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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身白衣的男人敲响了杀手的门。
看着面前一脸无辜微笑的家伙,杀手忍不住磨了磨牙。
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又来了。
明明好歹是个官,却好像很闲一样,不管他换多少地方藏身,那家伙每次都能找到他。
那就算了,关键是这家伙喜欢多管闲事,动不动在他耳边唠叨,还老是劝他改行,弄得他烦不胜烦。
杀手看见他,当机立断决定关门。
男人的反应也很快,马上伸腿卡住了门:“别关门,我今天是来雇你的。”
杀手根本不信,加重了关门的力道。
这家伙能有什么事,鸡都没杀过一只的人,雇他犀刂(chí)鱼?吗?
男人嘶了一声,痛得龇牙咧嘴,语数飞快:“疼疼疼,真没骗你,你先把门松了,我们进去细聊。”
男人的样子看着很认真,但杀手还是不怎么信,一个把律法奉为瑰宝倒背如流,即使在国家律法形如虚设几乎无处落实时,依然认真履行的人,会干杀人这种明令禁止的事情?
杀手一脸狐疑地看了男人半响,最终还是放他进屋了。
只要不是来劝他改行的就行,杀手自暴自弃的想。
男人进来熟门熟路坐下,十分顺手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面对工作杀手严肃了起来,他出去检查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监视,才回来关上了门,在男人对面坐下,认真询问他的需求。
并表示只要他以后不来烦自己,可以给他便宜点。
因为那家伙真的很穷,杀手的委托金也真的很贵。
私心里杀手其实是愿意免费帮他的,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虽然很烦,却是个好官,他要杀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
杀手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太多道理,在他心里,对百姓好就是好官,和好官作对的就是坏,是坏就该杀。
但杀手也有自己的原则,那家伙是以雇主的身份来委托他,而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拜托他,这是一场的交易。
交易双方都要有所付出,以价值换价值,才能不留因果,他只能少收不能不收。
就是不知道,定价多少那家伙才承受得起。
杀手想,这绝对不是在为他考虑,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好官,省下的钱可以帮助更多人罢了。
但杀手觉得,那家伙一点都不尊重自己,杀手问他目标是谁,他竟然说是他自己。
开什么玩笑,哪有人雇杀手暗杀自己的?
杀手气笑了,阴阳怪气地说:“你要是真不想活了,何必这么麻烦,我免费送你瓶毒药,保证不见血也封侯,只用疼一会就可以迎来永久的解脱,多方便。”
男人无奈道:“我不是想寻死,或者说,谁又不想好好活着。”
“只是权利的诱惑太大了,我见过太多沉迷权利忘记初心的人,”男人难得正经收敛了笑,“看着他们一步步堕落、一点点腐烂,最后变得面目全非,我很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他看着很多同僚,怀着雄心壮志踏入官场,立誓要为天下奉献一生。可随着官职的提升权利的增长,曾经的壮志雄心变成了野心,最终孵化出了一条条恶心的蛀虫。
他不想有一天自己也变成那样。
杀手肯定道:“你终于想开,决定往上走了。”
男人的官职好几年没有变动过了,非是不能而是他不愿,就像在跟谁较劲一样,硬守着那破官职,对许多升迁机会视若无睹。
就他现在那个没丁点实权的破官,想蛀都蛀不了,最多做条恶心人的蛆。
男人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光,坚定而耀眼:“所以我想请你看着我,如果哪天我也开始腐烂,请阻止我。”
杀手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开口道:“你想清楚,此交易一经成立不可取消,如果你真成了贪官,我一定会不惜一切杀了你。”
一旦杀手接下委托金,男人就不再是委托人,而是杀手的目标,目标怎么可能取消杀手和委托人的交易呢。
男人又笑了:“求之不得。”
说完,男人向杀手抛过去一个东西,杀手条件反射地截了下来。
杀手看着指间夹着的铜板,问他:“这是什么?”
男人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委托金啊。”
杀手心想,果然,正经不了多久便原形毕露。
杀手的目光从材质与色泽皆不同寻常的铜板移向男人。
“你是觉得,我就值一个铜板,还是个假的?”
“主要照你那规矩,我现在给你再多银子,委托完成之前你也不会用啊,无用的金银与废铁何异?”
杀手面无表情:“呵,这就是你用枚假铜板忽悠我的原因?”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在我心里别说一个铜板,就是白银万两你也值,”男人话音一转,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告饶:“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这是我现在的全部身家了。”
杀手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男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吧,不逗你了,如果以后我改革成功,但变贪了,你暗杀成功,又不幸被抓,想办法将这枚铜板呈圣,保你无事。”
杀手把玩着铜板:“哦,原来是个免死铜牌啊。”
男人话音一转:“不过穷我是真穷,这枚铜板就当是我付的定金,多的没有了,哪天你要是真杀了我,想必那时的我一定很有钱,府上钱财珍宝皆为余款任君自取,能拿走多少就看你本事了。”
杀手叹了一口气收下铜板:“服了你了,大小是个官,怎么能穷成这样。”
当然,说是这么说,他穷的原因杀手还是知道的。
当今天子昏庸朝廷腐败,天下灾祸频发哀鸿遍野,赈灾银又层层剥削几近于无,使民不聊生。
他逢灾便济,本来就那点俸禄全拿去发善心了,不穷才怪。
男人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感动地凑了过去,想要和杀手来一个临别拥抱。
男人:“就知道你最好了~”
杀手嫌弃地推开了男人的脸:“我是看在你也算为我脱离组织出了力的份上才答应的,你别这么恶心行不行。”
男人锲而不舍:“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来烦你了,抱一下怎么了。”
他们都知道,这大概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杀手抓了抓头发:“哎,真是的,你是故意的吧,天下那么多杀手,你找谁不行非要找我。”
他明知道自己一次只接一个任务,不完成绝对不会接下一个,还要委托自己做这个不知道要等多少年的任务,绝对是故意的。
男人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没有啊,怎么会,我是知道你重诺,相信你才来找你的,再说,别的杀手我也请不起啊。”
杀手戳穿他:“你就是不想让我再当杀手,当杀手有什么不好,至少比你这个破官赚钱多了。”
“赚钱多就是好的吗,你这个年纪就该多读书,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见识一下天下的大好河山。”
男人也不装了,“反正我就算烂也不会烂那么快,你不如趁这几年多出去转转,你又不差钱,别天天在家守着那堆金子发霉。”
他才多大,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该在阳光下尽情奔跑欢笑,却成天躲在黑暗中,一点没有少年人的朝气。
还有他那个鬼名字也是,子夜,哪个阳间人叫这么阴间的名,也不知道谁取的,生怕不符合他杀手的身份是吧?!
……
离开前,男人背对着杀手,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这个世道很烂,但有人在努力让它变好,我也不能再逃避了。”
杀手依然坐在原处,没有起身送他。
男人推开门走了出去,阳光泻下,洒在男人身上,衬得男人仿佛也在发光,耀眼到刺目,令人无法直视。
杀手眯了眯眼睛,在阴影里看着男人。
洒下的阳光像一条鲜明的界限,分隔出了两个世界。
男人以为不会再说话的杀手突然开口:“江雪年,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江雪年是男人的名字,他出生时是个严冬,下了很多场大雪,家中长辈认为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所以他有了这个名字。
名字好听寓意也好,但对杀手来说却不太好。
大雪冻死了虫豸,也冻死了许多虫豸一样低贱的人。
每场雪下,都掩埋着数不清的尸体,只有活下来的人,才可能看到第二年的丰收。
杀手认为,这是一个看似干净美好,实则充满煞气的名字。
杀手不喜欢他的名字,这个名字总会让杀手想起不好的记忆,所以从来不喊他。
可不知为何,杀手此时突然很想叫一叫他。
这是第一次,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至少杀手希望是。
所以江雪年,好好活着,不要忘记初心啊。
男人离去的身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示意杀手他听到了。
杀手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他们谁也没有说一声再见。
门重新关上,屋子再次陷入黑暗。
不久后,杀手收到了消息,官职久未变动的男人,升迁了。
随着官职提升,江雪年越来越忙,也真的遵守承诺,再也没来找过他。
此后很多年,杀手一直在看着他。
看着他步步高升,看着他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看着他躲过无数危机,看着他们一点点将这个世道,变得越来越好。
回忆结束,杀手拿起了许久未沾血的武器,和那一枚铜板。
现在,他要去履行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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