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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行于湖畔,看碧波荡漾,桃花瓣漂于其上。
多好的景致?可这些凡人为何不流连于此,却尽盯着我看?
不好!不好!败人兴致。
我离了湖边,在僻静处换了身打扮,再走入人群,他们却是尽避着我走。
这又是为何?我只不过是仿着师父平常的模样而已。师父曾说,他这是不拘泥于世俗。即使入了世,也要随心而动,不受外界所扰。
我进了闹市,依旧被人避而远之,称为“乞丐”。
乞丐?乞丐怎么了!难道凡人都只因外在就区别待之?这凡间景色这么美好,可凡人怎么都如此!师父说尘俗中有大道,可我怎么看到的都是恶?这人间太令人厌恶!
我隐了身形,想回师门,却想起师门有令:入世不到一年者不得回门。无奈,复又落于这人间恶土之上。
我环顾四周,竟是到了群山之中,四境无人之地。
此地甚好!我心中高兴。这里远离那群冷漠的凡人,有青山相伴,况又灵气浓郁,适宜修炼。真乃宝地!
我静心修炼,忽闻有人说话,抬眼看,是一背着背篓,穿着粗衣的少年。
我心中升起烦闷,暗自道了声晦气,。刚想隐了身形,却听见那少年说话。
“你......是迷路了吗?”声音有些青涩。
问我吗?我心下诧异。
“你不觉得我是乞丐吗?”我道出心中疑问。
“啊?没有啦。我想在这山中,本来就容易迷路;况且我从没见过你,你肯定不是本地人,那更是走不出去了。看你这身打扮,定是被困在山中很多天了吧?”
“你.......”我愣住,完全不知说什么好。这凡世,原来还有这样的人?
“你是不是很饿?可是......我没有带干粮......”
“无妨,我不用......”
“你要不随我先去我家,离这不远,明日我带你出山。”少年顿了一下,挠挠脸,“哦,不好意思,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摇摇头,“无甚。”
我跟着这少年回了他家,连自己也不知为何。
少年家是两间茅草房,门前鸡犬相闻,无甚田地,却因着傍山而居,生活还算安乐。
少年母亲见我虽是惊讶,却并未如市井之人那般避我,请我进茅屋之中。后又端了一碗与我,碗中之物好似叫做粥。
“您吃吧。小儿说您在山中迷路,应以是腹中无食,饥肠辘辘。家中现也只有这粥能暂充饥。”这妇人似是见我端着碗不动,解释道。
我端起碗将粥送入嘴中,嚼两下,无甚味道;随后口中却又有极淡的甘甜,让我感觉身子暖暖的。
原来这世间并非都是恶,也是有善人在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蔚然山林。
后来知道这粥叫做大米粥,之后在凡世又尝过许多这世间人称赞的食物,我却觉得没有一种比得上少年家的这碗粥。
我向这位年轻妇人道谢,走出茅屋,见少年正安静坐在树下看书。阳光斜斜地赖在树梢间,只有几缕洒下,在少年身上与书上打下点点光斑。
我走近少年。
“在看什么书?”
“是《本草拾遗》。”
“可否与我看看?”我心下好奇,不知这凡间药书与我所见有何不同。
少年将书递给我,我大致翻过,似乎与我所学并无二致,复又将书还他。
“您学过医?”少年惊讶。
“算是知晓。”不知现在何处的师父酷爱毒术,所藏医书却是不少。我在师门中修炼之余便从师父处找书看,倒是看过几本医书。
“那......先生,可否请教您,通草与王不留行均可利水消肿,为何用法却大不相同?”
“两者虽均性平,但归经不同:一为入肺、胃经;一为肝、胃经。”
“谢先生!”
“你为何看医书?”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怎么看得进去枯燥无聊的医书?
“我想像爹一样,成为大夫,治病救人。爹他在城里,不常回来,这书看的有许多不懂之处也无法请教。”少年嘴微微嘟起,面露无奈。
“你有不懂之处可以来问我。”
“可是先生,您明早不就出山了吗?”
“不。我师门有规定,现在还不准我回。此地甚好,没有那人多之处的杂乱,所以想在此久居。”
少年听后面露惊喜,飞身回屋去找他娘。
后来此地散居的几户人家帮我搭房。我本想拒绝,但又想到显露身份会很麻烦,就当个凡人好了。
一年后,师门中。
“让你入世一年你就卡着一年回来了!”师父还是那身破烂衣服,熟悉的拔高声音的语调。“去去去,再给我呆个几年再说!”无奈,师命不可违,只得再下凡世。
这山中无甲子,时间过得飞快。原来还稚气未脱的小少年,如今稚嫩的身形已经渐渐张开,清秀中还依旧有着不变的纯良。只是他近来越来越喜欢到我这里来。
“先生,这又是为何?”少年抬头,看着我的眼,问道。
“......”我简直不知说什么好,砸了一本书在他手上,“自己翻去!”我怎么感觉这孩子越学越笨呢?
他吐了吐舌头,到一旁翻书,没一会儿,便又凑到了我身边,“先生......”
“何事?”我叹了口气,从桌前抬起头来,看向他。
少年怀中抱着两本书,立在我身侧。见我抬头,便把两本书分别放在桌子上打开,指给我看。“先生,您看,同样一种药材,两本书上所记却相差颇多。”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着医书上的字,讲道。我的眼却盯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真是很好看的唇形。
“先生?”
“哦,我记得......”居然盯着他的嘴唇走神了!我心中震惊。
“先生,今日元日,娘说谢谢您一直教我医术,无论如何也要请您到我们家来过节。况且先生孤身一人,多冷清,这元日要热热闹闹过才好。”少年说罢,竟直接拉起我的手,要将我拽去他家。
“你......松手!”我不习惯别人触碰,身体有些僵硬。
“哦,先生,对不起!”他回头,忙松开拉着我的手。自己在前面走着。我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夜幕下少年略显修长的身影有些单薄,在前方屋舍中泄出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孤单。
我快走了几步赶上他,和他并肩而行。
来到少年家,他娘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停当,我在桌上还看到了一个罐子,里面不知装的是什么。
少年好像看出来我在想什么,拿了三个碗出来,将罐子打开,我立刻闻到了一股酸酸的果子的味道。“是酒。娘前些日子从邻居郑婶那学到的方法,酿了罐果子酒,今天尝尝。”他说,并把罐中液体倒入三个碗中。
我好奇酒是什么味道,端过碗抿了一小口。酸中有一点甜,带着些许刺激的辣味流入喉间,一路暖到胃里。好新奇的味道!我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这次却是从口中灼烧到了嗓子,辣辣的,但过后味道在口中久久不散。
“酿的好!”我向妇人道。
“那就好,”妇人微笑着说,“谢谢先生一直教导小儿医术,这孩子父亲不在,多亏了您。如果他有不听话之处,还请您见谅。”妇人说着微微弯腰,向我表达谢意。我欠身还礼。
我抿着酒,看少年与他母亲说话,给她夹菜,忽又向我碗里也加了一筷子菜,不觉心情很好。在这昏黄灯光照耀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适应这人间的生活了。
许是酒喝多了,头有些晕,却又不想让自己再保持清明,尝试一下这醉额感觉也无妨。便没有运功调息,任由少年一路将我扶回自己屋中。他的气息也有些粗重,呼出的气灼热,绕在我的身畔。他也喝多了?可我明明记得他只喝了那一碗啊,只有我喝了那许多。
他直接帮我脱了鞋子,将我扶到了床上。我本想告诉他不用,但是头晕得更厉害,也不想逼着自己提气运功,索性就这般了。
他帮我盖上被,站在床边。我本想告诉他快些回去,很晚了。可是刚张口,就发觉他的手指抚上了我的眼,后掠过脸颊,到了我的唇上。我一惊,醉意醒了大半,睁开眼,伸手抓住他在我唇上的手指。他浑身僵住,随即不停地道歉,脸上满是懊恼。
“先生,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我摇摇头,表示无妨。他道了声晚安后就慌慌张张往外跑,倒把自己吓得不轻,其间好像还碰到了什么东西。
我闭上眼睛,脑中是他刚刚碰我时的感觉。他的手指凉凉的,摸在脸上也没有觉得不舒服。不过他的手凉,不会是没穿好衣服就随着我出来了吧?我忽又想到。
睡去之前,我发现自己脑中所想都是与少年有关的事情。不过又想,我天天不就见他见得最多吗,想想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二天他又抱着本医术来问我问题时,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我。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可爱,我嘴角弯起,轻笑出声。他听见我笑,抬起头来,但在跟我的眼神碰上后,又慌忙移开,脸颊隐隐泛红。
“先生,昨晚......对不起!”他支支吾吾说道,头低着。
“无妨。又有什么问题,说吧。”
“先生,您真的不介意?”少年惊讶地抬起头。
“啰嗦。有问题快些问。”
“哦,是!先生您看此种草药......”
这天少年身体不适,我给他把了脉,不是大病,就让把自己找药。
几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我见他这个时辰不回家,又来找我,不觉奇怪。却见他眉头皱着,脸色通红,向我道:“先生,我好难受。”
我抓起他的手,给他把脉。他却忽然向我靠近,另一只手抓上了我的胳膊,微微抬头,唇贴上了我的!
我僵在原地,他炽热的身子向我贴得更近。我猛地推开他,点他身上数到大穴,喝道:“你吃了什么!”
再去探他的脉,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惊还是气了。他居然自己吃错了药!这几年医术白学的吗,连药都分不清!
我调药,解了他这症状,送他回家后,才意识到我对他亲了自己除了惊之外并无任何反感。这个发现倒是吓到了我自己。
第二天他没到我这里来,我也有些不知如何见他。
这天傍晚,师妹突然来消息说要我立即回师门。我留了张纸给少年就离了这我住了几年的人间。
回了师门,竟是要我继任掌门之位。我看向师父。师父一改往常不正经的模样,长袍上淡色的松柏,袖口衣边上是祥云纹路,头发绾起,跟往常那个不修边幅的师父简直不是一人。看来是真的要让我继任掌门位了。我叹了口气。
“徒儿,为师本就不喜总居于门中,好游乐;况你在一众弟子中,资历最高,修为最深,连为师都已超越,为师也不好再占着这掌门之位,故由你来继任我派掌门。门中诸位都已同意。”师父表情严肃,声音沉稳,端的是一本正经。只是这话......虽然是事实,但分明是你自己懒得当这个掌门了好不好!再有,我修为比您高,分明是您非要去救那谁谁,损失了大半修为!
我刚想开口,师父又道:“明日举行继任仪式。”真是一句话都不让我讲。
就这样,我被赶鸭子上架一般推上了掌门之位。
傍晚,我运功调息时,又想到了他。不知他对我的不告而别会怎么想?是不是他还像上次一样害羞尴尬地来找我,却发现我已不在。那他是失望,还是怎样一种心情?还有他上次唇贴上来时......我的手指摸着自己的唇。
“师兄!”一道声音把我惊醒。我都在想些什么!
“师兄,想什么呢,连我来都没有发现。”师妹此时已来到我面前。
“......没什么。”我淡淡道。
“不对,肯定有什么。师兄你这次从人间回来后跟以前不太一样。原来那个冷冰冰、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师兄变得更平易近人了些。关键是,师兄你这次回来多了个爱发呆的习惯。是不是在想谁啊?”师妹笑得一脸狭促。
“......“我沉默以对。
“不否认那就是了?哎,不知道是谁能让掌门师兄这么念念不忘。师兄,来说说,这个让你喜欢的人是何许人也。”师妹满脸我看不懂的兴奋笑容。
“喜欢?”
“是啊。按常理说,能让你这么神不守舍的肯定是喜欢的人啊,就像前一阵我因为那家伙......不说这个了。难道那个不是你喜欢的人吗掌门师兄?”师妹一脸奇怪。
喜欢?我对他?
“我明天去人间一趟。”
当夜我便出师门,来到之前住过三年的地方。
山中夜晚漆黑,一片静谧。我走到少年房前,却并未感知到屋中有人。我推门进去,掐诀点起一簇火光照亮屋内。屋内干净整洁,但木制的粗糙家具上覆着一层薄灰。
他不在这里住了?这个认识在我心中掀起轩然大波。我冲出屋子,直奔自己原来住过的地方。推门进去,复又出来,不知自己在找什么,又想找什么。
最后,在空地处站定,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敲邻家的门,询问少年家的情况。
“那孩子也是可怜啊!先生您走后不到一年,有人来报丧说他父亲突然死了!那孩子他母亲啊,当时哭得恨不得也跟着去了,那孩子那时也哭得够呛。不过后来那孩子还是能主事,和他娘从这里搬到了他爹之前行医的县城里。那儿还有他爹他爹开的一间小药铺。”邻人请我进屋后便道,唏嘘不已。
“您可知县城怎么走?”
“出了山,山脚边那个就是。”
我告了声叨扰,飞向县城。到后一路向程中还未睡下的人们打听,来到了一间小药铺前。在这个小小的门面前,我陡然停下了脚步。不愿,又或许是不敢向前走了。
现在,他一定已经睡下了吧?就算没有,见到他,我又能说些什么?我的不告而别?那我为什么又在几年后突然出现?他会不会怨我?还是说,他已经快要忘了我了?
我越想越揪心,胸口闷闷的,有些呼吸不畅。像是之后在师父那里河道的烈酒,醇香而烈得让人窒息。我深深吸了口气,微凉的空气吸入,我觉得有点冷。
木门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身形修长而消瘦的他。他手里还提了包东西。他关上木门,转身,抬起头。我盯着他的脸,手有些抖。黑暗中我看不清他如今确切的模样,张口,又不知说什么。
“你......”他声音颤抖,手中东西“啪”的一声落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突兀。
忽然,他急走了两步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了我。我感觉到了他全身的颤抖,环臂抱住了他。心中的忐忑顿时化为乌有。
“先生,真的是您!”他的头埋在我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我很想您!我......我也,我也很喜欢您!”他突然松开了双臂,向后退了一步,站直,但是低着头。
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看着他这幅样子,笑了笑。
“嗯。”
“先生?”他依旧紧张,微微抬了抬头,但不敢看我。
“离澈,看我。”
“先生?”他的眼终于对上了我的,但有些慌乱。
我上前一步,用手盖住他的眼,侧头,唇覆上他的。
“我也喜欢你,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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