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窗框碎裂,混血魔种身后便没了支撑物,他紧紧抓着剑客的领口,无可奈何地放软了口气,“他在哪?他知道什么?”
  剑客轻笑了一声,伸出手仔细地把混血魔种的双手攥住,才靠近狼耳低声道:“在这里,他无处可去,也许就在我这……不是说了吗,我觉得好吃的,是他喜欢吃的,这里没有别人,你要是再来,我是不会客气的。”
  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混血魔种毛茸茸的耳朵,在听到一声惊叫后松开了钳制的手,还顺便往窗外推了一下。
  捂着耳朵的混血魔种一时不察便一直不慎,就这样从角楼上跌落,一句发自内心的咒骂还未喊出,便消失在了半空。
  剑客自空中落下,稳稳着地,误入的景象便真的只如同一场幻梦,无影无踪,清冷的月光重新笼罩着这里唯一的身影,那身影也再无眷恋,径自将自己埋入黑暗之中。
  ……
  “你这混蛋!”百里守约捂着耳朵惊醒的时候,一眼看见的是花木兰惊讶的脸,随后是低着头闭着眼看着似乎没醒耳朵却已经通红的剑客。
  花木兰左右看了看,也注意到了细节,却没有冒然点破,只是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百里守约片刻也待不下去,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差一点就要撞上墙,没等花木兰过来扶他一把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东厢。
  花木兰摸索着下巴,刚挑起嘴角想问问正主,一回头,只剩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不会吧。”
  多大事?
  花将军思索未果,便只想早早睡觉,反正这两个人总要被她逮住,到时候再逼问。
  ……
  百里守约简单洗漱完进屋,没点灯,看见玄策被子鼓鼓,果然是睡着了。替弟弟捻好被角,他轻手轻脚地爬上自己的床,闭上眼睛毫无睡意……
  耳朵和脖子才洗了两遍……
  他翻了个身,凉水浸润过的肌肤却依然发烫。
  连心跳也已经失序。
  好好兄长和好好队友以及好好厨师长迷惑了。
  他只能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任由记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
  混血魔种就这样在自己的被窝里又把自己蒸成了一个包子。
  后半夜,他理性的那根弦总算持之以恒地找到了突破口,让他得以喘息,他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回避的。
  正如已经回放数遍的记忆的最后,他仿佛就已经触碰到这一连串事故的缘由。
  和被单方面确定的结果。
  那家伙,是真的想要激怒他,再也不让他进入那个世界。
  混血魔种深呼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不是说都是一个人吗?
  那明天铠没肉吃。
  没,肉,吃。
  数着明天要清炒几个蔬菜的混血魔种终于熟睡了。
  第二天早起准备熬粥的百里守约一推门只看到一片银灰色的衣角消失在大门口:“……?”
  结果等到睡得最迟的玄策出来吃早饭,也不见剑客的身影。
  “哥……他呢?”小红毛一边吹着碗里的热气,一边问。
  花木兰和百里守约对视了一眼,耸耸肩,表示她毫不知情。
  直到晚上,花将军才带回来消失一整天的剑客的消息。
  “嗯……他说他这段时间想出外勤,可能不经常回来。”准备刨根问底的花将军只看到一封简单的手书,字迹无误。
  百里守约:“……”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怀疑,那个骨子里藐视规则践踏礼仪,无所谓毁灭一切,冷淡到极点的混蛋怎么会和这个克制有礼,珍视同伴,一出事就只知道自我隔离的家伙是同一个人。
  但心虚就是事出有因。
  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赶走要帮忙的玄策,百里守约漫不经心地收拾着碗筷,身边的位置一下子空了出来。
  似乎每次他觉得欺负了剑客,最后都会以付出被欺负的代价收尾。
  难道这也是因果?
  占了别人的便宜总会以另一种形式回馈吗?
  百里守约凝视着手里的碗:“……没事,以前都是自己洗的。”
  以后,也要自己洗了啊。
  
  
————————Xiao ju chang ————————————
约约:那是你每天洗碗的地方(占口头便宜
铠铠:(咬住)(占口头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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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网友:发发谷的花花  发表时间:2021-12-07 20:5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