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罗曼史·宫城x老师]人死不能复生

　　彼此都知道，话只能说到多白，否则对方真的会翻脸。到了这把年纪就会觉得专心一意的去做某件事很傻。终归一句话，人际关系就是要若即若离。大家才能够和平共处。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学会察言观色。”

　　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我不希望别人踏进我的领域——我最讨厌把关系搞得很复杂。

　　已经三十五岁，也结过婚。但被前妻以外遇为结果而告终。依然独身。以为自己再见她多多少少会有些烦躁，产生一些情绪，却发觉自己无动于衷。在沙发上坐下，前妻拿她所要的东西，点上一支烟，拿起报纸，平常的说了几句。她背对着我，抱着东西，说起对我是有感情的。我想要嗤笑，她却先一步责备我“漠不关心”，对她连“讨厌”程度的关心都没有。她走了。

　　我继续看报，却终是拉开抽屉，掸了烟灰，拿出了那张照片。算是唯一的合影。自己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少年面孔。你挂着笑，在旁。

　　我始终记不清你的脸了。记得波涛声，白皙手指，樱花粉的毛衣外套，飞舞的花瓣……好黑。你坐在轮椅上，穿着长裙，长发挽起，不记得你的神情。浅浅地，你说：“宫城。”少年的自己长外套在风中飘扬，风卷乱了头发。温柔地，你说：“谢谢你，愿意爱上我。”天空如此阴暗，好温柔的一句话。而风中的我，能做的只是不断哭泣。

　　再听到时，是他们把洁白单子盖在你身上之前。而我只能坐在你的病床前，抖动肩膀，默默抽泣。“谢谢你，愿意爱上我……”

　　忙用手背掩住唇，并不是“漠不关心”，而是，刻意不去关心。

　　你说，我的想法有错吗？

　　就算两个人再怎么如胶似漆，世界上不可能有永远不变的感情或爱情。总有一天，还是会分离的。我这个人没那么乐观到有办法在失去爱人之后封印过去，寻找另一个类似的归依，彼此忘却伤痛——话虽如此，我也无法允许自己关在壳里，永远被过去囚禁。

　　所以，我选择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想。只要习惯压抑感情筑起一道围墙，就好了。

　　act①

　　年少的我，话说得冠冕堂皇，事实上却什么都办不到。不考虑对方的感受，就旁若无人地踏进对方的世界。每每想起，便坐立不安。松了领带，仰靠在沙发上。

　　也许我是一个“得过且过”的胆小鬼。

　　对了，我从那个时候就——

　　推着轮椅，你的长发静静散在背部，偶尔有发丝撩过我的手指，柔软又有些酥痒。

　　一时不受控制，“我喜欢……老师。”我顿住了。

　　你明明是病人，却惊叫“……你……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你跟我可是师生耶！”

　　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我那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继续。“你不是已经离职了吗？”

　　你用平静的口吻，正色道：“就算离职了，我们的角色还是不会改变。”你的发被风温柔抚起，“那就改变看看嘛。”真是异想天开的答案。但那时对我却珍贵无比。

　　你无话可说。我隐约感到你皱起眉头，“真是的！你到底懂不懂？宫城，我比你大十岁。而且，还离过一次婚。”那语气愈发黯淡，“更何况……我病得不晓得还有多少日子能活……虽然现在很精神。”

　　我眯了眯眼，“就算老师死了，我也喜欢你。”

　　无药可救了。话说到这份上。那时，确实在一心一意喜欢你，接近你。管他什么社会角色，管他什么别人的眼光，当时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是，专心一意的，爱着你、爱着你、深深爱着你——真心希望对方也能对自己有同样的感情，那将是……

　　墨蓝的海浪，淡粉樱花，灰色的天。你低下头，我看不到你的脸。用手握紧了椅背，指关节泛白也不放开。我良久才再开口，“……前阵子的模拟考，我的古文拿到了满分。”你并未答话，“我想像老师一样当老师，所以拼了命地用功……

　　“我想跟老师念同一所大学……

　　“……我希望能更接近老师。”

　　从头至尾，答话的只有海浪和自己的余音。还是要说下去。

　　“因为我，喜欢老师。”年少的自己以为，只要努力，只要向那人走去，就一定能接近对方，却越发遥不可及。

　　你最终以最残酷而绝望的，给我回复。

　　于是再也无法相信感情。

　　act②

　　你曾对我如此说，“宫城，要是我死了，你要快点忘记我哟。”不负责任的轻快。

　　我惊慌失措，“什……！你在讲什么啊！不要开玩笑！这种事情不能拿来说笑的！”我从没意识到摇摇欲坠的境地，害怕你会突然消失……

　　“我才没兴趣开玩笑呢，笨蛋。”

　　“不要这么说！我……！”

　　你听见了却不在意的说下去，“我啊，很希望宫城能够得到幸福，所以，如果我的存在会变成你的包袱，就请你把我忘了。”你略带自嘲，又用祈求的架势，说，“你能够理解我这种微妙的少女心吗？”

　　“什么少女心，我才不了解……”只要不听懂，你就永久存在的，对吧？

　　“我很喜欢你。我希望你的眼光永远都是向前看的。”你这么说过。

　　你脸上蒙着白布。你一定还活着……下一秒，一定会坐起来的。一定会的。

　　“谢谢你，愿意爱上我……”

　　现实的残酷，无情的横摆在我面前。

　　——追根究底，[感情]不过是种没有形体的东西。

　　围巾遮住了我的下巴，刘海挡了眼睛。我迈不开步子。

　　认为自己真挚的心愿总有一天能传达给对方，这种想法本身就是自我陶醉，我并不是那种勇敢到总是昂首阔步的人。话虽如此，我就连躲在自己的壳里，斩断与外界联系的勇气——也没有。

　　我完全哭不出来，眼睛好像看不见了。也听不到了。我将在一片黑暗的无声世界了。

　　有人对我说，“宫城同学……请你把我女儿忘了。”

　　我微怔。

　　你父亲表情哀戚，母亲则一直在抹泪。两人透着悲伤的气息。我无动于衷。

　　“很感谢你这段日子陪在她的身边。对于你的心意，她真的很高兴。

　　“但是，你年纪还轻，我们希望你能够忘了她，往后幸福的过日子。”

　　——为什么，这样子我很好。

　　“相信她地下有知也会很庆幸看到你这么做的。”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那丧礼或是扫墓的话……”我淡淡开口。

　　“当然很欢迎你参加，我们想说的是……

　　“……我们知道，宫城同学是真心爱我们女儿的。”

　　——如果把你忘了，我就能够拥有幸福的人生吗？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怜悯又哀恸的表情，

　　“宫城同学……

　　“…………………………

　　“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啊！”

　　万念俱灰。

　　眼泪毫无预警的流下来了。心脏疼的要裂掉。可我能够做的，就只是站在原地，任泪水充斥了脸。是过度悲伤，将我吞入你的末日中。我垂着肩，眼泪顺着下巴低落到了地面。

　　——对不起。让双亲不得不说出这种话。我很抱歉。

　　——但是，我无法理解。

　　——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快要把我压扁的情感就会消失吗？遗忘真的能够为我带来幸福吗？

　　——如此深深地爱着某人，对方也同样爱自己。即使如此，一旦一方不在了，我就把你给忘记，难道不算是背叛了你吗……？

　　act③

　　每年都为你扫墓，错开你的双亲。

　　你的墓要走过长长的石阶，两边是绿草，夹杂着满地鲜花。四四方方的墓，可以看到花树，还有海。

　　唯一的阳光明媚。

　　三十五岁的我，已经不再是幻想的年纪。自从你过世之后，我也曾同他人谈过不算浅的感情，后来也结婚了，却因为忘不了老师，最后以离婚收场。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再也无法进入外界，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怀抱着对老师的思念活下去。

　　那时的我，脸上满是咸涩的液体，向前踏出一步的话，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呢？搞不好，那是会让我悔不当初的事。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自己，有能力，可以承受这一切，有能力，可以超越这一切。

　　老师，我真的，曾经非常的，深深爱过你。

　　不甚温柔的，受了委屈要加三倍还回去，和叛逆的我针锋相对的你。

　　你看，这浪没有停，树还生长。

　　你走后，似乎阳光晴朗了。

　　act④

　　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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