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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震天的唢呐和锣鼓,庆祝着新人婚礼的逼近。
也将棺材里这副昏迷的身躯气的活了过来。
不愿意冲喜也不能强迫吧,李铁牛!
一怒之下直起身,哐叽一声,撞到木板,本来就头痛欲裂的脑袋更要炸开来。
捂着头,血不停渗出,疼痛才让人清醒地发现:
我居然被关进棺材里!
李铁牛,我谢你祖宗十八代,老子以为你偷袭我是为了巧取豪夺一起成亲,原来是想让我死!
恐惧瞬间席卷全身,不断涌出的热血,显得手指的冰凉更甚。
我忍不住的发抖,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怒气攻心,抑或是...
他妈的,氧气不够用,会被憋死的!
来不及多想,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棺材有没有封死,必须赶紧出去。
李铁牛,杀千刀的,老子一定要出去搞死你!
棺材剧烈晃动着…
不是我体积大、动作重,我姜芹也算是一朵娇艳的村花,倾国倾村的那种。
属实是棺材移动空间有限,我手脚并用,试图踹破棺材顶,逃出生天。
但是万万没想到,不知道是平常营养不良比较弱小,
还是李铁牛真的很会下血本,挑了个厚棺材!
纹丝不动阿,动不了一点…
倒是氧气少了很多,更是面红耳赤,时间有限来不及了…
我沉着,蓄力,最后发起猛地一击,嘿呀!
然后!
把棺材踹倒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
不会吧,NO,棺材板朝地,死得更彻底阿!
话说,棺材底会不会比棺材盖薄一点?
我死了,找牛头马面哥哥一起复仇行不行,平常总是做噩梦逗我…
在我杀李铁牛之心不死之前,
听到一声轻呼,一阵脚步声向棺材的方向袭来…
被发现了?
在我纠结是被发现死的更快一点,还是被盖着死得更快一点的时候,
棺材被顶住扶正了。
诶,是敌是友?
我不敢出声,敌不动我不动。
“怪吓人的,这棺材平地摔阿。”一娇弱女生喘着气,吐槽道。
“有人有人!”只要不是李铁牛,统统都是好人!
“啊!”
“是人不是鬼,求姑娘救命,奶奶救命5555!”
吱呀——
大股新鲜空气涌入,
我大吸一口,头晕终于止住了一点,睁眼看到大眼对小眼。
只见,一清冷少女,手拿翘板,秀口微张,看着我。
但比起惊吓,她的眼中闪过的是一些仿佛被确认了什么的了然?
来不及多想,搞死李铁牛才是正经事。
“多谢姑娘相救,必有重谢!事发突然,半路被恶人袭击,才至此处,是人非鬼。”我做了个揖,解释道。
“无妨,看来这家人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她微微一笑,看来很是机敏。秘密?什么秘密?
“姑娘可知这里是?”
“棺材停放的地方,可不就是灵堂,只不过尚未启用,外头还在准备李铁牛大婚。诶,可是李铁牛他爹大柱不是还没死吗,
棺材就被征用了?”
果然如此!
我捏紧拳头,恨恨说道:
“我本是李铁牛青梅竹马,他爹病重要人冲喜,我不愿折寿,就将我捆来此处。”
“然后放进了给他爹备用的棺材里?为什么不是逼你成婚呢?”
“冲喜需你情我愿,若有怨怼即遭反噬。”
“那他何须害你?”
“哼!我也正想拿他是问!得不到就毁掉,此人心术不正,邪念作祟,不知又坑害了谁家无知少女。不便予姑娘多言,事后
拜谢,准备上路!不,送他爹的李铁牛上路!”
脑子更加清醒,撸起袖子就是干,撕下布条给自己包扎,掀起裙摆就往门外走去。
一只手拦住了我,我疑惑回头。
“门里门外都是备席之人,姑娘这样出去,只怕又落有心人之手。”她眼神清净,仿佛并没有被这些恶心人事吓到,还善意想帮,看来是个可结的良人。
不过,李铁牛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妙人?
“我就是李铁牛未入门之妻孟珏。”看着我探究的眼神,她坦言道。
什么???
“他突然重金求婚,我虽正值家贫用钱之际,但也未轻防人之心。”
“平日他从不提迎我为妻之事,多是嫌我家境无嫁妆还有弟弟年幼倒贴钱,农活缺人之际他就三天两头消失无影。”
“百闻不如一见,疑心不如探寻,我就应允了他,前来求证。若他三心二意,内有隐情,我也定叫他身败名裂!”
孟珏人如其名,眼里满是坚决。
“真的,唉,姑娘你可上了大当了,如入虎穴阿,冲喜折寿,半路出家更有性命之忧。”
“若不是你出手相救,今天就是两起命案!天亮吉时将至,巫术马上开始,你先带我去打死那个李铁牛,我再跟你仔细掰扯。”
我伸手就是一推,策反一个是一个,将她拉入战队,直奔李铁牛而去。
不巧,开门直面,李铁牛他妈李翠花。
完了,被发现了!
这位大娘,盯着我跟孟珏相牵之手,脸上错愕变狠厉,想来也是知情人,瞒不住了打算要坏事做到底。
只见她张嘴正想大喊!
我一个砖头拍下去,翠花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来,孟珏连忙把人拖进灵堂。
“你哪来的砖头?”
“踮棺材脚的,手上没家伙,怎么打死李铁牛?”
“现在怎么办,她她她是死活?”
“不知道,反正离死不远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去采药碰到她,她回头就喊李铁牛偷袭我还塞到棺材里。她醒了我俩吃不了兜着走!”
二话不说,我就揪着李翠花头发往棺材里拽。
“要不拽手吧,看着怪疼的…”
孟珏捂着脑门,看着大娘头发少,不禁薅,头皮都有些露出来,有些惨不忍睹。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心疼男人他家人倒霉两辈子,别墨迹,快来帮手!”
我狠狠翻了个白眼,她是不知道这个噩婆婆平常战绩,我可清楚的很,正想跟她好好说道。
“哐叽”一个投篮,大娘就被孟珏拎着脚,倒栽葱一样扔进了棺材里。
好家伙,金刚芭比,肌肉少女阿,怪不得刚才能打开我九牛二虎之力都踹不动的棺材板。
在我思考如何让她等会乱拳打死李铁牛的时候,她已经盖上了棺材板,打算上钉子了。
卧槽,是个狼人,刚刚觉得头皮疼的应该是我吧…
“等会等会,留条缝,别让她这么快死了。”
或者说死得那么痛快,我捂着脸,看着战斗力爆表的新队友,思考着李铁牛的新死法。
现在没有地狱级逃生难度了,只有火箭般报仇速度,可以好好玩玩了…
Next one,李铁牛?
不不不,得是巫术司仪阿!
李铁牛没啥本事,巫术司仪可是拿好了我两生辰八字,准备冲喜祭祀的,到时候远程操控,我俩岂不是得重开,下辈子重头再来?
也不知道是哪家巫术司仪,敢接我的单,真以为我爷爷死了,这里没人会通灵了是吧。
捡骨二代,拿个棒槌都能敲死你!
我拿着砖头哼哼唧唧笔画着,一边笑一边眼露精光,看得孟珏莫名其妙。
“额,那个,我们下一个打谁?”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我
“司仪,你知道主持仪式的司仪在哪吗?”
“我刚来就被大娘关在房间里,说是出嫁前不能被外人看了容貌去,我也是偷摸出来,看着灵堂最奇怪才来的,我不知道阿…”
好吧,事情果然不会一帆风顺,复仇爽文还得自己当大女主才行。
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悄没声地干掉司仪呢?
“司仪也要被干掉吗?”孟珏弱弱地问,仿佛刚刚给棺材板上钉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看我一脸狐疑地看着她,眼神在棺材和她身上转来转去,她解释道。
“我平常就手脚麻利,事情不做完不得劲,刚刚是顺手习惯了…”
习惯杀人的小伙伴都知道棺材都要钉死是吧?
还是什么天选打工螺丝钉人阿?
我忍不住偷笑,看她一脸不好意思,跟她解释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冲喜只是折寿,这世上也没什么活的奔头,牺牲你一个,幸福你全家,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沉默不语。
果然是被骗来的。
“唉,你可知冲喜,为什么不叫喜冲呢?缩写起来,也应该是喜事冲丧的顺序?”
“能被冲散的从来就是只有喜事而已?”
“对阿,若人人都可以冲喜来跟阎王爷讨价还价,地府还没通货膨胀,人间早已娃满为患了都。”
我撇了她一眼,遇事如此冷静,不知道是性格沉着还是心性淡凉,继续说道。
“主宰喜事的红鸾,从来,也主宰血光。冲喜,以女方生辰八字为引,一命换一命罢了。”
幸运的,成功的,就是娶一个血奴。给死人借运,给活人打工。
寿命给他一半之外,忍受不为人知的骨烂之痛。
之所以不为人知,因为女生要痛的地方实在太多,月事痛,生产痛,年老痛,被忽视的一生,谁在乎痛的来源呢?
被蒙骗一生罢了。
不幸的,失败的,就各有死法了。
左右不过都是在一个月内暴毙而亡。暴毙原因不止是阴间反噬,更多人为磋磨。
一个图你冲喜迎来的男人,有多少爱就不说,大底还在心疼喜事花费的大白银子。
若是求来、拉来的媳妇,一时没脸没皮的自尊死灰复燃,倒是要变本加厉地收回来。
一见冲喜失了效,便是妖魔鬼怪都现形了。反正他用冲喜担了孝子的美名,而女方冲喜不成反为祸端,稍有不慎…
噢,无需不慎,只要没达到他们家人满足的家务赚钱服侍大礼包,不被里外扒皮羞辱压榨干净,都对不起他们刚刚贴上的孝子名声。
其中曲折,鉴于众人只喜欢凑喜事的热闹,事后的家长理短和突然变故,藏的藏,忘的忘,男人娶妻换妾太频繁,邻里邻外无需商量,有酒席喝就好。
当然,这些秘辛,通常不为人知,尤其是给女人知晓。
“这些事情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司仪是绝对的操纵者。且不说,你的阳寿、福运和身体还得被他抽一成分红去。就现在,咱俩生辰八字被他捏着小命,真被发现了,毫无还手之力阿!”
看她陷入了沉思,我还是安慰道:“你不知道很正常,下次别随随便便把自己贱卖了。进了婚姻这扇门,尚且是囚字,何况冲喜?”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额。。。”
我愣住了,一直以来都没有跟人交代过自己的身世,即使是相处这么多年来的李铁牛。
或许,一直以来,我的心理也是一直不愿意相信他吧…
思绪飘忽着,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闹,众人脚步声向灵堂袭来。
这么快就要被发现了吗?
“老爷,老爷没气了!“只听一人说道。
呵,废话,你们灵堂都设好,棺材都备着了,不断气都得给这帮孝子贤孙气死。
匆忙躲在供桌底下的我狠狠翻了个白眼。
等会,老爷死了,那棺材岂不是要打开了?
然后就会发现被我板砖拍得一头是血,头皮拽的不剩几根毛的,当家主母,李翠花…
孟珏此时也意识到问题走向危险,眼珠子骨碌就往我这边转。
“少爷喜事将办,此时悲痛难耐,而夫人又不知去了哪里,这还入不入敛,冲不冲喜,配不配婚呢?”管家思忖道。
“不如请教一下司仪。”
诶,孟珏什么时候绕到前面去了?
不过她快入门,身份确实适合出面忽悠。
“我去看看少爷情况,你们把司仪一人悄悄请至灵堂,不要走露风声,惊动外头街坊宾客。夫人稍后就到。”
不一会,人群就散了。我猫着身子探出头来。
“怎么办?”孟珏一脸焦急。
“刚刚还看你沉着应对,把人喊过来杀?这会怕了是不是有点晚…”
我的头变得更痛了一点。
鉴于她疯狂拉进度,我也只能重新谋划复仇大案了,虽然先前被绑在棺材里的时候也没来得及规划。
“愿意接单的司仪嘛,既然不怕逆天行道的反噬,估计中间商赚了不少差价。”
“想为自己和后代积点老本,属于是跟阎王爷讨价还价、寿命共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了。”
“冲喜不成,买卖赔本,钱财难收,他一定会来灵堂,趁着尸体还新鲜,呸,尸骨未寒,额,总之装神弄鬼哄骗过去。”
孟珏解释道。
“所以你想让我,将计就计,继续埋伏,打个措手不及?”
“对,只是…”
“只是不知道他的法术能不能干得过,是吧?”
后半截话我没说,她溜去找少爷,一是形势所迫也能为我拖延时间,二是为了自保,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除掉司仪,为其脱身。
找了个聪明的队友阿!
“一炷香时间。”我抽出灵堂摆设的香火,祭起了天地鬼三神。
“你引司仪一人进来,屏开左右。香尽之后,不是司仪走出去,就是我走出去。”
孟珏扭头就走,没再多说。
要是说个珍重什么的,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这一丝悲伤来不及思量,我就摆开祭坛,开始设场。
作为一个孤女,我确实离开了板砖,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棺材板踹不开阿…
不过好在作为捡骨二代,虽然没有爷爷的善心和胆量,却意外祖传了一些通灵技能。
爷爷捡骨积德,虽然大家总是嫌弃他,背地里骂他捡尸佬。但他真的心软。
捡尸,听起来很恶心,但捡骨,就饱含慈悲和敬畏。
当年饥荒水灾尸横遍野,人互相食…
只有我爷爷饿得前胸贴后背,还为路边饿殍残肢捡骨敛尸。
舍不得见故去之人曝尸荒野,化为野鬼,无处归乡。
实在残缺不全的片骨就放入坛中,久而久之,善念蜕成金坛,可超度亡灵。
不畏人言、不怕忌讳、不避鬼神的他虽然早逝,但却让我开了灵窍。
这些年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阿飘大哥,也告诉了我很多阴间八卦,和反击命门。
今天还是,要派上用场了。
只是不知时辰,阵法或有变故…
“突有变故,不知下一步安排,还请司仪操手,看是否暂缓结亲呢?”
管家引着司仪从连廊绕过来,我躲在柱子后面,竖着耳朵听着。
“无妨无妨,老爷早已病重,药石无医,冲喜之人又临时撤换,更难续命。少爷早有安排,特定阴婚孝顺老爷… ”
什么?阴婚?
宛如五雷轰顶,我一时愣在那里。
难怪要把我放在棺材里,我以为李铁牛得不到要毁掉,偷袭我之后心有不安,见我昏死,还给我留口棺材,好好下葬,没想到阿!
没想到阿!
死了也不放过我,好你个李铁牛,想让我给你老子配阴婚,孝顺的过头了吧你!
怒火攻心,一旁的香烛仿佛感应到我的怒气,一时自燃了起来。
“吉时将至,小人不便入内,还请司仪操持!”
管家推开门,一人悠悠跨门而入,笑意相送,转身就一脸阴骘,直奔棺材而去。
“老不死的这回舍得走了,还想阴婚?偷着乐吧,不过此女八字灵动,不知相貌如何,若可…”
“怎么这么快就钉上了,防着谁呢?”
听着这尖细的声音,我不免作呕,原来除了抽成还想着辱尸,哕!
不行,要是让他□□焚身地打开看到李翠花,阿这,虽然搞笑但很恐怖…
正在思考不如继续拍砖头的时候,这人扭扭腰带又转身走向烛台。
“罢了,时辰将至,左右跑不掉,先增进修为,再来大战。先前已有血引,直接融魂入金坛好了。”
他左手持坛,右手沾血,乾坤挪移,开始施咒。
金坛?
爷爷的金坛?
超度亡灵,为天下苦命人求一安身之所的金坛?
那本是爷爷救人积下的功荫,只有爷爷能用,未曾传人,连我都只听奶奶提起过,怎么会在他手中?
还沦为恶心下作、夺人性命之物?
我紧紧盯着他一举一动,想探个究竟。
只见他细细摸索,眉眼微眯,十分猥琐,捏着几根长须,口里不时念叨。
“林哥,要说还是你不开窍,怨不得我。“
“你不过是走运捡了几个死人,练出法宝,不拿来做点生意,和兄弟一起发家致富就算了,连自己伙食都改善不了,白白超度别人,赔了自己的阳寿福气。“
“别怪兄弟心狠,你救死人不如救活人。不过你的儿子也很有造化,可惜跟你一样不开窍,宝物易主了还想抢回去。”
“哼,本来用你的指骨还不太能使金坛,加上你儿子,威力加倍阿,你看我现在的业务,盆满钵满,回头给你祭点…”
声音戛然而止,金坛落地。
我拿着烧旺的香烛,冲出来就往他嘴里捅。抄起掉下的金坛,就往他脑门上砸。
听到这还不明白,就妄为人了。
“什么腌臜东西,也配提我爷爷和父亲的名字!”
奶奶养大父亲,打死不让我们去找爷爷的骸骨。
我还以为奶奶也忌讳,也嫌弃爷爷的惊世之举…
现在才明白,不过是忍辱负重求我们自保而已。
父亲倔强地一去未回,奶奶找了七天七夜,疯了,走了。
母亲千辛万苦养大我,积劳成疾,撒手人寰,这一切原来都是拜你所赐!
一念一下,血光四溅。
那老头被我用烛火烫伤了嘴,叫喊不出来,只能被我一锤锤闷击着,一会就没了动静。
我没有停手,砸得模糊了双眼。
不知道是自己额头的伤口破裂,还是眼泪,还是这个贱人的脏血。
“别砸了别砸了,脑壳已经破了!”
“谁敢拦我!”
我杀红了眼,死死盯住捏着我手臂的人。
是孟珏。
她伸手拿过金坛。
“别碰它!它是我爷爷的东西!”
我喝斥一声,把金坛抱在怀里,但眼泪没有自己声音坚强,还是决堤地冲刷下来…
“我对不起爷爷,我怎么能用金坛杀人;我对不起奶奶,我一直错怪她怨她;我对不起爸爸,我只顾着玩从没有找过他;我对不起妈妈,我有眼无珠糟践自己;对不起…”
“你对不起自己!”
孟珏一把将金坛抢了过去,骂道。
“善恶有报,天巡有常。做事果断就应绝不回头。你对不起的是勇敢的自己!你对不起的是撕破良善可欺女孩外衣、以暴制暴求个公道的自己!你对不起的是打破爱情幻想、仍出手相助拯救她人的自己!你对不起的是锤破虚假世情、揭穿黑暗公之于众的自己!”
她晃着我肩膀,扯着我耳朵,盯着我眼睛,喊道。
纵使外头喜笛大作,她的话还是一字一句刻进我心里。
“你怎么回来了?”我神志稍定,疑惑看着她。
“一炷香已过,没人出来,我怕你出事,前来看看。”
“你不怕…”
“我可没你那么傻,杀人不知道跑的,这府里还给我面子,只要不出正门,就不会被怀疑,溜的总会比你快。”
“都说死鸭子嘴硬,顶不过玉硬。”
她瞪了一眼,看我脸色发白,没继续拌嘴。
“李铁牛呢?”
“终于想到他了,人还搁着他爹屋里哭丧呢,眼泪嚎不出来,尴尬地满地找司仪求孝,过会就得直奔这里了。”
她往地上死老头那努努嘴,“怎么处理?我再把棺材起开?”
“不用了,他们不是要冲喜阴婚吗,正好拿他启坛。”
我甩开云手,打坐起来,闭着眼睛,开启灵智。
散落的烛火唰一下都燃起了苗头,无风自摇曳着。
“如是布施,不住于相。苦集灭道,已有福报。”
这是梦里,他们教我念的咒。
我记得我哭着喊,我不要念苦集灭道,他们就生气得走了。
所以一直以来,我只会看见阿飘,从不会法术。
现在我学,希望他们看得到。
金坛在咒语的开释下变大,转眼间恶心老头和地上模糊的血肉就已被吸入其中,化骨无形。
不知道是被贱人恶心的,还是之前被偷袭的脑震荡,在发现自己晃晃悠悠站不稳的时候,马上收了金坛,为防止摔个狼狈的屁股墩,我一股脑在地上躺平。
见金坛缩小,孟珏才从旁走进。
“还有李铁牛和他娘,你打算怎么办?”
忘了这茬,恶心老头不过是个手套,罪魁祸首还没治呢!
“他跟他爹哀嚎了啥?”
“无非是家财珠宝,瞒着不说这类的,许是找我们冲喜都是哄骗他爹用的。”
“是阿,冲喜骗不出来,阴婚骗吗,哄老头高兴了,梦里告诉他,比烧纸钱管用多了。”
我喘着气,白眼一翻,诶,计上心来,扭头说道“你听说过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吗?”
“听过啊,跟我们揍他有什么关系?”
看着她懵懂又直率的神情,真是傻得可爱,我不禁唇角一弯,耐心讲了起来。
“孟姜女哭长城,纯哭吗?”
她摇摇头,麻花辫随着左右散落。
“铁定动手挖阿,即使是一人养家操劳过度满手是茧,她也顶不住石头的磨损,血液混着泪水滴到丈夫遗骨上。问题来了,孟姜女怎么知道这些遗骨是他丈夫的?”
“你说的对阿,怎么知道的?”
看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收拾辫子的手还停在空中,真的让人忍不住逗她。
“因为你没嫁给他阿哈哈哈哈。”我刮了刮她的小翘鼻,打趣着说。
“什么嘛,正经问呢!快点说!”
“孟姜女哭长城,长城崩,骸骨现,已有神助。”
“但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因为她的血泪带着她的思念、迷茫、痛苦、怨恨,让丈夫的遗骨重生出了血肉,仅她可见。大家都当她是疯子,更怕秦法连坐怪罪,没人细问。孟姜女只好求神问庙,祈求解惑。”
“有救吗,真的能活?”
“神说,能活,得孟姜女一块块捡骨安葬。”
“好的,诶,但孟姜女不是早就捡了骨头吗?”
“捡骨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真的捡尸阿。”我敲了敲她脑袋,继续说道。
“捡骨其实应该叫剔骨,捡骨从来就不是捡尸,而是将尸体骨肉一点一点剔除。”
“从手骨开始,温柔地捧起,像是最后一次相握,请他起身交代。然后从脚骨剔到头骨,为他剪除人间疾苦和俗世羁绊。”
“清点遗骨,回首一生。看着他哪年哪月逞强替你背扁担铐出的锁骨坑,看着他哪年哪月哪日田里劳作被你踹下去磕出的大腿疤,看着他哪年哪月哪日手里磨出的大茧水泡,最爱蹭你软糯耳垂…”
“看着你亲手一点点剔除他身上和你的联系,剔除他还在这个世界的证据,最后化为白骨。”
她听得泪流满面,“但是还会回来就好,苦尽甘来。”
“不会回来了,神骗她的。”
“什么?”
“神确实一直都在,可叹她情深意切,可怜她家负欲坠,更担心她怨念过深,与此地冤魂共鸣,化为邪灵,误入歧途。”
“于是用幻术让丈夫还形,稳住她心绪。”
“再假借重生之术,耐住她心神。”
“其实捡骨不过是借孟姜女的手彻底送走丈夫的魂灵,虽然残忍,但也只有直面残忍,在一次次拼凑破烂不堪的骸骨,再也想象不出丈夫的模样,才能真正接受他逝去的现实。”
“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天道万不可违的道理。”
“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能让她自己醒了,神救世人的方式真残忍…”
“但有用不是吗?”
我直起身,守株待兔这招用了两回了,再用没意思。
引蛇出洞吧,李铁牛,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我俩直奔主屋而去,那里停着李铁牛他爹,定能找到孝子。
踹开门,果然,流不出眼泪的尬戏,演到只有李铁牛一人在那里。他猛地回头。
“你怎么出来的?你怎么跟她在一起?我娘和司仪呢?”
“死了。”面对废话这么多的人,回答一个都挺给面子。
见他眼神阴沉,脚步后撤,一脸想把真相和姓名都留在这里的样子。我轻蔑地笑着。
“一,你没本事杀我。想想他们都是怎么死的。”我祭出金坛,画地鬼火自燃。
“二,杀了我谁还告诉你,你爹遗产的下落?听说你爹年轻时海边走私,光是古董就极其奢华呢?”我挑眉问道。
男人果然见钱眼开,李铁牛一时就刹住了脚,如果是牛蹄子,也是磨出火星的那种。
“你们家现在看似家财万贯,繁花聚簇,成亲都豪掷千金,冲喜更是不少打点,可惜早已是外强中干,拆东墙补西墙,你爹倒下后入不敷出,光是医药诊金就白花花地流走,心疼吧?”
李铁牛咬着后槽牙,撇了眼孟珏,没吭声,虚荣的人被戳穿,脸色向来是很难看的。
“钱在哪?”
“钱在哪我怎么知道?得问你爹!”
“你耍我是吧,他都死了!”
“呵。你忘了我天生鬼眼,通灵的,天天看见阿飘做噩梦,你看这不是魂还在吗?”
我手一挥,蓝色小鬼火飞速撩过他耳畔,留下个残影,像个幽灵。
“爹,爹!”见人喊爹真的有点搞笑,可惜不想贪这便宜。
“快帮我问一下!”
“真有意思,你偷袭我,把我塞进棺材里活埋,给你爹做阴婚,还想使唤我?”
“家产分你三成!”“五成!”“六成,不能再多了,我还有一屁股债,真的求你…”
躺在棺材里昏迷的他娘,听到这话真不知作何感想。关心的全是钱呢。
“你听说过捡骨师吗?”我收起玩味,眼神一冷。
“司仪年轻时搞过?”
“捡骨才能醒魂。也只有捡骨的人能和亡灵对话。”
我抖开从司仪身上扒下来的器皿,净是些勾肠掏肾的尖刀细钩,看来每每事后恶心勾当没少做。
不过这次恶器可以派上除害用场了。
“怎么捡?我爹尸身完整不用捡阿?”
“呵。那就先从不完整开始喽。“我拿出一把蝎钩,对着他就是一划。
嘶——躲得还挺快,只割掉了一点头发。
没事,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还是你阿,李铁牛。
“你什么意思?”
他敢怒不敢动,眼睛瞪得跟铁牛一样大。
“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琢磨吧。”
我把蝎钩往他脚边一丢,挽手玩起了香烛。
“要我把我爹先…”
看来他已经通晓三分。
这么狠心的事情,很多人想都想不到呢,因为善良的人对恶是没有概念的,李铁牛除外。
天赋异禀,看来快要无师自通了。
我看向孟珏,她悄悄走至门边。
“嘘!”
我反手一冲,怼到他面前的香烛起火,燎得他跳着起泡。
“天机不可泄露呵呵。不过你实在摸不准的话,我们就打个配合吧,事成之后多谢我一点?”
看着孟珏溜出去,我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好,跟以前一样?我做对了,你敲出声音暗示一下?”
“哈哈哈,看你悟性了。”
他捡起蝎钩,步步逼近床沿,他爹早已病得脱相,闭眼就是一挥。
骨肉分离。
他爹的骨肉分离。
他家的骨肉分离。
借儿子的手彻底送走父亲的魂灵,往后也不用在地府给儿子打工,多好,看来我也算积德。
“咚!”
实在没趁手的东西了,委屈香烛一下了,给人个信号。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速度就更快了。只听屋内“咚,咚咚,咚咚咚”响,血沫四溅。
“一炷香后魂就被牛头马面哥哥牵走了噢~”
他剔骨速度更快了起来,蝎钩不趁手,就换了工具,很有些庖丁解牛的天赋。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是香烛的奏击,还是屋外敲锣的合鸣。
不过对于李铁牛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早已,直勾红了眼,两耳不闻窗外事。
“钱在哪?钱在哪?老东西!死骗子!还说没有,我看你说不说!早不给我,钱在哪!”
甚至,听不见门外众人急促的脚步声…
见时机已到,用香烛熏红了眼,再撤下额头染血的布条,我流着泪瘫倒出门外。
一时门窗大开,血腥味扑面而来,屋内一目了然。
“救命阿!少爷杀了老爷!少爷杀了老爷!”
孟珏带着人,正好赶到院内,非常有默契地叫嚷起来。
一时宾客皆至,熙熙攘攘涌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终于看到了他们不太愿意看到的一幕。
伤天害理的血肉相残。
“伤天害理吗?”
多年后,漫步河边,重提往事,孟珏望着我担忧地问道。
“人死本就不能复生,天道万不可违。”
“他牺牲我们,用冲喜和阴婚,就能讨个孝顺名声幸福一生了,不也是逆天而为?”
“我不过是陪他演了出孟姜女的故事。”
“孟姜女可不想跟这种垃圾人沾边。”
“哈哈哈哈对,只是想说,捡骨没错,贪念有罪。”
“只有他在一次次毁灭他爹那破烂不堪的骸骨,看着音容笑貌在自己欲念下残破消逝,才能真正接受他爹逝去的现实,放弃续命或者还魂,还有托梦什么乱七八糟的幻想。省的后来人遭殃。不也是给他爹省心吗?”
“你人还怪好的咧。他爹可以不管孽子,赶紧投胎求个清净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介意有好名声。”
“话说,他爹真的有遗产吗?”
“怎么可能有,自己都快死了还不拿出来用。”
“走私的人发财快,败财也快,只不过李铁牛没有赚钱本事,死盯着那点谣言,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一面罢了。”
轰隆,一时风云变色,河对岸布满了黑压压的云,天雷滚滚。
“你看,该不会惹怒神灵了吧?快走快走,我再去拜拜给你除孽。”
“不会。”
我抬头,望着那黑云,大声说道。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僵硬束人的伦理和不会自保的善意,不过是华而不实的包袱。只有,直面黑暗,战胜黑暗,才是真正的荣耀!”
一道闪电恍若白昼,擦过我耳边,削去一缕鬓发,滚滚天雷瞬时化作一场细雨,润物千里。
又是一年,桥边浣衣。
一声尖叫,众人散开,露出河堤坍塌的古墓,一截白骨躺在泥里。
“唉,又是苦命人家。”
孟珏拉着我轻轻走近。
“你怎么知道,一截白骨,就能穿越古今了?堪比神探?”
我挑眉问道。
“若不是穷人家,谁舍得将家人葬在河岸呢?雨水冲刷,河流浸泡,污水四溅的,哪有安宁。若是事后发迹,也早早迁坟了。看来家运未起,不是苦命人吗?”
她挽起裙边,就开始为人拾骨。
“可怜河边骨,犹有爱世人。”
我也一并蹲下来,收拾处理。
“诶,不过你知道吗,孔子的墓就葬在河边噢。”
“阿,那我们可能挖出个圣人吗?”
孟珏惊讶的时候眼睛总是溜圆,真的很可爱。
“哈哈哈哈,指望我早日修炼成仙比较实在。”
“……”
事实证明,杏眼翻白眼也是有点天赋的。
孟珏扭过身去,一屁股把我拱了个脚朝天,手粘泥。
“哎呀先正骨再拾骨,给人家弄好看点嘛。”
被赶出捡骨一线的姜芹,一脸恨铁不成钢,叉着腰说道。
“我不会阿,怎么办?”
孟珏端着一截手骨问道。
“这样吗?”
下一秒,咔嚓…
骨头碎了。
“罢了,我来,好好看着,回去考你,没有十年学不会了,我的天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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