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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乌烟瘴气的KTV包厢中溢满了跑调的歌声，模特团队的经理南真盘着温婉的头发，身着墨绿色的穿旗袍，依偎在一个秃顶大肚的男人身边，拿着麦克风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忽然，男人的手往下移，揽住了她的腰。
见状，助手司夏丢下旁边的人，端着啤酒杯挤到两人中间，陪着谄媚的笑，对男人道：“王总，你是我的偶像，我敬你一杯。”
王总脸上的笑容一滞，眼神冷了冷：“小伙子长得挺俊，就是眼神不好，让开，别打扰我听你老板唱歌。”
沉迷于唱歌的南真抬手将司夏往旁边一拦，继续盯着屏幕唱歌。
经济下行，模特团队已经三个月没签到单了，王总的业务是南真费了好大劲儿才争取到的。业务大概的细节双方都已经谈妥，就差签合同了，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份单签下，所以，就算被人吃点豆腐她也能忍。不仅如此，她还带了团队里最帅的司夏跟她一起被人吃豆腐。
司夏会意，尽管不情不愿，还是挤着笑容走到一边，继续陪一群王总的下属们划拳喝酒，忍受旁边人的咸猪手在他身上乱摸。
昏暗的灯光和酒精让人变成了禽兽，就在南真唱完第二十首歌的时候，王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饥渴，突然，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扳住南真的头，用嘴堵住南真的嘴，将酒灌了进去。
辛辣的白酒混合着男人的口臭直直地涌进喉咙，熏得南真眼泪直飙。她立刻抓起桌上的酒瓶，手背上青筋冒起，可随后又松了开。等王总将酒灌完，她才将对方推开，咯咯地娇笑：“讨厌，看来你喝得不够多，我再给你倒杯酒吧……”
王总胖胖的脸上泛着油光，他色眯眯地看着南真，油腻地笑着：“南老板，你太美了，让我心动。”
南真微噘嘴唇，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少来，男人都是油嘴滑舌的。”
旁边的司夏看着王总，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红酒。
好不容易等众人尽兴，南真结完账，将醉醺醺的王总送到车边，替对方拉开车门，笑道：“王哥，那我明天早上到你公司签合同？”
“急什么？”王总拉住她的手，笑嘻嘻地盯着她白皙的脖子，“我们明天再好好探讨一下合同细节，记得联系我哦。”
说完上了车。
南真愣愣地笑着，看着对方上了车，扬长而去。
见她眼神发直，旁边的司夏担心地问：“姐，你没事吧，不舒服？”
话音刚落，就听南真大嚎一声：“王八蛋！”
接着她趴在旁边的墙上，将头埋在胳膊里，嗷嗷地哭出了声。
一半是醉酒，一半是委屈。
和王总的生意，该让的利让了，该请的客请了，豆腐也让人吃了，对方还得寸进尺提过分要求，显然是吃准了她需要尽快签单。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巨大的压力下，几乎从来不喊累的她少见地失态了。
司夏咬紧了后槽牙，上前将她手里的房卡扯了出来，问：“那头猪给你的？我不会放过他。”
南真用胳膊擦着鼻涕和眼泪，被酒精和愤怒侵蚀的嗓音嘶哑而破碎：“不行，要是对他动手，事情传出去我们更接不到单了，可是我真的想打他。”她顺着墙蹲到地上，埋着头缩成一团，哭得身体都在抽，“我何苦要做这份工作？我以前应该好好学习，努力当老师，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司夏咬了咬嘴唇，上前搂住南真，小声安慰：“没事的，有我在呢。我去给你找单子，我一定能给你找一个单子，走，先到我家休息一下。”
发酒疯的南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面红耳赤，迈着虚浮的步子被司夏扶出了车库。
将醉醺醺的南真带回住处安顿好，司夏吞了颗醒酒药，带着模特团队的资料出了门。
司氏集团旗下企业众多，但他父亲从不让他涉足，在自家的买卖里找业务是行不通的。打了好几通电话，他到了儿时玩伴柳守成家。
被司夏从床上喊起来，柳守成十分不悦，穿着睡袍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大晚上的，有什么急事？”
司夏打开投影仪，插好U盘，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柳哥，前阵子跟你提过的，我想请你看一下我们团队的实力。”
柳守成将双脚搭在茶几上，一脸的不耐烦：“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集团不和小团队合作。你来找我玩，可以，生意的事就别谈了。”
司夏笑得一脸谄媚：“哥，你看一看吧，我们团队真的不错，反正你们也要请模特不是吗？”
平时，论高傲张扬，司夏在一群公子哥中排第一。自从跟了那个叫南真的女人，司夏就收起了身上的锋芒，居然开始正儿八经做人家的助手。
柳守成叹了口气：“我服你了，这样，明早七点去我们集团七楼，我让瞿经理和你谈。先说好了，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要是你们不符合条件，我们也不会和你们合作。现在离开我家，我要睡觉。”
“谢谢柳哥……谢谢柳哥……”司夏冲柳守成鞠了好几个躬，这才走了客厅。
柳守成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扯了扯衣领，烦躁地骂了一句：“困死了，MD，什么人呐。”
离开柳家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司夏怕迟到，干脆连夜打车到了柳氏集团的楼下，站在门口等人家上班。
早上，南真爬起来找卫生间。因为醉眼朦胧看不清方向，找了一圈愣没找到，干脆在客厅里抱着肚子转圈圈。
司夏推开房门，见状一愣：“你干嘛。”
南真没了羞耻感，实话实说：“我要解小手。”
司夏忍俊不禁，将她领到卫生间门口。
南真“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解决完问题，她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靠着墙坐到地上，眼神迷离：“几点了？我要出去跑业务了。”
司夏盘腿坐在她身边，将一沓纸递给她：“我刚签了一个单，这是合同。”
南真接过那沓纸看了看，忽然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两边脸颊和嘴上叭叭叭亲了三大口，嘿嘿地傻笑：“司夏司夏你真好。”说完身体一歪倒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腿，嘟囔了一句，“你是真的好。”
司夏低头，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侧脸：“既然我很好，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永远陪着你。”
南真没马上出声，半天才闭着眼轻声道：“我心里有人。”
司夏笑了：“我知道，可他不在你身边。”
又是冗长的沉默。
“33岁……”好久，南真幽幽地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醉意，让人分不清真假，“33岁，要是他还没回到我身边，我就给你生个孩子，一年备孕，一年生，正好，不用做高龄产妇。”
司夏如释重负，笑了起来：“一言为定，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对两个孩子一样好的。”
“嗯……”南真应了一声，不再言语，像是睡着了。
全身放松，又累到了极点，司夏也背靠墙壁甜甜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才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不远处，南真还穿着那件墨绿色旗袍在厨房里忙活，
见他醒来，南真招呼了声：“下午六点了，赶紧起来吃饭，我做了紫薯粥。”
她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半丝喜怒，仿佛不久前那个破防大哭的脆弱女人只是一场幻觉。
司夏起身走到饭桌边。
南真立刻端上了一盆黑呼呼的糊糊，还有一盘黑糊糊的凉拌萝卜丝。
她殷勤地给司夏盛了一碗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到饭桌边，道：“吃吧，我熬了两个小时的成果呢。”
说完自己先喝了一口。
嗯……
味道是苦的……
还没等她琢磨出为什么自己熬的粥会发苦，司夏轻声问：“你……喝醉的时候说了很多话，还记得吗？”
南真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闪烁，夸张地叫道：“喝醉的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会记得？哎呀，差点忘了，今天我要去学校看儿子去，不吃了。”
说着话，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司夏脸上无喜无悲，平静地看着她换鞋，拉开门。
正要出门，南真想起了什么，折回客厅中间，拿起桌上签好的合同，对司夏客气：“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飞快地遛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半天，司夏低头，喝了一口苦涩的粥，忍不住咧了咧嘴：“什么女人，记性那么好，怎么厨艺这么差？”
几年后。
夜晚，南真站在路边的馄饨摊前，帮有事离开的摊主大娘煮馄饨。
忽然，手机响了，屏幕是司夏的名字，按工作安排，他正在科尔沁大草原拍广告呢。
她接通：“喂，拍摄结束了？尾款结了吗？”
“一切顺利。”手机那头，司夏喊了不远处正跪地舔鞋的王总一声，“慢慢舔，有几十双鞋呢，对了，你可以喝口水再接着舔哦。”
南真愣了一下：“又在捉弄人？”
司夏笑着说：“哪有，人家自愿的，是我们的老朋友王总，他涉及非法生意，前几年破产了，又欠了一笔赌债，我跟他说舔一双鞋就借给他一万，他正卖力工作呐，我拍段视频给你看啊？”
司夏心狠手辣，总有很多方法折腾别人，南真有点反感：“哪个王总？不记得了，不感兴趣，不看。”
察觉出不对劲，司夏的语气乖了些：“真姐，明天是你33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南真道：“什么都不要，赶紧回来吧。”
司夏轻笑出声：“怎么能不要呢？等我回来送你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他打算送南真一个大帅哥。
“哦。”南真挂了电话，继续煮馄饨。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司夏风里雨里的陪伴，与她相互扶持，某些人和某些事她已经习惯了。就像她原本不擅长下厨，但煮饭的次数多了，现在她煮的馄饨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
再说，司家人丁单薄，那么多股份那么财产总得有人分不是？要是林储有了弟弟妹妹，给孩子上户口的时候顺便把林储的姓改过来，名字都想好了，林储叫南小魏，弟弟妹妹叫南啸或者南良月，哦，她可真聪明。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有人走到馄饨摊前，说了声：“老板，来一碗小馄饨。”
接着，她闻到了一缕熟悉的味道。不是香味，是男人身上特有的，干净清新的味道。
她轻轻抬眼，果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最爱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那个男人依旧玉树临风，五官，笑容幅度，每一寸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立刻，理智决堤，心魔再次泛起，包裹住了她的全部意识，同时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痛苦和承诺。
她爱魏啸朗，爱到无可救药，她要这个男人，她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飞快低头，她的大脑开始急速运转，将这些年积累的所有经验重新排列组合，很快制定出了数个拿下魏啸朗的方案，嘴里却问道：“猪油和香菜要不要？”
……
回到家，手机再次响起，还是司夏。
她面无表情地接通：“喂，这么晚了，什么事？”
对她，司夏太熟悉了，所以立刻听出了她语调里的疏离。
“你见到他了是吗？”司夏的声音颤抖起来，“南真你不能对我这样，你给了我承诺的。这些年是我陪着你，我们可以一起无情无义地对付别人，但是你不能无情无义地对我，不公平。还有，钱，我的钱都是你的，那么多钱你不想要了吗，啊？”
南真抬眼看着墙上电子钟，平静地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我给过你什么承诺？我不记得了。你的钱，我不要。”
漫长的沉默后，司夏轻声一笑，语调一如往日般轻快：“不记得没关系，你敢毁诺，我就缠你一辈子。我知道你想和你的前任像以前一样长相厮守，做梦。我会永远做横在你们中间的一根刺，我让他永远不安心。那小子不知道我们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吧？你还能装出以前那副为爱未婚生子，不顾一切的蠢的样子和他在一起吗？”
“司夏……”平静的语调里到底有了一丝波动，南真轻声道，“你主动解约，离开公司吧。”
“凭什么？”司夏笑着问。
南真长吸一口气，看着墙上的时钟，笑了声：“我只跟你说一次。我喜欢他，我控制不了自己，这辈子我认栽了。司夏，你走吧，再见。”
有什么东西就要消失了，司夏急得大叫：“不要再见，你再和我说几句话，不要再见，南真南真，你欠我的一定要给我，现在不给，下辈子也一定要给，欠债就得还……不要再见……”
南真挂断手机，打开手机屏保，看着上面露着一口大白牙傻笑的魏啸朗，心脏通通直窜，冷冰冰的眼神逐渐柔软起来。
“魏啸朗，好久不见。”她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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