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烬青鸾劫

　　晨雾还未散尽时，樱霜已经站在祭坛第七层玉阶上。青玉铃铛缀满九重檐角，在霞光里晃出细碎的冰纹。她伸手接住飘落的青灵草花瓣，碧色汁液顺着指缝渗入腕间银铃，铃舌突然发出不安的震颤。
　　这种心悸在三年前的月圆夜也曾出现过——那日她浑身是血地从诛魔阵归来，心口仿佛被人剜去一块血肉，而青鸾山主正用云锦帕擦拭蟠龙杖上的血迹。
　　"时辰到了。"奶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三千青丝衬着玄色祭服，在晨风中像张开的鸦羽。当蟠龙杖第三十九次叩击祭坛中心时，樱霜忽然听到琉璃碎裂的脆响。
　　供奉在玄冰玉盏中的青灵草正在消融，碧色光华如同被无形之手撕扯，化作流星坠向西北方。樱霜的冰绫刚触到结界裂痕，魔气便顺着绫纱攀上指尖，在心脉处灼出并蒂莲形状的伤痕。
　　"是魔渊的噬心咒。"奶奶的蟠龙杖重重顿地，檐角青玉铃同时炸成齑粉，"三年前漏网的孽种，竟敢来偷镇山灵物。"
　　樱霜捏诀的手顿了顿，腕间银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这串摄魂铃专克魔物，此刻却像被什么牵引着，铃舌不断撞向西北方。魔渊方向的天空泛起赤潮，恍若谁撕开了陈旧伤疤。青鸾山的朝霞染着血光。
　　樱霜攥紧手中冰绫，望着祭坛上破碎的结界。本该供奉在玄冰玉盏中的青灵草不翼而飞，只余几片碧色残叶在风中飘摇。她抬手抚过结界裂痕，残留的魔气灼得指尖发烫。
　　"追。"青鸾山主拄着蟠龙杖重重叩地，三千青玉铃同时震响，"魔气未散，贼人走不出百里。"
　　樱霜掠出山门时，腰间银铃突然发出清鸣。她蹙眉捏诀，足尖点在云海上划出流光，朝着魔渊方向疾驰。
　　魔渊入口的罡风割裂樱霜的袖摆时，她嗅到了赤昙花的香气。这种只开在魔渊深处的花，此刻却如引路灯火，在漆黑岩壁上绽出点点荧光。冰绫扫开最后一片瘴雾，玄衣男子正倚在赤昙花丛中把玩青灵草。
　　魔气凝结的瘴雾中，玄衣身影负手而立。那人转身的刹那，樱霜的冰绫险些脱手——他眉心的赤纹像极了三年前她亲手斩灭的魔将，可那双眼睛...
　　"姑娘追得这般急，可是来讨要定情信物？"沈砚晃了晃手中青灵草，唇角笑意灿烂。魔气在他周身流转，却诡异地避开樱霜所在的位置。
　　"姑娘的定情信物，果然比寻常灵草滋补。"沈砚将草叶含在唇间，依旧是保持唇角的笑意，却遮不住瞳孔里晃动的碎冰，"三年前你刺向心口那一剑，也是这般果决。"
　　樱霜看见了他手中的灵草，唤出冰绫想要拿回，可没想到冰凌却悬在他咽喉三寸处，突然被青灵草的光晕凝成冰柱。那些本该绞杀魔物的寒气，此刻正顺着绫纱反哺她的经脉，像极了重伤时有人用灵力温养心脉的触感。
　　樱霜瞳孔微缩，青灵草的治愈之力正顺着冰绫反噬而来，经脉里仿佛绽开万千冰莲。这感觉...这感觉竟与三年前她重伤昏迷时，有人用灵力温养她心脉的触感一模一样。
　　沈砚的指尖擦过她耳垂，魔气割出血珠："神女之血混着赤昙花粉，才是开启记忆封印的钥匙。"血珠坠入青灵草的瞬间，碧色光华突然暴涨，映得岩壁上浮现出被抹去的画面——
　　黑衣少年跪在冰棺前，将半枚内丹喂进少女唇间。青鸾山主的蟠龙杖刺穿他后背时，冰棺里的樱霜正因情魄离体而剧烈抽搐。
　　"想起来了吗？"沈砚突然扣住她手腕，魔纹顺着相接的皮肤蔓延，"你奶奶抽走我的情魄时，你腕间银铃还在为我流泪。"
　　剧痛撕裂识海的瞬间，樱霜看见三年前的自己执剑站在诛魔阵中。剑刃穿透的根本不是魔将，而是沈砚主动迎上来的心口。银铃在那刻迸裂，碎片扎进她锁骨，凝成如今这枚月牙形伤疤。
　　沈砚突然逼近，碧色光华冲天而起，映得他眼底猩红褪去三分，"你说，若是青鸾山主知道当年..."
　　摄魂铃突然暴起清光，樱霜本能地结印相抗，却在看清沈砚手中之物时如坠冰窟。半块双鱼玉佩躺在他掌心，裂纹处渗着暗红，与她颈间玉佩严丝合缝。
　　记忆封印轰然炸裂。
　　漫天花雨中，黑衣少年将玉佩一分为二："等说服长老，我就带你去看魔渊的赤昙花。"他指尖凝出冰晶，在漫天飞雪中开出并蒂莲，"霜儿你看，就像我们..."
　　剧痛席卷识海，樱霜踉跄着跪倒在地。冰绫感应到魔气暴涨，自发结成囚笼将沈砚困住。可她分明看见，那些本该绞杀魔物的冰刃，在触及沈砚时全部凝成护盾。
　　青灵草突然化作流光没入他心口，魔气翻涌间，沈砚身后展开漆黑羽翼。那是...堕魔的青鸾？樱霜的冰绫寸寸碎裂，喉间泛起腥甜。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终于看清三年前那道挡在她与天雷之间的背影。
　　"不要——！"
　　血色阵法在沈砚脚下绽开，青鸾山主的诛魔咒穿透云层。樱霜疯了一样扑向阵眼，却被沈砚用最后灵力推出阵外。他心口的青灵草发出璀璨光芒，魔气消散时，漫天樱花突然逆着重力升腾，凝成血色轮回法阵。
　　"双生石...种在樱花树下..."沈砚的声音随着身体一起透明，"等魂河水漫过第七个满月..."
　　最后的话语被罡风绞碎。樱霜疯了一样扑向阵眼，却被沈砚残留的灵力凝成结界阻挡。她看见奶奶的蟠龙杖化作赤龙，在沈砚周身缠出十九道血枷。魔气消散的刹那，漫天赤昙突然逆着重力升腾，凝成血色轮回阵。
　　樱霜跪坐在逐渐冰冷的风里，腕间银铃碎成齑粉。她终于想起，三年前沈砚剖出半枚内丹救她时，说的也是"等"。
　　当青鸾山的诛魔阵再度开启，樱霜终于看清血色真相：当年天雷下以羽翼护她的少年，如今替她承受轮回血咒。沈砚消散前凝出的血色轮回阵，竟是偷学禁术为她留下的生机。
　　魔渊开始落雪，却不是白色。纷纷扬扬的赤色冰晶中，樱霜抱着逐渐消散的星光走向青鸾山巅。她将双鱼玉佩埋进樱花树根，魂河水浇灌的土壤里，半透明灵茧正在缓慢搏动。
　　第七个月圆之夜，樱霜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灵茧上。月光穿过茧壳，隐约映出蜷缩的人形。她轻轻贴上冰冷的外壳，就像当年沈砚把昏迷的她抱回竹屋时，那个落在眼睑的吻。
　　魂河水漫过脚踝，带着前世的记忆渗入灵茧。樱霜望着树梢新发的嫩芽，忽然想起沈砚说过，魔渊的赤昙要与心上人同看才会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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