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夏天的湫城总是阴雨天，潮湿的空气几乎可以凝出水珠，闷热的天气让人骨头里都透着躁意。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林枝困在书店，谁能想到一来一回十五分钟的路程也能遇上大雨，林枝只能留在店里低头研究新买的辅导书。
　　前不久中考成绩下来，林枝被市一中录取，她心知肚明以她平时的成绩根本达不到一中的录取线，于是整个暑假林枝都在预习高中的知识。
　　店里老式的挂表滴答滴答地响着，林枝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7点了。
　　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趋势，林枝有些着急，马上天就黑了，可是自己还没回去，外婆一定会担心的。
　　她咬咬牙，打算直接跑回去，林枝把辅导书的袋子系紧举过头顶，正准备冲出书店，突然，一只雨伞横亘在她面前，它主人的声音随之传来：“用我的伞吧。”
　　林枝抬起头，面前的男孩身形清瘦，五官精致又立体，嘴角噙着笑，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良好的家教。
　　男孩看着林枝，又重复了一遍：“先用我的伞吧，我一会有人接。”
　　回过神来的林枝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谢谢，那我要怎么还你的伞呢？”
　　“明天下午6点还在书店，可以吗？”
　　林枝轻轻点头。“可以的，那……我先走了？”
　　“嗯，一路小心。”
　　林枝回到家已经快8点了，外婆早已做好了饭。“哎呀囡囡，雨下的这么大肯定淋着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林枝应了一声，小心地将雨伞收好，拿上干净衣服去浴室里洗澡，姥姥又回到厨房热菜。
　　晚饭依旧只有两个人，林枝和外婆聊起下午书店被困，有意地把借伞的人模糊带过，只说是书店的工作人员帮了她。
　　外婆嘱咐她下次去书店要给人家带些东西表示感谢，林枝低着头应和。
　　夜晚的风吹进窗户，带着雨后的阵阵凉意，帘子荡起荡落在空中划出流动的弧线。
　　林枝侧躺在床上，看着那把已经被她擦干挂在架子上的伞，又想到了下午他将伞递给她的样子：微微低头垂眼，睫毛颤动着，双眼皮的褶皱远山一样展开，伸出的手白皙而修长。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孩子，彬彬有礼，长的那么好看，连声音也好听的不像话。
　　他身上穿的是一中的校服，这个时间只有准高二、高三还在补课，那他应该是学长吧。林枝抿着嘴笑起来，从录取后就日夜不安的心也莫名安定起来。
　　隔日林枝早早就起床了。她翻出不常穿的裙子细细熨平褶皱，又戴上了发夹，镜子面前的女孩脸蛋微红，眼睛闪烁着细光，短发稍稍蓬起。
　　开门声响起，是外婆晨练回来了，林枝也从浴室出来。外婆看见林枝，笑眯眯地说：“囡囡这样穿好看。”林枝脸蛋更红。
　　吃过早餐外婆要下楼找她的姐妹们散步聊天，林枝帮忙着把碗筷和桌子收拾干净回到房间学习。
　　林枝下午在卧室看书，等闹铃声响起已经5点了，林枝拿起昨天装好的礼物袋子和雨伞，出门前在镜子前细细理了理头发和衣服，然后推开了家门。
　　今天倒是个难得的晴天，天空湛蓝，白云三三两两散落，阳光轻轻柔柔地洒在身上。
　　林枝到书店也才5点半，书店里只有廖廖几个人。林枝在书店里顺便挑起一本书看，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短短半个小时，林枝数不清自己多少次望向门外。
　　她再一次望向门外，这次好像有个身影从远方跑来！是他吗？林枝盯着那道身影靠近，越来越近，直到能清晰地看见他的样子。
　　不是他，林枝心里叹一口气，移开目光。
　　那个男孩却气喘吁吁地跑近她：“同学，你是昨天借伞的同学吗？我是沈云出的朋友，他被老师留下整理资料了，我来帮他拿伞。”
　　林枝有些失落但也压在心底，她把伞和礼袋一起递给他：“可以帮我把这个也给他吗？里面是一点饼干和巧克力，我想感谢一下他昨天帮我。”
　　男孩笑起来：“他说不用了，小忙而已。”说完边挥手边跑走了。
　　林枝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和手里没送出去的礼物，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林枝回到家，外婆一眼就看见了明显沮丧的林枝和她手里的袋子，外婆摸摸林枝头，开口安慰：“囡囡别伤心。人家不要咱的礼物可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人家是好人呢。”
　　林枝点点头，也默默安慰自己：“没事，至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沈云出。等开学了我一定能见到他。”
　　接下来的暑假，林枝除了在家预习又去了几次书店，但都没有遇到沈云出。
　　开学那天，林枝和外婆提前到了市一中。市一中是湫市里最好的高中，尽管林枝和外婆早到了许多，门口依然挤满了家长和学生，场面一片嘈杂混乱。
　　林枝担心外婆受不住，和外婆在门口草草说了两句就提着行李进了学校。
　　一中是住宿制，林枝先找到宿舍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和寝室里其他人相互认识了下，一起去了分班告示牌找到各自的班级，她被分在了十六班。
　　林枝进教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教室里的人来齐，班主任开始安排开学流程。
　　一切安排好，林枝就开始了每天不停地汲取知识，没完没了地做作业得高中生活，她沉浸其中觉得这样的生活充实又美好。
　　开学一个月，学校社团开始组织招生。林枝和同桌田橙一起去了百团大战，林枝对社团五花八门的招生方式十分震惊，眼都看花了。旁边的田橙突然道：“那边怎么这么多人？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林枝于是跟着她去凑热闹。
　　她走近人群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围在学生会摊位边上的女生都悄悄地说着沈云出的名字。田橙也听见了，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多人围在这，全是为了沈云出来的。”
　　林枝看她：“沈云出？”
　　“沈云出可是咱们学校的男神！长得帅，成绩好，家境也好，还是学生会副主席。啧啧啧，牛！”田橙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飘到前方。“不过学生会倒是挺好的，要负责很多活动，就是这么多人报，估计很难进。”
　　林枝认同地点点头，嘴上却说着：“我也想试试加入学生会。”
　　田橙大吃一惊，送给她大拇指一枚：“加油！”
　　林枝的面试准备的很充分，被顺利录取到了办公室，负责与主席团对接活动，经常和主席团在一起开会。身在学生会的林枝更进一步认识到沈云出的受欢迎程度，每次开会只要他在，人都来的最齐，他却好像没注意到那些暗地里炙热的目光，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
　　林枝也在一旁悄悄注视着沈云出，心里既羡慕又佩服，她也想成为他这样的人。
　　时间飞快，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年马上到来，学生会开始提前准备元旦晚会。
　　这段时间林枝忙得脚不沾地，不仅要完成学业又要和主席团确认各种活动细节，还要隔三岔五地被派去布置大礼堂，每天回到宿舍都是沾床就睡。
　　周五，林枝又被通知晚上布置大礼堂，今天要回家，她中午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放学后一应带去了大礼堂。
　　今天布置的人不多，林枝负责后台的整理工作。后台的东西又多又杂，林枝只顾埋头收拾没注意时间，等到收拾好才发现已经8点多了。
　　林枝一出后台发现礼堂里面的灯都关了，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个人在舞台旁坐着，那人低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脸，林枝走上前：“同学，你收拾好了吗？我们一起走吧。”
　　坐着的人听见声音缓缓抬头，发丝透着懒倦，声音也带着轻微的鼻音：“嗯，收拾好了，一起走吧。”
　　林枝这才发现那人是沈云出，她走在沈云出身后，还没走到门口，沈云出突然扭头看林枝：“负责的同学忘记报备了，所以我们可能要翻墙出校了。”
　　“啊？”
　　怪不得大礼堂里面只留了一盏小灯，原来是要躲保安的检查，不然被抓学生会还要通报批评。
　　“如果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和保安大叔说一声。”
　　但是保安大叔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林枝没做过这样的事，她在原地挣扎了半天，也许是为了学生会的荣誉，也许是昏暗中沈云出注视着她的眼睛过于明亮，林枝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沈云出看出她的纠结，柔声道：“真的不用勉强的。”
　　林枝摇摇头，坚定道：“我真的可以。”
　　林枝跟着沈云出出了大礼堂，外面的天色漆黑，只剩校园里的几盏路灯晃着光。
　　沈云出突然出声：“跑，”林枝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行动起来，大步大步跟着沈云出跑起来。
　　晚间的风拂过脸上带着丝丝凉意。前面的男孩衣服被风鼓起，头发也随着摆动。
　　林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两人一直跑到教学楼下才停下，一起藏在了阴影里。
　　林枝扶着墙平复呼吸，余光注意到沈云出在一旁也在调整呼吸。林枝轻笑出声，沈云出也没忍住，两人就这样在角落里低低地笑了好一会。
　　“之前不好意思，原本答应你要去书店但是却失约了。”沈云出突兀冒出一句话。
　　林枝很快反应过来：“没事，你不是让朋友来拿了嘛，不算失约。”
　　沈云出笑弯了眼：“嗯，你说的对。不过好巧，我们刚好在一个学校。”
　　黑暗中沈云出眼睛里的光细碎闪烁着，像要满溢出来，林枝几乎不敢直视，只含糊着嗯了几声。又等了一会儿，手电筒的光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两人悄悄地从教学楼出来。
　　教学楼正前方是一排围栏，沈云出先试了试，然后托着林枝的胳膊让她借力爬了上去，林枝坐在墙头上额头手心全是汗，但动作不停，依着沈云出的话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林枝落地后，沈云出便三下五除二翻了出来。
　　对上林枝诧异的眼神，沈云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之前也有过忘报备的情况，我们也是这样出来的，其他时候是不会这样的。”
　　沈云出又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枝摇头拒绝：“不用了，我等公交车就好。”
　　“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林枝点点头，俩人往公交站走去。
　　“你一会儿怎么回家呢？”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一会儿有车来接我。”
　　说话间一辆公交车驶向车站，林枝看向沈云出：“我的车到了，我先走了。”
　　两人对视，又笑了起来，林枝跑向公交车，举手用力挥道：“再见！”
　　沈云出的声音也从后面传来“林枝，再见。”
　　公交车摇摇晃晃，林枝脑袋靠在玻璃上也跟着摇摆，眼前的景象晃动让她感到不真实，林枝眼前回放着沈云出叫她名字的样子，一遍又一遍：“下次再见，沈云出。”
　　随着元旦晚会顺利落幕，学生会每个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有人顺势提议到元旦放假那天大家一起去吃烧烤，这个想法一呼百应。
　　元旦一下课，学生会的几个同学就来找林枝，林枝和田橙再见，几个人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下楼集合，等楼下学生会的大部队也集合的差不多，大家便一起往烧烤店去。
　　学生会的人不少，分了好几桌才坐下所有人，一顿饭热热闹闹一直吃到了10点多才散场。
　　林枝一行人都往公交站的方向，大家吃饱喝足，边走边聊。
　　林枝和几个女生在队伍的后面，几个人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沈云出，林枝在一旁听着，不时偷瞄一眼前面的沈云出。
　　走着走着，林枝脸上一凉，眼前蓦地出现几颗透明的小晶粒。“下雪了！下雪啦！”有同学突然喊起来。
　　林枝闻声抬头，漫天的雪粒被灯光镀上了一层金色，洋洋洒洒落下。
　　湫城几乎不下雪，林枝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她下意识转头，视线穿过人群的欢呼落在沈云出身上。
　　他也仰着头注视着雪花，呼出的雾气像在空中绽开的小小烟花。
　　怦怦，怦怦，在吵闹的人群中林枝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元旦过后，期末压力席卷了整个学校，学生会的例会也取消了。幸好有田橙每天在旁边一边做卷子一边吐槽，林枝的期末生活才好过很多。
　　年夜饭那天，林枝和外婆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吃饭回屋，林枝还没有睡意，她索性坐在桌前刷了会题。
　　手机亮了一下，是田橙的消息：快来时代广场，这里晚上有烟花！
　　林枝回她：我现在过去。林枝穿好衣服，偷偷从家溜了出来。
　　现在还不到10点，大街上只有零零散散散步的行人，林枝裹紧自己慢慢朝市中心走着。走到时代广场附近，人开始变得多了起来，大家都是看跨年烟花的。
　　林枝找到田橙的时候，她正吃着冰淇淋，林枝目瞪口呆：“你不冷吗？”
　　田橙撇她一眼：“哼哼你这就不懂了吧，冬天吃冰淇淋才是最爽的！”
　　林枝看着她哆嗦着的手和强装镇定的脸：“如果某人手不抖的话，这话会更有说服力。”
　　田橙被猝不及防地拆穿，立马恼羞成怒地朝她扑来，两人在广场上打打闹闹了好一会儿。
　　终于消停下来，田橙搂着林枝：“走，我们和大部队汇合去。”
　　“什么大部队？”
　　“嘿嘿，我们约了好多人一起看烟花，沈云出也在哦。”田橙挤眉弄眼，一脸坏笑。
　　林枝被她推着走：“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嘛，真是。你太明显了，少女！”
　　林枝扭头：“橙橙，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田橙脚步慢下来：“我不知道。不过枝枝你这么漂亮，成绩又这么好，到时候再当个学生会主席，肯定迷倒一片，如果他还不喜欢你，那就是他没眼光。”话没说两句，田橙又不正经起来。
　　林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听到田橙的胡说八道还是轻笑出声：“又乱说。”
　　那天沈云出确实来了，但林枝和他隔着人群离得很远，林枝和田橙靠在一起，漫天的烟花绽出绚丽的光映在身上，她却只感到彻骨的寒冷。
　　林枝看不清这份感情将要通向哪里，她有些难以抑制地看向沈云出的方向，悄悄地把那份感情埋藏起来。
　　一中分科比较早，在高一的寒假就已经分好了班。林枝和田橙都被分到了理科实验班。实验班有淘汰制度，排名出了前50就会被替换到普通班。
　　实验班的氛围远比16班沉重压抑得多，课间甚至没有人说话或走动，所有人都在埋头学习，危机感和恐惧一下子朝林枝铺面而来，林枝开始频繁的失眠。
　　最先发现的是田橙，她和林枝还在一个宿舍，有次她半夜口渴，起来喝水的时候听见林枝偷偷在被子里哭，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床上，脑袋疯狂运转着对策。
　　第二天早上，想了一晚的田橙直接叫住林枝：“枝枝，我昨天晚上听见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枝原本不想让她担心，打算自己偷偷调整，现在却直接被田橙戳破，林枝避开田橙的眼睛：“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有点失眠而已。”
　　“你这叫有点？晚上我起来喝水的时候已经快4点了！你快点如实交代！”
　　林枝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田橙知道林枝最近状态很紧绷，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一上午都没能好好听课，中午一下课就拉住林枝：“我们晚上一起跑步吧，运动很有用的，肯定能好起来。我们就跑两圈，不会超过闭寝时间的。”
　　林枝看着眉头紧皱的田橙，轻轻抚上：“嗯，橙橙，我们一起跑。”林枝知道失眠和压力并不会马上消失，但她更清楚田橙会一直陪着她。
　　林枝和田橙几乎每晚都会去操场，有时候还能遇见沈云出，两人也会打个招呼。
　　林枝的状态越来越好，期末成绩竟然一下子进到了前20，田橙看着红榜在一旁恨恨道：“早知道我也失眠了。”林枝失笑抱抱她：“哪有这样的歪招。”
　　一中的假期补课也没放过林枝这一届，补课开学那天林枝看见田橙如丧考批的脸，笑得合不拢嘴。
　　补课期间，学生会也同步进行了换届，准高三的学长学姐都因为学业退了下来，林枝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学生会主席。
　　高二的上半学期林枝简直忙出了新高度，但这时的她已经可以做到有条不紊，学习和工作都兼顾着没出现过差错。
　　湫城的冬天是魔法攻击，屋里和屋外都是一样的寒冷。林枝除了帮外婆跑腿几乎足不出户，每天都在开足空调的屋里和外婆在一起做做家务，聊聊天再写写作业，一起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高三百日誓师那天沈云出要作为代表发言，林枝在教室里上课只能听到模糊不清的回音，她无心听课索性借口去洗手间出了教室，走廊上能听清沈云出地声音，林枝放慢脚步，在回到教室之前恰好听完了发言。
　　“天呐，这么快就又要高考了？我们就要高三了。”田橙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林枝安慰她：“想想好的，我们马上又要放假了。”
　　田橙转脑袋看她：“你说，沈云出会考上京大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
　　“那你也要考京大吗？”
　　“可能吧。”
　　“唉，那我也要努力考上京大。”
　　高考结束第二天学校恢复上课，林枝在校门口却意外遇到了沈云出，准确的说是沈云出叫住了她。
　　“学长？你怎么在这？”
　　“刚高考完却发现没事做，就想回来看看。”
　　“哦，这样啊。”
　　两人都不是很健谈的人，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沈云出从背包里拿出几个本子递给林枝：“我记得你说过的数学不是很好，这是我整理的数学笔记和错题，应该对你有帮助。”
　　林枝接过笔记：“谢谢学长，我一定会好好看的。”
　　沈云出笑笑：“嗯，那你加油，我在京大等你。”
　　林枝看向他：“嗯，我会加油的。”
　　田橙知道这件事后震惊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啊，沈云出竟然还送给你他的笔记本？不会是他也喜欢你吧？”
　　林枝半点都不相信田橙说的话：“可能是因为我之前聚会的时候吐槽数学太难被记住了吧。”
　　谁都不会永远高三，年年都有高三。田橙整天喊着害怕高三，真到了高三的时候反而脱胎换骨了一般每天都黏在桌子前，林枝则变成了那个不时要拉着她出去散步的人。沈云出和她偶尔会聊天，她问沈云出一些不会的数学题，沈云出也会和她聊聊京大。
　　高考结束的那天田橙一出考场就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吓得林枝紧紧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你一定能考上的，别担心。”
　　结果田橙坑坑巴巴地蹦出来一句：“我终于再也不用写卷子了。”
　　林枝一阵无语，拉着她的手刚要松开，田橙又亲亲密密贴上来。
　　林枝在家宅了几天，有天早上起床，却收到了沈云出的消息：明天有时间吗？
　　她刷着牙回复：有的。
　　那边秒回：那明天下午六点在书店见。
　　林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不会要问我数学考得怎么样吧？
　　林枝第二天准时赴约，她一看见沈云出就条件反射道：“你的笔记很有用，我数学应该考得挺好的，谢谢你。”
　　沈云出没料到林枝第一句话是这个，他弯着眼睛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的，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林枝一脸问号：“那是什么？”
　　沈云出似乎有点脸红：“我们边走边说吧。”
　　林枝不明所以，跟着他慢慢走在街道上。
　　刚下过雨的街道有一股泥土的清新，两人并排着走
　　沈云出缓缓开口：“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这家书店，当时在下大雨，大家都在这里等雨停，但你却准备冲出去了，像一位女侠一样。”沈云出想起来那天林枝一脸纠结但毫不含糊地把书举在头顶，眼尾泛起笑意。
　　林枝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沈云出没出声。
　　“再见到你是在学生会，同学和我说办公室来了一个很靠谱的学妹，我一下就想到了你，果然是你。那天布置元旦晚会，我原本想等你一起，却没想到一下子睡着了，还连累你和我一起翻墙。”
　　林枝轻轻摇头，不赞成道：“是我没注意时间，不是你连累的。”
　　沈云出嗯了一声，又笑起来：“不算连累那算同甘共苦了。元旦聚餐一起回去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雪，我是枫城人，那里经常下雪。但那天我回头看到你，再看雪时也觉得十分新鲜。”
　　沈云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林枝曾以为喜欢沈云出是她自己的孤军奋战，但原来沈云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向她走了好久好久。
　　太阳渐渐西斜，晚霞大片大片的铺展开，夕阳透过树荫斜射在地面形成大大小小的圆斑，余辉在沈云出身上流转着。
　　“毕业的时候我自作主张送了你笔记，就是希望你不会忘记我。”
　　说到这里，沈云出停了下来，转身注视着她：“林枝，错题本的最后一页我写了句话，你看到了吗？”
　　林枝一瞬间想起错题本上行云流水的笔迹：林枝，望你前程似锦。
　　“其实还有后半句：盼你知我心意。林枝，我喜欢你。”
　　虽然林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听到这句话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空白了一瞬，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沈云出也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等着她，手指轻轻攥着衣角，手心微汗。
　　林枝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可以等等再回复你吗？不会很久，就在出成绩那天。”
　　前半句话听得沈云出心脏高高悬起，后半句又让他松了口气。他明白林枝的顾虑，也尊重她的想法。
　　林枝回到家，整个人卸力地倒在床上捂脸。她以为暗恋成真的时候她会像小说里一样喜极而泣或者高兴地接受，但她没想到自己暗恋成真的第一反应却是害怕。
　　“什么？他向你表白了！沈云出喜欢你！天呐天呐天呐！你们俩竟然是相互暗恋！这也太小说了吧！”
　　“小声点小声点，我外婆还在家呢。”
　　“好好好。”田橙声音放低，“你是怎么想的，你要答应他吗？”
　　“我不知道。”
　　“枝枝，你在犹豫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俩相互喜欢不是吗？那就试试呗，不合适了再说。”
　　“橙橙，我想再等等，如果我能考上京大我就答应他。”
　　“那别说了，你肯定能和他在一起的！我先送上我的祝福！”
　　24号凌晨，林枝抢在0点登进系统，她深深呼吸，稳住发颤的手点进成绩页面，她被屏蔽了！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林枝按下接通键，里面传来田橙的欢呼声：我被屏蔽了！我被屏蔽了！我们能一起去京大啦！
　　林枝终于如释重负，也跟着笑起来。
　　林枝猛然想起还有一件事，她拿起手机给沈云出发了信息：今天下午有空吗？
　　对面似乎一直在等着她，秒回：有。
　　林枝：那老时间老地点见。
　　对面回道：嗯，不见不散。
　　林枝换上了那件裙子，拿上了新的礼物袋子。她提早了半小时出门，快到书店时发现沈云出已经等在书店门口了，他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风轻轻吹过，林枝和沈云出看到彼此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又是一个晴天，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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