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树

　　大树始终慢我一步
　　一家医院的两个产房，我和大树出生。但很可惜， 他比我晚出生了三分钟，看来他得叫我一辈子的“哥”了

　　出生那天，奶奶在老家的院子栽下了一颗小树，说它会陪着我长大。六岁，我在奶奶的葬礼上握着大树的手看着茁壮生长的小树，对着奶奶的遗像说“大树会陪我长大的”

　　十岁。小村里不知哪传的谣言，说村子要拆迁。真好笑，直到十二岁也没见着有什么官方消息。倒是大树，因为户口登记错了，比我晚上了一年小学。等到我十二岁上初中时，他还是个六年级的小屁孩。“真慢，大树”我辅导他作业时这么说

　　十四岁初三。在我的辅导下，大树跳级来了我们班。但是我已经被这里的重高保送，我看着他笑着在讲台上写自己的名字不禁嘀咕道「真慢啊，大树」

　　提前批结束。我和大树毫不意外的去了提前批的班，提前批的班就是完全的玩一个月等着联招班考完。老师为了不让我们无聊给开活动，在看口型猜字中我顶着全部人惊异的眼神拉着大树参加并取得了第一。「他们真无聊」

　　高一。大树和我不同班，他的老师老是拖堂。每次吃饭在外等他时，看着他急呼呼的跑出来，我都忍不住吐槽到“太慢了，大树”
　　他每次都抱歉的朝我笑笑。

　　高一的暑假。大树晚上都会来我家院子乘凉。曾经奶奶栽的小树已经长成了大树，我俩小时候刻的身高已经比我们现在还高了。我俩躺着大树下的躺椅上。盛夏的晚风轻抚过我的脸颊，大树的枝叶才慢慢绘出风的形状。我拍醒了快睡着的大树“大树你看，大——树——和你一样慢。”大树努力睁开迷蒙的眼，冲我笑了笑。

　　高二下。我提前参加了高考，看着大树和物理死磕，我不禁叹了口气“大树，你太慢了”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高三。之前的高考成绩还看得过去，但不是我想要的，我在高中继续陪着大树一起奋斗，况且要是我去了大学，大树受欺负了怎么办？

　　高考完暑假。等待查分的日子里，村子又传起了拆迁的谣言。不过我毫不在意这个，我只关心我的成绩能不能上那所大学读那个专业以及大树的物理能不能上五十分。

　　成绩出来。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对于爸妈所期望的大学和老师的推荐，我都漠不关心，在第一志愿毫不犹豫的填下了我心里默念了五年的大学——医大。等我填完志愿，大树还在选大学。看着窗外随风扬动的大树，我露出这个假期最开怀的笑“大树，你真的好慢啊”还在选大学的大树抬起头笑了笑

　　十八岁生日当天。我和大树被派出去买饮料。区上的家附近没有小卖部，我和大树过了红绿灯去的小超市。我提着大树最爱喝的豆奶和橙汁走在前面，他提在零食在后面。警示的红灯变成了象征着安全的绿灯。我依然走在前面，大树慢慢悠悠的跟着后面。忽的，我感受到一阵飓风从我身后刮过，接着就是重物撞击和猛然坠地的声音。我僵硬的向身后看去——大树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我已经记不得我是怎么恍惚走到大树身边还打通了急救电话的了，等我神智不再恍惚的时候，我只能看到大树的气息微弱下去。大树努力睁了睁被血污遮盖的眼睛，嘴角轻轻的勾了下又很快放了下去，我知道他是想对我笑，但又因为痛笑不出来。他努力想说些什么，我仔细辨别他的口型——「张风」那是我的名字。大树彻底闭上了他的眼睛，在救护车之前，在警车之前。

　　警局。我等到了爸和王叔。向来乐呵呵的王叔此时红着眼眶“你王婶受不了打击晕了，你妈在医院陪她”我沉默的点头。过了半晌，王叔才哑着嗓子打破这一沉默：“那个人渣是醉驾，警方说最多也就无期”
　　我不理解为什么我的大树只能躺着冰冷的太平间里，而那个人渣缺最多是个无期。
　　“我tm就这么一个娃阿，他怎么就这么苦啊！”王叔突然就崩溃了，看着痛苦的王叔，我也想哭却怎么也掉不下泪。干涩的喉咙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王叔把大树的那份给了我。我心心念念了五年的被随意丢在一旁，毕竟让我产生学医想法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小心翼翼的拆开大树的录取通知书，我一直不知道他填的哪所大学，他填的时候特意不让我看，我秉承着尊重的态度没有特意过问。现在我看着银杏的图标出现在眼中，我压抑了两天的情绪最终爆发出来哭的泣不成声［我想让那些和我一样的孩子也能……］
　　大树火化的那天，我站在灵堂看着他的遗像——笑得傻兮兮的，那是我们两家出去旅游时拍的一张照。“真慢啊大树”「为什么不走快一点」「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为什么会有人醉驾」「为什么……你总慢我一步」
　　大学开学那天，爸对我说：“老家被拆迁了，院子里的那颗树已经被砍了。”“什么时候？”“……大树出事的前一天”
　　寒假，我去了公墓，大树灿烂的望着我笑。看着他的笑，我的思绪回到了高一的暑假，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纳凉，风已经拂过我的脸颊，而大树的枝叶才慢慢绘风。我最终还是没能听到大树叫我一句。我像以前那样对着他说“真慢啊，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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