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分崩的第十五年，沈惊寒在边境的破庙里第一次握住了染血的剑。那时他还叫阿寒，是被一对逃难夫妇捡回去的孤儿，额角有道浅疤，是幼时在尸堆里爬过的印记。养父母总说他眼神太冷，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却不知他每夜都会梦见朱红宫墙塌落的火光——那是辉月王朝覆灭时，他作为景侯幼子，藏在宫车暗格里亲眼所见的最后景象。

乱世里人命如草芥，养父母为护他被流兵所杀的那天，阿寒在尸体旁枯坐了三日，起身时眼里最后一点暖意也熄了。他在废墟里挖出那块刻着“景”字的玉佩，终于肯承认自己是谁。也是那天，一个戴着银面具的人找到他，递来一卷兵书，说：“凌渊阁知道你要什么，而我们要的，是让辉月重光。”

没人知道凌渊阁是什么来头，只知他们消息通天，总能在沈惊寒最窘迫时送来粮草，在他被诸侯围剿时递上破局的密信。他从收拢流民开始，用一把刀、一身狠劲拉起支队伍，队伍里多是和他一样的孤儿，喊他“寒哥”，信他能劈开一条活路。他治军极严，却会把仅有的干粮分给伤兵，会在攻下城池后先赈济灾民——这让他的军队渐渐有了名号，也成了各路诸侯的眼中钉。

有人骂他是前朝余孽，跳梁小丑；有人惧他用兵如神，称他“寒刃”。他打了七年仗，从边境打到中原，脚下踏过尸山血海，身边换了一茬又一茬弟兄。凌渊阁始终像影子般跟着他，时而相助，时而设绊，他知道彼此不过是互相利用，却也在某次被暗箭射穿肩胛时，接过了阁中女医递来的伤药，那句“小心”里藏着的关切，让他恍惚想起养父母的声音。

决战在旧都门下打响时，对手是占据皇城最久的北境王。沈惊寒单骑立于阵前，扯下头盔，露出额角那道疤，扬声喊出当年景侯府满门被冤的真相。城楼上的守军有不少是前朝旧部，听见“景侯”二字，手中的箭竟齐齐垂了下去。

破城那日，沈惊寒没穿龙袍，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铠甲，走进早已荒败的景侯府。凌渊阁的人来辞行，银面具下的声音有些喑哑：“新帝已找到，是先皇流落民间的侄孙。”他点头，从怀里摸出块磨得光滑的木牌，是养父母生前给他做的平安符。

后来天下人都说，摄政王沈惊寒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废苛政，斩贪官，让四分五裂的国土重归一统，却从不笑，也不谈及过往。只有在每年养父母忌日，他会独自去边境那座重修的破庙，呆坐半日。庙外的桃花开了又谢，像极了他少年时，养父母总在院里种的那株。

辉月的年号重新亮起时，沈惊寒站在宫墙上望着万家灯火，指尖摩挲着那块“景”字玉佩。当年的孤影早已长成撑天的树，只是偶尔风起，还会想起那个叫阿寒的少年，曾以为活下去，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