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世界

　　“……萧意婉12票，萧雅文13票……”

　　“……有效票55票，3票弃权。”

　　选票报完，萧意婉一票之差落选，席中萧平神情微变，又很快掩过，周浮生身体还很好，明年一定还有机会……
　　他眼神变了又变，最终落在远处正打算离开的周浮生身上。

　　仪式刚结束，周浮生便被一群记者围住，他们堵在出口，一个个问题连珠炮般砸向轮椅中略带懵然的周浮生。

　　“请问周先生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遗产分配方式？”
　　“是萧先生的意愿吗？”
　　“您是不是根本不想把遗产留下呢？”
　　“您是有意挑起后人争斗吗？”
　　“萧先生去世前……”

　　“无可奉告。”

　　余妄冷着一张脸，上前挡在周浮生面前，说完之后也不再管这些记者，伸出长手拨开一条通道，带着周浮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周浮生被余妄推得飞快，等远离了那堆记者后，他心有余悸道：“我以后还是不来了……”

　　余妄难得赞同道：“这样的场合不适合您，以后的选举我会代您出席。”

　　被甩在后面的刘芸和萧意婉也终于跟了上来，她们还带来了周浮生的好哥们——萧永春。

　　“曾叔公！”

　　“永春呐！”

　　一老一小成功会晤，周浮生开心得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萧永春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边扶边道：“曾叔公您原来能站起来！”

　　“……这话说的，就当你童言无忌了。”

　　周浮生接过刘芸手中的拐杖，步履稳健的走了几步给萧永春看，萧永春连连鼓掌，捧场道：“走得比我还矫健。”

　　“哈哈哈……”

　　毕竟周浮生难得出来一趟，一行人打算去市区逛逛。

　　周浮生认知中还是第一次来到市区，走进繁华又梦幻的科技感街区，看什么都是稀奇。

　　“哇……大飞艇，那是真的吗？”

　　“哇……花雨诶，那是真的吗？”

　　“哇……好吃的！那是真的吗？我能吃吗？”

　　刘芸倍感劳累，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定位，好像不是面对老人的高级护工，而是面对小孩的幼儿园老师。

　　“是真的，是虚拟的，那个……不能吃，重油重辣，不适合您食用。”

　　一旁余妄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串臭豆腐，投喂萧意婉投喂得不亦乐乎，看得周浮生一阵眼红，可恶，他也好想吃。
　　周浮生遗憾的收回目光，年纪大了最大的坏处就是，什么好吃的都不能吃了，如果能重来一回，他一定要在年轻时吃遍垃圾食品。

　　萧永春则被各色新型科技吸引着视线，路边摆着很多私人创造出的小机器人，什么浇花机器人，空中捕蝇器，还有各种有用的没用的机械周边，看得萧永春目不暇接。
　　周浮生也同样被这些精巧的机器人吸引住了，他伸手拿起一个会各种变化的小机甲，惊叹道：“好帅……”

　　摊主见来人是一个耄耋老人，神情不由尊敬了几分，开口道：“这是这几天新做出来的，就这一个，您要诚心想要的话，188拿走。”

　　萧永春闻言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见摊主没有乱开价后，才放心离开去了别的摊位。

　　“那么便宜。”周浮生下意识开口，总感觉以他认知的物价，这种高科技的东西要过千了。

　　刘芸掏出触控想付钱，一旁的余妄却忽然道：“周先生，家里的这种玩具不少，回去可以都给你摆出来。”

　　周浮生拿着小机甲，愣了一下：“我怎么没见过……”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道：“又是萧迭收起来了？”

　　“是的。”

　　余妄给了肯定的回答，周浮生却是久久不开口，原来走自己曾经也喜欢这些东西，这又是萧迭藏起来的过去……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过去，只有自己不知道。
　　周浮生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淡淡道：“他喜欢藏着就让他藏着吧，小刘，付钱。”

　　说完，便让摊主把东西包起来了，自己开着轮椅去了别的摊位。

　　余妄看着周浮生离去的背影，有些愣神，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萧迭在世时，嘱咐她一定要在周浮生失忆前，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包括那些周浮生曾经喜欢的玩具和游戏。她困惑过，就算周浮生会失忆，但兴趣爱好是不会变的，这些东西留在那里也没什么影响，但萧迭还是坚持要将所有东西收起来，并且说主动别和周浮生说起过去。

　　看到周浮生刚才的反应，余妄才明白了萧迭的用意。
　　失忆总是会让周浮生心中空缺，如若所有人都不提过去，周浮生尚能当这是一场新人生。就像刚才买喜欢的机甲一样，自己要是没有说出他曾经拥有过这些东西，周浮生就可以毫无芥蒂的获得新的快乐，就像他是第一次喜欢上这些东西一样。
　　但因为自己的失言，周浮生直接联想到了自己空白的过去，这样连看见喜欢的东西都难免蒙上过去的阴影。
　　他会想，原来我之前也喜欢机甲吗？我是不是在做同过去一样的事情？

　　萧意婉忽然将糖葫芦递到余妄嘴边，笑着道：“妄妄，想什么呢？吃一口。”

　　余妄回神，咬下一颗糖葫芦，远处，周浮生仿佛忘了刚才那一瞬的不爽，依旧笑呵呵的，沉浸于对新世界的探索中，时不时还拿着一些机器人和萧永春玩闹，看上去开心的很。

　　看着快乐的周浮生，余妄忽然轻轻笑一声，看来只有萧先生最明白周先生怎样才能过得最快乐，作为旁观者的他们，只要走进萧先生为周先生打造的快乐世界中，做一个尽职的npc就好。

　　“永春！星回！”

　　“啊啊啊啊真的！我们快去看看！”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一个年轻男孩推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激动的望前冲，引得周边路人频频回头。轮椅上的老人满脸兴奋的指着前方，嘴上喊着“启航”，不仅不见半点暮色将尽的暗淡，反而像一个开心的孩子。
　　在他们身后，一个穿着运动鞋的女人神色一凛，提着东西快步追上疾驰的轮椅，还有一对满脸幸福的情侣，正看着彼此笑。

　　真是快乐的世界。

　　游戏展区人太多了，周浮生左看右看间，不知不觉就与众人冲散了，看着乌泱泱的人头，他感觉到有些窒息。
　　为了照顾自己这苍老腐朽的身躯，周浮生还是没往人群密集里挤，而是逆着人流往外走，弯弯绕绕之下，他走到了偏僻的展区，见前面有厕所，便开着轮椅往那去了。

　　另一边，刘芸正紧皱眉头，快步追着触控上周浮生的定位，匆忙之间，差点撞上一位路人。
　　路人戴着口罩墨镜和鸭舌帽，还拖着一个垃圾箱，看上去有些违和，但刘芸没注意那么多，她得马上找到周浮生在哪。

　　周浮生浑然不觉自己消失一会有什么问题，正对着厕所的镜子端详自己苍老的面庞，镜中的自己虽发须洁白，皱纹满脸，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风光的。
　　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暗想如果这里有胡子，那可真是仙风道骨了，要不要蓄点胡子试试呢……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推着垃圾箱进来了，周浮生看了一眼，以为是工作人员来打扫卫生了，便坐回了轮椅，打算离开给他腾出地方。

　　周浮生刚坐下，情况却乍然骤变，那个男人竟直直朝他而来，手里闪过一抹寒光。

　　不对！周浮生反应很快，操控轮椅就急退了几步，让男人扑了个空，男人见突袭不成，反身便去锁住了厕所的门，然后再拿着长刀对向周浮生。

　　“……孝子贤孙？”周浮生惊恐喃喃，那边选举刚完，这边就要下手了？他们动作那么快？

　　男人显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的意思，再度拿刀冲上前来。
　　电光火石之间，轮椅忽然自行启动，几乎是在瞬间，将形态变成了一个防御机甲，将周浮生牢牢护在了身下。
　　刀刃直直剐蹭过金属，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声音，如此直观的危险讯息让周浮生双眼瞪大，身体也开始不住颤抖。

　　“浮生！”

　　谁在叫他？温润沉稳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周浮生仓皇间茫然抬眼，搜寻这声呼唤的来处。
　　轮椅的触控屏幕变为了蓝色字幕滚动，那道声音再度响起：“不要慌张，调整呼吸，救援马上到达，你不会有危险……”

　　“……我会一直保护你”

　　语调平和有力，就像是这个轮椅变为的机甲真的活了过来，一边为他抗住伤害，一边安抚他情绪，随着这个声音反复的安抚，周浮生深吸几口气，竟真的慢慢平静下来了。
　　机甲外的人攻击得愈发猛烈，但机甲仍然密不透风，触控屏提醒周浮生，即将人员即将抵达。似曾相识的语调再度响起，周浮生颤着声音开口：“……是你吗？萧迭？是你在说话吗？”

　　这个声音先是顿住片刻，随后温声回答：“是我，浮生，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保护你。”

　　周浮生眼眶一红，他只在梦里听过两次这声音，却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萧迭的声音依旧温柔，不厌其烦的一声声安慰着他，明明语调低柔，却能盖过外面狂暴刺耳的噪音，将周浮生密不透风的保护了起来。
　　外面攻击的人意识到刀具无用，于是改成了用脚踹，一脚比一脚狠力，将整个机甲踹的振颤四动。

　　数字形态的萧迭再度安抚：“他伤害不到你，警察已经开始破门，不用再怕了。”

　　听着机甲一声声咔嚓作响，周浮生听得心中难受，这样下去，轮椅肯定会报废的，那轮椅中存着的萧迭岂不是也会消失。
　　想到这，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头，他红着眼睛再度开口：“萧迭，你还会出现的对吧，你不会消失的对吧？”

　　“我永远在。”萧迭回答得很迅速，带着电子沙哑的声音认真虔诚的做出承诺：“浮生，相信我，我们终会重逢。”

　　“变成幽灵和你重逢吗？”周浮生抿唇，再度开口质问：“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很害怕，很迷茫，很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不是程序受损，萧迭的声音开始变得不稳，但他依旧温和平静，缓声告诉周浮生：“……但是浮生，相信我好吗，别去想那些空白的过去了，只管快乐的度过这些年。”

　　“我会在时间的尽头，一直等你。”说完这句话，萧迭的声音便完全消散，周浮生眼角含泪，神情迷茫又无措。

　　大门终于被破开！

　　警察鱼贯而入，歹徒也很快被制服，周浮生从机甲下一出来，便连忙去检查损毁情况，他抚过那一条条刮痕，心疼的低声喃喃：“能修好吧……”
　　而刚才还能说话的触控屏幕，已全然黯淡，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周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

　　医护人员已将周浮生团团围住，刘芸在看到周浮生基本无恙后，顿时脱力，瘫倒在地，没事就好。
　　余妄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她走到正在做检测的周浮生身侧，愧疚开口：“是我的疏忽，没想到他们下手那么快……”

　　“不是他们。”周浮生神色清明，已然不见半分惊吓后的虚弱，萧迭的应急系统做得太好，很高效的稳定住了他的情绪。

　　“怎么说？”余妄皱眉，不是萧家那些人，那还有谁？

　　周浮生眼神平静，镇定开口：“首先，选举刚结束，我都还没签字，就算我死了协议也难以生效。”

　　“再就是，现在下手……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的意图吗？不至于那么蠢。”

　　余妄一想，也觉得有理，但不是萧家，那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你们应该知道。”周浮生看向余妄。

　　余妄愣住，什么意思？

　　周浮生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事，逼得人家要我的命。”

　　一旁的萧意婉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余妄道：“会不会是那些人？”

　　“哪些人？”周浮生看向萧意婉。

　　余妄也反应过来，皱着眉道：“您当初推新法时，得罪了不少人，也引来了不少报复。”

　　“推什么法？”周浮生愣住，有些意外。

　　“同性婚姻法。”萧意婉看着周浮生，眼神微亮，继续道：“您和萧先生是第一对合法同性伴侣。”

　　“可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余妄皱眉，当年这件事将周浮生推向风口浪尖，引来了很多人记恨，但近几年已经没有谁会拿这个说事了。

　　周浮生还有点缓不过神来，推新法，这事光一听都是艰难无比，自己究竟是怎么成功？他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
　　很快，周浮生反应过来，还能因为什么，因为萧迭。

　　他看向伤痕累累的轮椅，目光不定，那么多次那么多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萧迭对他的爱，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曾经对萧迭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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