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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闻老板？闻老板，闻老板！”
“别叫了！很吵！很烦！”闻青郢猛地坐起来，对榻前的青年瞪眼，“扰人清梦！”
“你终于醒了！”华苍颜笑道，“你已睡了两天，之前魔气入体，小二说容易染上疯病，看来没伤到脑子，万幸万幸！”
“你才伤了脑子！”闻青郢只觉浑身痛不欲生，单手扶着床榻，才勉强撑着身体。
“我们还在那家客栈，小二体内魔气不多，我看他可怜，就顺手给他驱了。”华苍颜说道，“话说你怎么回事，我赶到之时，魔焰冲天，那群魔修全都不见了，只有你一人晕倒在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内斗，自焚了。”闻青郢说道。
“什么？”华苍颜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凡人修魔，必遭反噬，他们的头目失了神智，自焚而亡，仅此而已。”
“骗三岁小儿便罢，这番说辞，你以为我信？”
“不然作何解释？”闻青郢反将一军，“难道另有一个魔头，使出那般魔焰，杀鸡牛刀，浪费魔力，只为杀死同道中人？甚至大发慈悲，放了我一马，在你赶来之前，逃离此地？”
华苍颜无言以对，又问，“那你体内魔气是如何驱除？你既无灵力，无法将其逼出体外吧？”
“魔气何等珍贵，那魔头自是收了回去。”闻青郢睁眼瞎编。
好在华苍颜不了解情况，竟也信了这般说辞，说道，“那魔焰两日不绝，引来了落英仙门的人。如今蓬山仙门已灭，落英仙门便打算在此建立旁支，庇佑百姓。闻老板，你身体如何，不如休息几日再赶路？”
闻青郢从怀中取出玉笔，沉吟良久，叹了口气，“多耽搁一日，我那朋友就多一分危险。反正也是骑马，无妨，我们动身吧。”
“之前探你经脉，被魔气重创，我以灵力温养，不知为何，效果不好。闻老板，华某有一提议不知当不当讲，你拜我为师，我传你修仙之法，不求成神，只为自保，可好？”
闻青郢见华苍颜神色认真，不禁莞尔，摇头叹道，“苍颜兄，不是闻老板不愿修仙，只是……身有隐疾，修仙无门。苍颜兄好意，在下心领了。”
华苍颜眉头一皱，闻青郢已经摆摆手，制止了华苍颜的话头。华苍颜无奈，见闻青郢神色坚定，只好动身，收拾行李，下楼牵马去了。
房间只余闻青郢一人，闻青郢叹了口气，扶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经历那夜强行炼化魔气，他已经想起了部分之前所练的神法，只可惜神识就像载体，没有神识，无法凝聚神力，就算尝试运功，神力也会很快弥散流失。
闻青郢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正欲收拾行李，忽然发觉身上衣服甚是干净，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想起华苍颜所说为他浣洗衣裳，忍不住再次莞尔。
“这小子，倒是个心细之人。”闻青郢背上行李，寻了个树枝作为拐杖，慢慢下了楼。
-
接下来的时日，倒是没遇到什么岔子。只是闻青郢经脉之伤难愈，白日趴在马背上假寐，夜晚便躲在客房里，一步不出。
“前方便是燧邑了。”忽一日，华苍颜勒马驻足，“闻老板，你有所不知，燧邑城内不许骑马，我们便在此把马卖了吧。”
“不许骑马？”闻青郢奇道，“还有这等规矩？”
“相传燧邑有人半夜生饮马血，没有一匹马能活着走出燧邑。虽是传言，但后来也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我们只是路过，没必要招摇过市，还是卖了吧。”
“好，这马伴我许多时日，总不能让它无故丢了性命。”闻青郢翻身下马，抚摸了一下马头，“好马儿，别怕，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两人把马卖掉之后，闻青郢拄着拐杖，华苍颜背着行李，两人徒步走进了燧邑。燧邑很大，道路宽阔，路上却鲜有叫卖吃食的小贩，反而大多是佩剑带刀，行色匆匆的武人。
“燧邑不行了啊，真是什么人都敢来。”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睨了闻青郢一眼，说道。
华苍颜眉头一皱，闻青郢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不惹是非，无需理会。”
“你行动不便，今晚还需找个客栈落脚。”华苍颜说，“我记得往前走，不久便是……咦，前方怎聚集那么多人？”
只见前方聚集了十几个人，闹闹腾腾，中央传出了喝彩声。闻青郢本不予理会，奈何华苍颜少年心性，拉着闻青郢往人群中挤去。
闻青郢差点挤丢了拐杖，被吆喝声吵得头昏脑涨，昏昏沉沉间，只听华苍颜兴奋道，“是斗鸡，我听到鸡鸣了……稍等，那是什么，是奴隶在斗鸡！”
“奴隶？斗鸡？”闻青郢皱眉。
“甚是可怜。”华苍颜摇头，不再往里挤，“闻老板，如此残忍，不看也罢。”
闻青郢越过华苍颜的肩头，终于看到了前方场景。只见巨大的铁笼中，关着一人一鸡，那公鸡昂首挺胸，赤羽碧尾，鸡冠血红，叫声嘹亮，而那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浑身伤痕，被锁链穿了琵琶骨，蹲在铁笼角落里，双手护头，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人身量倒也高大，只是太过虚弱，只怕是斗不过公鸡了。”闻青郢叹道。
“非也！这奴隶狠辣异常，刚刚咬死了一只狗。这一场还未开始，我赌奴隶赢！”旁边的一名看客说道。
“来来来，下注啊！”一名粗布衣衫的散修吆喝道，“我这奴隶能否斗得过那位公子的雄鸡？大家快快下注，开打之后就不能下了啊！”
“这是你的人？”闻青郢看向那散修。
“是啊，这位先生，下注吗？”那散修笑道。
闻青郢面露嫌恶，摆了摆手。那散修讨了个没趣，去找其他人了。
“也就在燧邑，能明目张胆做这种生意了。”华苍颜拽了拽闻青郢的衣袖，“闻老板，我们走罢。”
闻青郢却不愿动身，那奴隶双手护头，只能隐隐看到一双眼睛，与常人的黑眼珠不同，只见那人眼珠暗红，隐隐闪着野兽的凶光。
那公鸡忽然动了，张开翅膀，去啄那人的额头。那人低吼一声，双手猛地抓出，公鸡一个急转弯，那人紧追不放，只听得锁链哗哗作响，穿过琵琶骨的锁链绷紧，锁链摩擦骨头的喀嚓声和血腥味一起传来，周围人都捂住了鼻子。
公鸡被逼到了铁笼一角，那人囿于锁链，碰不到它，恶狠狠地盯着公鸡，半晌，转头蹲回了角落。
公鸡吓怕了，瑟瑟发抖，任凭公鸡的主人如何命令，那公鸡都不肯过去一步。
“我这奴隶厉害吧？”粗布散修笑道，“公子，你这鸡吓破了胆，一周之内，怕是无法再斗了。”
公鸡的主人气极，拉开铁笼，一把揪出公鸡，狠狠掷在地上。又转头冲那奴隶啐了一口，才拎起公鸡，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围下注的人，有人欢喜有人愁，输了钱的，纷纷咒骂起奴隶来。
那粗布散修赚了银子，喜滋滋地搓手，继续喊道，“还有没有人？斗鸡，斗兽，斗蟋蟀都可以！”
“仙友，此人虚弱不堪，只怕没几日可活。”闻青郢忍不住出声说道，“将死之人，何必如此折磨？”
那粗布散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捡来的奴隶，替我赚钱，何罪之有？”
“从何处捡来？”闻青郢问道。
“你这瘸子，废话甚多！”粗布散修一甩衣袖，恶狠狠地说道，“在燧邑大发善心，脑袋被驴踢了！”
闻青郢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你既如此，我也不必多说。提醒你一句，此人双目暗红，非寻常人之相，你如此折辱于他，只怕……”
闻青郢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发出嘘声，那粗布散修更是被气笑了，连声让闻青郢滚开，别打扰他做生意。
华苍颜看不下去，拽着闻青郢的衣袖离开，众人纷纷嘲笑，没人留意那笼中奴隶，冲着闻青郢的背影，耸动鼻翼，缓缓抬起了头。
-
是夜。
闻青郢躺在榻上，却睡不着，心中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
燧邑果真不太平，远处时不时传来惨叫，却无人留意，大抵都习以为常。
闻青郢叹了口气，坐起身来，走到窗边，正欲关上窗户，却和一张披头散发的脸对了个正着。
那人蹲在窗沿上，双目暗红，浑身浴血，琵琶骨拖着两条锁链，见到闻青郢，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上唇。
闻青郢被吓懵了，忘了呼救，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到了椅子上。
那人依旧蹲在窗沿上，暗红的双眸凝视着闻青郢，身上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你，我今日为你美言几句，你也不必亲自上门答谢……”
那人皱了皱眉，面上浮现困惑，跳下窗沿，鼻翼耸动，向闻青郢走来。沾满血肉的锁链在地上拖出血痕，那人一步步走近闻青郢，闻青郢双腿发软，起身欲逃，却被那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冤有头，债有主……”闻青郢用力挣扎，竟然挣开了束缚，只见那人晃了晃，原来已是强弩之末，虚弱不堪。
眼见那人快要摔倒，闻青郢身体快过思考，竟然扶住了那人胳膊。那人身量高大，却被折磨得骨瘦如柴，闻青郢扶起来并不费力，让他坐在了椅子上。
闻青郢暗自后悔，正欲转身逃跑，去找华苍颜搬救兵，却被那人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好久不见，闻雁来，你竟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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