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不治眼睛

　　既如此，还是赶紧治好温如书的伤，飞快离开此处为要。
　　我将手中书册一一放回原处，心中畅快不已，师父的来信印证了孙玄真疗愈之法的可行，那便无后顾之忧，而我本无意留于此地，不过是因着温如书的伤势骇人，现马上可以脱身而去，又何苦受那孟吴的气。
　　琢磨着走出书房，便与孙玄真撞了个满怀，我反应极快，拉住他，免得这个大夫受伤，耽误了温如书，更重要的是，耽误了我。我还要去找师兄呢。
　　“罗姐姐真厉害！”孙玄真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来了来了又来了，孙玄真毫无理由的崇拜和那双亮得发光的星星眼，我真是招架不住，只能僵硬地摆摆手，尽量用常用的语气道：“那是必然。”接着，生硬地转开话题：
　　“你怎的在此？是寻我么？”
　　孙玄真点了点头，银色的发冠束着高高的马尾，在背后一扫一扫，他语气欢快道：“温大哥已是去泡药浴了，我来寻你玩。”
　　寻我玩？我短暂地思索了一下孙玄真这个“玩”的意思，是要和我去逛街看花灯，还是要和我比试一二？
　　得益于师父寓教于乐的教习方式，我和师兄深深领略了“玩”的可怕与有趣。没错，逛完街后，说不定师父就感悟天地，给我们来一招“胸口碎大石”，最有意思的恐怕是有一年上元节，也就是看完花灯后。
　　那一年，师父不知从哪儿云游回来，很有闲工夫，竟然来无妄洲看我们，端的是传道授业解惑，颇有师父的样子。说起无妄洲，其实还有个蛮有意思的小故事。
　　这无妄洲，就是青翠峰后的一个天然秘境。所谓秘境，便是隐藏的小天地。它们或是天地孕育出的天然秘境，其境地之大，涵盖天地间的各个角落，若是有缘，便能进去观其一二，不过，这缘太难捉摸了，几百年都难以发现一个天然秘境。
　　或是因果秘境，这种秘境，较之温和原始的天然秘境，说得上是凶险万分。因为这因果秘境，十有八九都是人、魔或者精怪的执念生成。既是执念，哪能那么容易化解？既是执念，必是天长日久，哪怕这秘境主人原是心善纯洁，在日日夜夜难以得偿所愿的煎熬下，难保不会变得疯狂残忍。
　　进了天然秘境，据说不仅能够长进修为，而且能得到好些天材地宝。但进了因果秘境，那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不过，这因果秘境，既然沾了因果，那必不是它想拉人进去就拉人进去，而是必须有人位于它可以拉进去的范围之内，才能让它得逞。
　　所以，只要有人枉死，或者有人被拉进去了，那个地方一般都会被术法师设法术禁止人靠近。至于凶手，又怎么可能敢自己去呢。
　　当然，这也使得一些会术法的人成立了些所谓的“解境会”，专门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正经门派世家是少有进入解境会的，毕竟，名声在前，自持身份，也有兼济天下的傲骨在。
　　之所以说无妄洲有意思，是因为，它原名叫做“五碗粥”。据说是承道门先祖得了造化，发现了这天然秘境，感念父母天地，将其命为“五碗粥”。其实想想，也不过是承道门惯有的不会起名之故罢了，那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听听就算了。
　　后来，不知是承道门哪一掌门人一拍脑袋，给这秘境改了这个名，听上去便好听多了。虽说对外编了些花花说词，但是到底是有了个秘境该有的名字。
　　无妄洲确实是五个小岛，其中有一座，我、师兄都没进去过，就连师父，也是某次踩狗屎运般的顿悟之后，才进得去了。
　　而进去过的师父，回来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见我们那么期待，还吊着我们胃口，悠悠然灌下一口酒，好久后才摸摸下巴，故作高深地叹，镜花水月，镜花水月啊。
　　惹得我和师兄连连翻白眼，也摩拳擦掌想进去一观，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拍回来好几次、躺床上好几个月后，就老实了。
　　总归是我与师兄境界达不到。后来达到了，进去一观，发现师父那老头子说得不错，“镜花水月”，一切，尽在这四个字中。
　　但这个时候的我们，全然不知后面的变化，只一门心思练功，想着练完功后，就可以去上元节的街上玩了。师父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喝着酒，披散的白发与宽大的道袍，倒是显出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我一向知道师父师兄是很厉害的，只是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没有个对比也就没个明了。正因如此，在师兄召出鲲鹏后，我就被上古神兽的英姿震撼到了，对师兄的能耐，却并无多少惊讶之情。
　　在例行的比试快结束时，出于多年的默契，我一下子就瞧见了师兄表情较往常略有不同，那眼神中含着的顿悟，便晓得，他应当是又有突破，说不定又多了不得呢。心下一转，手中动作不停，补上原要收式的停顿，掐诀，配合师兄的攻防。
　　两种不同的法力光芒此消彼长，只见师兄的衣袂飘飘，嘴角噙着笑，指尖流出的法力磅礴恢弘，撼动灵魂的威压如潮水般向我涌来，铺天盖地。
　　我察觉到收手的最好时机，并指为掌，引出法力与其对冲，借力飘走，落在师父身边。
　　抬头去看师兄，想看看他到底悟出了什么，却听见一声地动山摇的尖啸，远古的压迫感几乎瞬间盖在我的身上，正待动作，师父已是眼疾手快，随手甩了道保护术法，懒懒喝了口酒，目光投向声音传来之处。
　　法力如同大海的浪潮，一波一波往四周拍打出去，卷起地面的石堆，乌云蔽日，天地来贺。此时，一尾浑身流转着金色光华的鲲鹏，从地底跃出！
　　庞大的身躯游曳在空中，梭巡着这片领地，不明寓意的纹路一遍遍流过精纯的法力。鲲鹏的身姿轻灵，所过之处散着淡淡的金光，极为好看。它仿佛知道它是为何而来，甩着尾巴，游向了师兄。
　　它的头贴近师兄，带着神性的眼睛倒映出师兄的身影，柔软空灵的金色翅膀缓缓垂下，很是亲近师兄的模样。师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鲲鹏长啸了一声，似乎十分高兴。
　　“阿青啊，你瞧瞧你师兄，你再瞧瞧你。”师父仰头喝了口酒，摇着头看着我，又“啧啧”两声，样子十分嫌弃。
　　我瞪了他一眼，很是不服气：“哼，等着吧老头子，哪天我召出只凤凰来，我让它用尾羽抽你。”
　　“这么有志气，好！好！”师父抚掌大笑，又灌下一口酒。泛浊的酒液从他嘴角流下，他也不在意，只是忘我地笑。
　　待师兄与鲲鹏结契后，我们便下山去玩了。师父熟门熟路地带我们吃糕点，喝精酿，还去听了小曲儿，看了些杂耍。随后，便让我和师兄自行玩去了。
　　当时吵着闹着要下山，我也最期待下山，但是，这次上元节的下山，可以说，改变了我和师兄的一生，或者，是我和师兄终于走入了命运的圈套，属于我们的宿命，拉开了帷幕。
　　念及此，我垂下眼，掐住自己的指尖，默然无语。
　　“罗姐姐？罗姐姐？”孙玄真弯了弯腰，凑过来看我，还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唉。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收回神思，压下心中的郁气，搓搓手指，背过手去，应道：“你想找我玩什么？”
　　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开朗的少年郎。
　　闻言，孙玄真的脸微微发红，一时间竟然扭捏了起来，马尾在肩后晃动，好一个手足无措的样子，只有那双眼睛时不时瞄我。
　　这是想让我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这么不好意思。
　　心里起了些逗弄他的念头，回想了下那些酒家老板娘是怎么调戏脸薄的少年的，才开口道：“是瞧上了哪家的小姑娘吗，要不要姐姐给你绑了来？”
　　孙玄真本就紧张，一听这话，更害羞了，但意识到我在说什么后，又急急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心喜欢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话没说完，他却顿住了，想到什么似的愣住了，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受伤的小鹿。
　　原来真有心上人啊，这小子。嗯？什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看戏的心思收了收，不太明白，只能开口问：“怎么了？”
　　孙玄真重重地吐了口气，攥了攥拳头，眸中的难过拨云见月般一下子散开，自我安慰：“没事的，我知道是罗姐姐忘记了，没事的，我再告诉姐姐就好了。”
　　嗯？这么一副少年当自强的样子？孙玄真这表情，像是很重要的事情？
　　罪过，罪过，到底是什么孽缘，我能江湖再见孙玄真，还让人知道我压根没记住他对我说的话？讲道理，在石漠海的时候，也都不是能谈心的时候吧，全是冒险时刻，我怎么认真去记人家动人的故事啊。
　　好吧，都是借口，我就是没记住。
　　于是，接下来，我就听了一个说书先生都不会再说的人魔相爱——不，这只能说是人单恋魔，还是一见钟情、青涩异常的故事。
　　“你是说，你要找寻人魔相恋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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