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礼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竟然出乎意料的相同，微愣片刻便明白彼此接下来的话。
　　“你是不是把表哥那点小秘密全告诉卿哥了？”虽然是一句提问，但是答案清晰可见，霜钰翎先下手为强，看样子似乎占领了先机。
　　夜秋月点点头但眼里没有了刚刚的歉意：“阿卿的事儿，你也没有少说吧。”
　　“那是我表哥。”
　　“这是我兄弟。”
　　两人一来一往，忍不住浮上了笑意。
　　“我们这叫什么？该劝的一句没劝，不该说的没省一句。”夜秋月清楚不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对于两人的默契感觉有些一言难尽，若是在他们自己的事情上有这样的同步，早就省心许多。
　　“我们谁也别说谁，总之谁都不对。”霜钰翎忍住笑意，“与其在这里苦恼，不如趁着现在再好好看看这座不夜城。虽然来了很多次，但是这有这一次是和你。”
　　其实要说金陵城，两人都分别来过许多次，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是相当了解，可是都因为彼此而感觉缺了些什么。
　　金陵城的河运极为发达，白天被商人征用，而到了晚上就是温柔乡之所在。
　　看着远方隐隐约约的灯影，夜秋月拉着霜钰翎挤过人群，斑驳地倒影在河面闪烁，二人的身影也在月光下缓缓流淌，一声声天籁在空气中荡漾。
　　“快看，是极乐坊。”
　　人群似乎被这声惊呼叫醒，此起彼伏的人浪在这时有了生命。
　　“极乐坊是梦魇的一处情报点，这里的女子只卖艺，若是有了好去处便可离开。”夜秋月与季冬琰经常代表四时与各种组织交流，与梦魇更是老朋友。
　　“若非上次亲耳听见花恋说的，恐怕就算她站在自己面前，我也未必相信眼前就是梦魇的二当家。”夜秋月想起在墨都的场景，也同样想起那位冷傲的女子
　　“你和表哥都没有见过花恋吗？”四时的事务，霜钰翎不参与不代表她不知道，各类组织私下都有交流，更不用说乾卿与梦魇有着更深一点的关系。但是她清楚组织彼此间的秘密不得到处宣扬，这是江湖上的基本规矩，所以乾卿更不会提起。
　　夜秋月摇摇头：“梦魇大当家夜宴还经常带着面具出现，但是梦魇二当家一直是江湖上的迷，甚至有人说就是当今宁都圣上江临仙。现二当家的谜底就在我面前，我依旧感觉有些不真切。”
　　“表哥说过，夜宴身手不凡，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他的真容？”
　　“只交过手未必见过真容，就算见过，琰哥估计也不会告诉你，这是江湖上的道理。”夜秋月也只是点到即止，剩下的道理都懂。
　　霜钰翎看了看眼前人：“你和表哥差不多平手，夜宴与你相比如何？你们交过手吗？”
　　“唯一的机会给琰哥拿去了，如果你一定要说谁更胜一筹，估计是夜宴。”男人都有好胜心理，当然也有英雄相惜的特性，夜秋月津津有味地说着，“那场过招，甚是精彩，让我记忆深刻，至今未曾忘记。”
　　“见你这幅模样还以为你又在想哪个心仪女子。”霜钰翎忍不住打趣道，夜秋月的模样在她的预料之中。
　　夜秋月笑着说：“若是我真喜欢，不知道小姑娘跑到哪里哭呢？”
　　“我不稀罕。”
　　“我稀罕你还不成？”夜秋月看着眼里只有自己的女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稀罕荣华富贵，稀罕功成名就，稀罕名利双收。”
　　没有想象中的答案，霜钰翎故意踩着夜秋月的脚，好像威胁一般：“想清楚再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别急，我刚刚说的，是别人眼里的东西，现在听听我的吧。”夜秋月微微低头，靠近女孩的耳旁，清楚的呼吸声让四周都变得模糊，同时也染上了暧昧，“我稀罕小姑娘的目光，我希望你的眼睛只有我一个人，我稀罕小姑娘的怀抱，我希望我永远有资格给予你温柔，我稀罕小姑娘的双手，我希望到白头能互相搀扶继续走下去。我稀罕小姑娘的整个人，我希望不管自己身处何处都知道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家。”
　　“还有最重要的，我稀罕小姑娘的一辈子，我这个人因为爱你，变得贪婪，霸道，自私，所以没有其他人喜欢，你要对我负责，这辈子你休想甩掉我，我将是你余生最承重的包袱。”
　　“油嘴滑舌，你这是强买强卖。”
　　“我知道，你愿意吗？”
　　“墨都除了我，该有谁能够买得起你的余生？谁又敢买？”霜钰翎手里握着夜秋月的四时玉佩，“再说你是我放在四时的童养夫，早就定下的约定，想走也要将卖身契赎回，不然这辈子都是我霜家的。”
　　“赎金太贵，付不起。那往后余生还请请多关照，我的小债主。”
　　谁说夜秋月为人刚正不会花言轻语？
　　霜钰翎轻触脸颊，已经过了些许时间，脸上的余热还未散去。
　　陷入爱情的女孩总是有些迷糊，霜钰翎也不例外，一不小心就被夜秋月带上了极乐坊的花船。
　　随着河水的涌动，她一不小心又撞见某人的怀里，而看着她的，自然是令她脸红心跳的人。
　　夜秋月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真切感受到霜钰翎的女儿家的娇羞，心里似乎被人触碰到最柔软的地方，似乎在她的面前自己没有能力再去开口拒绝。
　　突然一位女子掀开船帘走了进来，两人看着对方都读出彼此眼中的疑惑。
　　“带着我去找小姑娘不太合适吧？”霜钰翎没有生气，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
　　夜秋月一时有些闷紧出言解释：“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安排。”
　　“参见女王将军，梦魇夜宴请你们一叙，还请移步。”女孩显然是见过大场面，面带得体微笑，耐心等着二人的动作。
　　“今日我不是代表四时或者墨都，仅仅只是私人出游，若是情况不急，我日后亲自再去拜访梦魇？”夜秋月将霜钰翎拉到自己身后，下意识的保护已经成了习惯。
　　“沐沐，我来吧。”熟悉的声音响起，女孩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取而代之是带着笑意的俊美男子：“好久不见，夜秋月，宁都江子城，或许梦魇夜宴你更加熟悉一点。”
　　“你竟然没有带面具，真是难得。”夜秋月看见江子城配剑上的剑穗及腰牌便确定他的身份，警惕心放下便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上次见面，还是和琰哥一起过来聊乾卿的事情。”
　　“私下见面，真容相会才更有诚意不是？多谢你们帮忙，这几年也是委屈乾卿了。”江子城看见一旁发愣的霜钰翎，温和一笑，“墨都的钰公主，这是不认识我了？”
　　“你是宁都丞相江子城对吗？传闻不假，梦魇果然与宁都王室有着不浅的联系。”霜钰翎说完就觉得有些失了分寸，顿时语塞，想要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钰公主还记得我，是我的荣幸。”江子城不在意，三言两语就简单解围，“其实公主无需诧异，梦魇与四时一样，是独立组织，但是会出面处理王室不方便出面的问题。”
　　“是我有些唐突，不好意思。”霜钰翎暗自有些懊恼。
　　江子城看着霜钰翎只是温柔一笑，将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有事说事，不要欺负我家小姑娘。”夜秋月重起话题，才让霜钰翎心里没有那么尴尬。
　　“都是朋友，不需要如此拘谨。”江子城拉着两人坐下才说出来意：“私访金陵城，恰好我们的情报点上报了你们在金陵城的消息，花恋让我过来看看你现在是什么状态，看样子，春风得意，应该挺好。”
　　“多谢王妃关心，一切安好。”夜秋月心里有些暖意，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都值得自己努力一次，试着期待继续活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花恋让我带给你。”江子城故作神秘地停顿片刻，“南瑾明日未时到达金陵城，解药已经完成，比预期早了许多，明日见面就可以试药了，恭喜你，夜秋月。”
　　每一次希望都石沉大海，意外惊喜将夜秋月打得措手不及。
　　“真的？”不知是来之不易还是心情澎湃，夜秋月的声音微微颤抖。
　　江子城听说了夜秋月的事，理解他的心情：“真的，明日试药，一颗见结果，年南瑾和我透露成功的可能有九成。”
　　绝望后的希望有些不真切，夜秋月从来没有一次机会感受劫后余生的滋味。
　　“好了，剩下的时间留给你们自己，你们一定有许多的话想说。”江子城刚站起来就听见船板上的脚步声，“我的人来找我了，就先失陪了。”
　　看着门口彳亍的身影，江子城没有迟疑，在他准备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人也走了进来。
　　“哥，你这边结束了吗？”
　　“是宁都圣上吗！”霜钰翎一眼就认出了江临仙。
　　江临仙也没有想到，江子城明明见的是夜秋月，怎么霜钰翎也在？墨都难道已经不需要执政者了？
　　“钰公主好久不见。”前一秒任性，下一秒的江临仙恢复了平时模样，谦谦公子，但是说不上亲近有着明显的疏离，可是这仅限于外人，一旦江子城靠近又变了模样，当众靠近在耳边说起了悄悄话，“为什么她也在？不是说只有夜秋月吗？”
　　“我可没说霜钰翎不在，再说在与不在有区别？难道你和她还有感情纠纷吗？”江子城的声音也很小，小到只有两人可以听清，浓厚的打趣意味再明显不过，可是让某人依旧失了理智。
　　江临仙伸手就将人往下拉了些，江子城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也让愣住了，很快想起四周还有着人，尴尬地干咳一声，“没有，现在当着别人的面，注意分寸。”
　　“少一本正经，你哪种样子我没见过。”江子城低声说着，见江临仙要反驳再次开口，“乖一点，就跟你回去。”
　　江临仙不再有任何动作，乖巧的模样让人诧异，更让江子城更是无奈，乖得……就这样吧。
　　“最近我也在金陵城，有事到极乐坊找我，在这个地方，夜宴可能比江子城更有用。”江子城向二人道别，拉着江临仙就离开了。
　　“月哥，这两人是不是和表哥乾卿一……”霜钰翎一时语塞，她突然想起来两人的兄弟关系。
　　夜秋月点点头，见霜钰翎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才意识到什么，心中也不得不佩服，女孩子的脑袋里果然有着成千上百的莫名情节。
　　“江子城姓江，但不是江家人，这件事极少数人知道，你误会也不足为奇。”夜秋月解释道，看着霜钰翎松一口气的模样有些好笑，“真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总喜欢想这些东西，感情这种东西就那么难以接受分开的结局吗？”
　　“你要不和我分一个试试？”霜钰翎一点避讳的意思也没有，可能是做女王强势惯了，似乎没人能忤逆，“分了也给你绑回来，这辈子都跑不掉。”
　　“嗯？”夜秋月歪着头看她。
　　霜钰翎抬起手托着夜秋月的下巴看着自己：“所以，你也要乖乖的，乖乖吃药知道吗？”
　　夜秋月顺手牵起托着自己下巴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去：“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清晨总是让人感觉有些模糊和懒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依旧放任自己随遇而安。
　　当然这个状态的本人只有乾卿。
　　喜欢的人儿在怀自然是有些不真切，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季冬琰更是有了期待，想让他第一眼就见到自己，想让他第一句就原谅自己。
　　就这样慢慢等着，可是某人根本就没有主动要醒的自觉。
　　突然有人敲了自己的门，某人不耐烦地微微皱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他人的地方。
　　乾卿的起床气季冬琰是最了解的人，这一点倒是一点没变。
　　季冬琰轻轻起身，可是门口依旧没有善罢甘休，又敲了几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后有东西飞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接住，拿在手上感紧关门。
　　“公子，昨晚没睡好吗？”门口的掌柜指着季冬琰手中的东西发问，“是枕着不舒服吗？”
　　季冬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枕头，而且还是自己的那个。
　　“没有。”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季冬琰，气定神闲地将手藏在身后，当作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谁知道屋里的祖宗根本就不消停。
　　“给我走，不要打扰我睡觉！”
　　乾卿的声音掌柜当然熟悉，他与季冬琰面面相觑，瞬间就好像明白了什么，自觉忽略季冬琰的不自在还十分贴心地降低了声音：“我是想上来看看，如果醒了就问问需要准备什么早饭，打扰二位休息真是不应该。”
　　“掌柜多虑了，没有这回事。”季冬琰说完，发现掌柜虽然嘴上说着明白，可是心里应该依旧有着其他想法，刚想说些什么，又响起撞击声，他能感觉到门在颤抖。
　　“滚。”里面不省事的小少爷又让人产生无数的遐想，季冬琰这才认栽。
　　解释不清了。
　　“我们先下去吧。”季冬琰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其实乾卿醒来也只不过是半盏茶之后，朦胧间还记得季冬琰应该在自己身边，伸手摸了摸却没有人，便瞬间清醒。
　　不会是自己把人吓跑了吧！
　　这个想法让乾卿瞬间清醒。
　　“琰哥？”乾卿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他看看身边发现只有自己一个枕头。
　　果然是把人吓跑了，连枕头都不见了，季冬琰肯定是到别处休息的。
　　乾卿的大脑因为季冬琰不在的事实而失去了动力，忘记了这是旅店，最不缺的就是枕头。
　　季冬琰心里记挂着乾卿自然是快去快回，他进门的时候手里依旧拎着那个枕头，一眼就看见某个顶着鸡窝头发呆的小傻子。
　　“醒了？”季冬琰伸手帮乾卿落在脸上的头发理到身后。
　　随着季冬琰的声音，乾卿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刚想说什么，余光就扫到了那个枕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果然，季冬琰昨晚不在这里，被自己吓跑了。
　　“醒了吗？”季冬琰看着乾卿没有回复自己，以为对方还想要休息，“要不再睡会儿？”
　　“醒了。”乾卿清醒之后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萌生出逃走的冲动。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我现在就走，昨天……我……”乾卿有些难以启齿，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昨天做了什么，“无论我昨天做了什么都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季冬琰突然愣住了，这分明是断片了，同时也忍不住想要欺负他，故意问：“真的？”
　　乾卿看着季冬琰的模样更加紧张了几分，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难道你说的喜欢，你说的离不开都是假的？”
　　“嗯？”乾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果然你昨天是骗我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没有，我想，我做梦都想，我……”
　　“小祖宗，听我说说可以吗？”
　　乾卿感受到季冬琰难得的温柔，有些受宠若惊。
　　“嗯。”乾卿有些迷茫，不知道季冬琰的下一句是什么。
　　“其实都怪我，一朝怕蛇咬，明明说爱你，却又伤了你。”季冬琰知道在拉住他的时候自己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但是他不想承认自欺欺人。知道真相之后，他想赌下去，他将人拉得更靠近自己，熟悉感慢慢回来，“什么考验，是我太不知足，只要你愿意回来就应该知道满足。”
　　“你愿意原谅我吗，阿卿？”
　　久违的称呼，从季冬琰的嘴里说了出来。而乾卿更是感到陌生而熟悉，似曾相识的感受扑面而来，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在这一刻就下来了。
　　“怎么还哭了呢？”季冬琰抬手想替他擦掉可是乾卿的动作比他更快一点。
　　男人的情绪走得很快，也就是一会儿，若不是眼睛里掺杂着血丝，也不知道谁刚刚哭过。
　　“好了？”季冬琰就站在一边陪着，没有更近一步，他担心乾卿感觉不舒服。
　　乾卿哭完就觉得有些尴尬，明明年幼时在他面前哭的也不少，可是毕竟长大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季冬琰早就多了安抚乾卿的经验，只不过这些习以为常的小心思，在现在乾卿眼里格外新鲜。
　　“要是不够就继续，哥在这里陪着你。”季冬琰张开双臂，他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可是他依旧喜欢如此。
　　就好像他的怀里，是乾卿永远的避风港，他允许他软弱，允许他避世，允许他一切想着的东西，至于外面的世界如何，以后的事情如何，他相信自己可以替他去扛。
　　“别笑话我。”乾卿没有靠近，就站在原地，喑哑的声音差点让季冬琰都错过。
　　等着某人投怀送抱的人在这一刻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伸手想要将人抓到自己面前，可是被某人躲了过去，季冬琰的手没有收回，而是放在乾卿的面前。
　　“阿卿，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根据前两次的乾卿清醒时候的经验，季冬琰想着乾卿的拒绝，可是几秒之后，他心中的主人公在一步步靠近。
　　这出乎意料的惊喜是乾卿带给他的，他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他。
　　“哥，你不是说要抱抱我吗？”乾卿看着季冬琰悬在半空的手不敢轻举妄动，便亲自用手将它们放在自己的腰间，“哥，满意吗？”
　　“嗯。”季冬琰顺着他手里的方向搭在他的腰间。
　　“哥让我问一下好不好？求你了，事情憋在心里难受。”
　　“我先说可以吗？”季冬琰温和地说着，乾卿有些搞不清楚他的心思不敢随意说话，这样的场景让季冬琰有些想笑，“我知道这阵子你很辛苦，所以剩下的由我来说好吗？我保证今天你会得到你所要的一切，只要你愿意，包括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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